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沒有向小苒的歷史課,她下午一點五十才慢慢悠悠來學校,也可以說這是托了中考文綜不算入錄取總分的福,沒課時像她這樣不被“考試指揮棒”所指揮的老師可以心安理得偷個小懶。走在春天的校園里,偶爾一瞥籃球場旁邊的玉蘭花,花池里的矮種映山紅,花壇中的紫荊和櫻花,再加上一路學生那一聲聲還算清脆可聽的“老師好”,近來自認為頗有些看淡世事的向小苒也覺韶光真不可輕擲浪費。“春季到來綠滿窗,大姑娘……”她一邊哼著老外婆的小調兒一邊在心里醞釀著腳本,打算一進辦公室就要把昨天從梁老伯那兒聽來的故事繪聲繪色給霍君君演繹一遍。
“冬季到來雪茫茫,寒衣做好送……”她抬腿走進辦公室,明明林老師、楊老師和霍君君都在,但是整間屋子都像半個月沒人來過一般沉寂,那沉寂的氣息硬生生止住了她自詡可匹敵鄧麗君的哀婉歌聲。
“哈嘍,兩日又半天不見,不知諸位可有想我呀?”林老師和楊老師對她一笑:“小向老師來了啊。”
但是霍君君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翻著白眼回她一句“那可沒有”,這不對勁,一定是她問候的方式不對,所以換個方式吧,她討好地走到霍君君的辦公桌旁:“霍老師,想什么呢?課間喝白開水太無聊,不如讓小女子給您講個故事助助興可好?”霍君君無奈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別過了頭。
怎么回事?霍君君哭過了,眼圈都還紅著,向小苒怵了,無聲退回了自己的位置。這可咋辦?霍君君可是一個善于隱藏情緒的人吶,看到她哭好像都是一種過錯,現在還要想法安慰,關鍵是還不知道人家哭的前因后果,如此當真難倒了向小苒。
這時候霍君君班上的袁青來問數學題,向小苒趕緊逮著這個機會打破辦公室的寂靜,故意大聲問:“喂,袁青,你們是做什么事讓霍老師傷心了嗎?”袁青一臉為難地看了霍君君一眼,猶猶豫豫地說:“應該是楊磊的爸爸他——”
“袁青,你回教室去吧,這里沒你什么事。”霍君君轉向學生說。
袁青有些不解道:“我是來問……”話未說完,辦公室所有老師都看向了他,“呃……來問什么的我也忘了,老師們再見。”說完有些心虛地擺著小手退出了辦公室門,還乖巧地把辦公室門給帶關上了。
楊雨看了霍君君一眼,不平地說:“就是小霍老師班上的一個家長太不講理了。一群孩子鬧著玩,不小心將他家兒子碰撞到門上了,額頭破了皮,流了點血。小霍給他們家里打電話后把孩子送到醫(yī)院包扎了。”
“這沒問題嘛。”
“問題是家長到醫(yī)院不關心兒子的傷勢,而是拉著小霍回來對所謂的肇事學生興師問罪。”林燕接著補充,“事情問清楚了,就是幾個孩子玩鬧無意中撞到他兒子,叫什么來著,楊磊!”
“楊磊知道他爸脾氣不好,怕他在學校鬧,都頂著紗布回學校證明就是意外了,其余幾個孩子也給楊磊賠了禮道了歉。小霍責備教導幾個孩子一通,打算讓他們先回教室。”
霍君君自己接著說:“醫(yī)生說楊磊沒什么問題,包扎一下就可以,包扎的費用我也付了,就想著教訓幾個臭小子一下,也沒必要請一堆家長來了。誰知……”說著眼淚又涌上了霍君君眼眶。
“沒想到楊磊的爸爸氣勢洶洶從椅子上起來對著小霍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什么無師德不配做教師啦,反正怎么傷人怎么罵,我們拉都拉不住。孩子們都被嚇傻了。”
向小苒聽到這里忍不住了:“他有病吧!太莫名其妙了,人現在在哪里?這種人就該拿掃帚轟出辦公室!”說著遞了幾張紙給霍君君,“霍君啊,這種人不值得你哭,別哭了。”
“在德育處,現在把所有參與打鬧的孩子的家長都叫來了。”
“呵,是這么回事!那不就是想敲竹杠嘛。”向小苒冷笑著說,完了又問:“小霍老師現在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嗎?你把事兒看成沒釀成大錯的意外,人家是把這是看成好好賺一筆的機會。”
“就是這么回事,霍老師的確很委屈,莫名受一頓窩囊氣,但是讓這些猴兒似的上躥下跳的娃兒些吃點虧長點記性也好。算了,秀才遇到兵的事……”林燕說完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向小苒和楊雨也下意識輕嘆了一口氣,“咱們教書的,誰多少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呢?我和林老師就不說了,哪怕是小向,也是被狠狠咬過的呀。”楊雨似不平又似妥協(xié)地說。
向小苒用力搖搖頭,像是要把腦袋里的什么東西搖出來一樣:“霍君,我們老師教的是學生,別企圖去教育家長。另外,家長愿意配合你就接受他的配合,如若他不理解你你也不必太在意,不與愚人論短長。”霍君君好久沒聽到向小苒這般嚴肅地說話了,忙不迭抬眼看向她,“如果下次誰再罵你,給我錄音,告他,這年頭是個人都在講維護自身合法權益,難道教師還沒點人格和尊嚴了?教師就被法律公正的神圣光環(huán)排除在外了?要知道《教師法》……”
發(fā)現霍君君在認真聽她講,馬上改了語氣:“要知道《教師法》什么的都不抵用,他怎么罵你的,你給錄個音,等我學會了狠毒百倍千倍給你罵回去!”霍君君剛想翻白眼,忽然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向小苒小跑過去打開門,負責留守兒童工作的莊妍老師給班主任送表格來了。她也感受到了這間辦公室不同尋常的氣氛,故作輕松地說:“剛剛在門外聽到小苒說要罵誰,誰讓你們四個這樣關門閉戶地罵?可別罵的是我啊。”
向小苒趕緊擺手:“莊老師,我怎么可能罵您?有我在,她們幾個也不敢說您半個不好。”
霍君君真心笑了,如此顯得好像她之前沒哭過一樣:“是啊莊老師,向老師在私底下是連她大表舅馮老師都敢諷刺的,但是對您,她不會。只會天天在我們面前說您當年對她有多好對他們班學生有多好對班上那些留守兒童有多好,讓我羨慕得要死。”
莊妍對霍君君微微一笑,嘴角酒渦明顯,眼角有淺淺的細紋:“一個個嘴太甜,你們年輕人都這么會說話的嗎?我哪有那么好!”
向小苒佯裝生氣:“莊老師,什么我們年輕人?在我心里,您永遠二十一歲,您永遠是我們的大姐姐。”
“就會討我開心!”莊妍站起來用手指點了點向小苒的額頭,動作熟稔得就好像她當真回到了二十一歲而向小苒還是那個五年級的小學生,“嘿,給小向這一鬧差點忘了正事,這是這個月留守兒童的家訪記錄、關愛活動記錄和本年度的基本信息登記表、與社區(qū)的會商記錄。請林老師和小霍老師按要求完成。”
“莊老師當年對我們班上留守兒童的關愛可沒有用表格記錄下來,只不過都被大家記心里了。”
莊妍又是一笑:“現在和當年不一樣了,你也別臭貧,我走了,該罵繼續(xù)罵,反正我也聽不到。”
向小苒不再反駁,只是揮揮手,笑著目送她走出辦公室。
(編輯: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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