【作者簡介】

劉再貴，現(xiàn)用筆名孤雁高飛，生于1973年，男、漢族，貴州省安順市平壩縣人。貴州作家網(wǎng)簽約作家，貴州省安順市平壩區(qū)文藝學(xué)會會員，現(xiàn)就職于中國航發(fā)貴州黎陽航空動力有限公司。

1999年開始寫作，有散文《我和蜻蜓有張合影》、《永遠(yuǎn)的桃花》、《家中的老床》、《懷念賀卡》、《又見蜻蜓飛飛》、《有事偷著樂》和小小說《阿三征婚記》、《求官記》、《還包記》、《回家》、《孝子》、《豆腐老王》、《競爭》、《買房進(jìn)行曲》、《免費(fèi)送給你》等散見于《中國青年報》、《中國電視報》、《中國航空報》、《貴州工人報（現(xiàn)勞動時報）》、《貴州商報》、《百花園》、《平壩文藝》、《珍珠泉》等報刊、雜志，以及《榕樹下》、《紅袖添香》、《貴州作家網(wǎng)》等文學(xué)網(wǎng)站。

【代表作品】

微風(fēng)吹拂，輕曳的桃花中，我又看見了她燦若桃花的笑靨……

◎永遠(yuǎn)的桃花

三月的天空陰雨蒙蒙，微風(fēng)夾著初春的寒意，我騎車前行，不時會打幾個寒噤。這是凍桃花的天氣。

我獨(dú)自前行，在凍桃花的時節(jié)去看桃花。

時令尚早，桃花未全盛開，有的含苞欲放，有的初吐花蕊，有的已是花滿枝頭，看上去零零散散的。在這樣的時節(jié)去看桃花，只有孤身而行，因為想去看桃花的人大多是在桃花盛開的時候去陶醉在滿園春色的桃花園中。去年，我就是在陽光燦爛的時候去看桃花的。

我如約而至，——但她永遠(yuǎn)不會再來，“明年凍桃花的時候我們來看桃花”。她的預(yù)約縈繞在我的耳畔。我等待著春天的約會。今天，我如約而至。

微風(fēng)吹拂，輕曳的桃花中，我又看見了她燦若桃花的笑靨。

去年，在這株桃花前，我正陶醉于欣賞盛開的桃花中，她出現(xiàn)在桃花下面，打擾了我的陶醉，當(dāng)我極為吝嗇地擠出點(diǎn)眼角的余光投向她的時候，已然陶醉于另外的景色——“人面桃花相映紅”。

“怎么樣？是不是感覺到了‘人面桃花相映紅’？”

我以為她會為剛才的打擾說聲“對不起“，她的大方反倒讓我有些窘態(tài)，一時不知所措。

“嗨！大小伙子家，一點(diǎn)都不大方�！彼闯隽宋业木綉B(tài)。

“不。我是怕明年再來的時候‘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那時會有些傷感�！�

我撒了個謊，她被逗笑了。

我們不再拘束，開始說說笑笑。她說，四年前在一次聯(lián)誼會上她認(rèn)識了我，我自我介紹的時候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介紹完后被電話叫走，所以不認(rèn)識她。

她告訴我，她在一家報社當(dāng)記者，她來這里其實不是來看桃花，而是采寫一篇科技致富的通訊，剛才見我看得入神，故意過來幽我一默。

我們聊了一段時間，很投機(jī)。

“明年凍桃花的時候我們來看桃花，”她說。

“那時候天氣還冷，桃花還沒全開，感覺不好吧？”

“不，那時的桃花有的含苞欲放，有的初吐花蕊，有的花滿枝頭，微風(fēng)中感到春的到來和長住，不是更好嗎？”她搖了搖頭說。

“‘更能消，幾番風(fēng)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早開……’，我知道了，你是‘惜春長怕花早開’。對，那時來更好�！蔽医邮芰怂念A(yù)約。

她默而不語，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綴滿了少女的羞紅，映著粉紅的桃花。

我笑著說：“你采你的通訊，可別把我采進(jìn)你的文章里去�！�

是的，她沒有把我采進(jìn)她的文章，卻把我采進(jìn)了她的心田。

我們相戀了，不是一見鐘情，是在幾個月后的夏天，炎熱的夏季映著我們的熱戀。

“1998”，這是一個刻骨銘心的年份。一場滔天的洪魔，讓多少人操盡了心，又讓多少人傷透了心！

報社讓她到災(zāi)區(qū)去采訪，她告訴我時，我堅決不讓她去。她說，人要出事的時候，呆在家里也會出事的，她希望我能理解她。說完含情默默地吻我。我知道，這是無法拒絕的少女的柔情。這一吻、這柔情飽含著多少執(zhí)著的力量！我理解她，不再阻攔她。

她一去再也沒有回來。

那天，——我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的那天，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流淚。淚水隨著洪水流，它要去追尋一個遠(yuǎn)去的生命，它要去熔入一個遠(yuǎn)去的生命！淚水淹沒了洪水，它蔑視洪水：你淹沒了一個人的生命，卻淹沒不了她的靈魂；它嘲笑洪水：你沖走了一個人的身影，卻沖不走另一個人對她的思念和感情！

“明年凍桃花的時候我們來看桃花。”我又聽見了她的聲音。

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我不禁打了個寒噤。此時，那個寫下“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的詩人很同情我。我對詩人說：

微風(fēng)吹拂，輕曳的桃花中，我又看見了她燦若桃花的笑靨……

◎我和蜻蜓有張合影

“爸爸，快看，這有你和蜻蜓的合影。”我正忙著趕寫一家報紙的約稿，女兒拿著一張照片朝我嚷嚷。

“什么合影，自己看吧。”我有些不耐煩地說。

“你看看嘛，還有蝴蝶。”

“爸爸正忙，別煩爸爸。啊？”

“不嘛。我要你看�！迸畠号苓^來趴在我腿上，搶走了我手中的筆說。

這是一張有些發(fā)黃的照片，但依然清晰：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趴在一棵綠蔭如蓋的大柳樹下，手捧《小兵張嘎》的小畫書，兩腳向上彎曲，呈倒八字形，小畫書上棲息著一只蜻蜓；樹下綠草如茵；身后的喇叭花雜亂地依偎在小樹身上，兩只彩蝶在花叢中漫舞，身旁是一條清澈彎曲的小河……

這是我十二歲時的一張照片，算不上風(fēng)景如畫，卻是那么的自然、和諧，所以珍藏至今�？粗@張照片，我忘了約稿，思絮已然飄至少年時的小河旁……

河邊時�；钴S著一個牧鵝少年的身影：游泳，釣魚，捉蝦，抓螃蟹。有時是幾個小伙伴圍著一個放牛的老爺爺，津津有味地聽他講故事；只有在幾個小搗蛋鬼跑到河邊的玉米地里捉迷藏，被村里的大嬸看見訓(xùn)罵時，才一個個落慌而逃。記得有一次，我們正在河里游泳，一只尖尖的打魚船劃過來，三只嘴如彎鉤的鸕鶿撲通跳進(jìn)水里，嚇得一個個光著屁股匆匆上岸，活像一條條泥鰍，鋤地的鄰家大嫂看見后羞我們光屁股不害臊，于是各自迅速摘下一大片瓜葉遮羞……月兒朦朧的夜晚，姑娘們相約到河邊洗澡，不時傳出一陣歡快的笑聲，婉如小河的流水一般清脆。

“爸爸，老家的小河是不是很美？”女兒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的，老家的小河確實很美。但在回答女兒時，我卻加上了“曾經(jīng)”二字。

“當(dāng)然很美，至少是曾經(jīng)很美�！�

“那你回老家的時候，帶我到河邊玩，我要去抓蜻蜓�！迸畠旱难劾锍錆M了神往。

顯然，女兒還沒有從語言的角度領(lǐng)會“曾經(jīng)”二字的含義，幼小的心靈更無法掂量出“曾經(jīng)”兩字的份量。

去年夏天回老家時，我興沖沖地跑去河里游泳。剛到河邊，一股惺人的惡臭撲鼻而來，我不禁自問，這真是那條養(yǎng)育過我的小河嗎？這真是那條伴我度過歡快少年時光的小河嗎？河岸已經(jīng)坍塌下陷，昔日的大柳樹只剩下幾條枯萎而雜亂的樹根，地上光禿禿的，像被刷洗過一樣；小樹、喇叭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蜻蜓、蝴蝶也不知飛向了何處——我想它們再也不會回來了；從前捉迷藏的玉米地里只剩下幾棵被洪水沖得歪歪倒倒的的玉米，有的還掛著一兩個骯臟的塑料袋；河里再也找不到游泳少年的身影；小魚、大蝦、螃蟹該到哪里去找尋？無論月兒有多美，姑娘們再也不會到河邊來！這竟然是那條養(yǎng)育過我的小河！這竟然是那條伴我度過歡快少年時光的小河！小河的水依然流淌著，只是已經(jīng)污黑、惡臭和無精打采。

我乘興而至，敗興而歸。

晚上和哥邊喝邊聊。聽哥說，前幾年村里投資辦了一家化工廠和一家造紙廠，效益很不錯，現(xiàn)在條件比以前改善多了。孩子們用的是寬敞、明亮而又整潔的教室，不像當(dāng)初我們用的是破破爛爛而且還放著些雜亂農(nóng)具的村公房……

我什么都明白了。

是啊，高檔的玩具、漂亮的服飾、舒適的校園，我們總是無法和下一代相比，往往只能投以羨慕的目光：他們擁有的我們不曾擁有。然而，當(dāng)女兒拿著我的這張照片，要我?guī)ズ舆呑ヲ唑褧r，她那純真、稚嫩的臉上充滿了艷羨，似乎在說，我們曾經(jīng)擁有的他們不曾擁有，比如，我和蜻蜓的這張合影。

我該怎么對女兒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