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半仙為了讓滿桌人相信他不喝酒是真心實(shí)意，是為了全村利益，他又把話題一轉(zhuǎn)，接著說：“嗨！我想先問你們一個問題，可以嗎？”

“可以啊！趕快問，問了我們好喝酒好吃飯！”喻三說。

“你們昨天怎么來得這么齊，全是組長？”賈半仙問。

“我們當(dāng)時正在開村組干部會�！�

“賈村長喊不動群眾，不喊我們喊誰？”

“其實(shí)我們來的是五個人。還有一個是賈村長的老表趙三，他說他負(fù)責(zé)送羊到你家，結(jié)果一去就沒回來�！�

“不要提趙三了，提到他就是一肚子氣。要說賈村長，問題就出在趙三身上，要不是我們幾個組長給他撐著，他早就成光桿司令了�！�

四人爭先恐后地你放一炮，我放一炮。

賈半仙知道侄兒上任村長才一年，群眾總是在議論紛紛，但賈半仙不相信還不到喊不動群眾的地步。他想：既然炮筒開炮了，不妨聽聽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邊飲酒邊談，鐵冷了打不得，話冷了說得。不慌，大家先飲酒，慢慢吃，慢慢說。”賈半仙安慰大家。

其實(shí)四人早就想飲酒了，聽賈半仙這么一說，他們不知是忘了勸賈半仙飲酒，還是相信賈半仙開始戒酒，是為了全村利益，各自自斟自飲起來。

賈半仙說：“村長怎么會喊不動群眾？昨天是叫大家來救趙村長的命，趙村長是來搞精準(zhǔn)幫扶的下派干部，他們怎么會這樣無情無義？”

鄭三說：“群眾才不管你扶貧不扶貧，精準(zhǔn)不精準(zhǔn)�？谡f無憑，眼見為實(shí)，群眾要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你想：村里的危舊房扶貧改造工程全是趙三承包，精準(zhǔn)扶貧戶的水泥地皮規(guī)定打10公分厚，結(jié)果呢，最多只有7公分。貧困戶改水、改灶、改廁，先改賈村長家的用水、用電、糊墻、打地皮。賬呢，全記在貧困農(nóng)戶頭上。兩人在村里的親戚全是精準(zhǔn)扶貧戶，真是人與人不同，花有幾樣紅。該扶的不扶，不該扶的卻要扶�！�

付四沒等鄭三說完，補(bǔ)充說：“要說國家扶貧政策肯定好，要我們農(nóng)民脫貧奔小康沒話說，問題是基層干部把經(jīng)念歪了。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扶貧不精準(zhǔn)，不能單怪這一屆領(lǐng)導(dǎo)，原因是頭幾年上級要求報(bào)送貧困戶基本情況的時候就出問題了。當(dāng)時他們就像應(yīng)付其他工作一樣，為了考慮到方便驗(yàn)收合格，就把不貧困農(nóng)戶報(bào)上去。結(jié)果扶貧優(yōu)惠政策一下來，政策就無法落地，形成貧富反差更大，群眾當(dāng)然有意見了。普遍出現(xiàn)該扶的沒有扶，不該扶的卻要扶，成了割韭菜不用鐮刀，胡扯。依我說，賈村長還算是個聰明人，他住在我們村民組，扶貧款、扶貧物資一下來，眼見篩子裝水，漏洞百出。怕群眾反映到鄉(xiāng)里，你說他聰明到那個程度，來一個平均主義，堵住“漏貧戶”的嘴巴�！�

付四接著說：“現(xiàn)在假貧一律退貧，漏貧一律補(bǔ)貧，這樣的政策好，農(nóng)戶擁護(hù)，大家滿意。我估計(jì)在這次清理過程中，貪污扶貧款的事，賈村長要受影響，說不定人為財(cái)死，鳥為食亡，賈村長是不是‘假村長’說不清楚。反正一句話，目前桃花村在扶貧工作上是歪嘴和尚吹燈，一股邪（斜）氣。”

賈半仙越聽越精神，不斷催促付四說：“你說具體點(diǎn)，究竟怎么回事，舉一個例子說明一下，行嗎？我想了解了解�！�

“好吧！我舉一個例子�！备端亩似饾M滿一杯酒，往嘴邊一湊，來了個底朝天，右手放杯，左手抹嘴，大聲說：

“我們村民組有一戶姓石的人家，兩兄弟，一個精靈，一個老實(shí)。兩兄弟貧富懸殊大，平時關(guān)系不太好。弟弟名叫石七，娶了個外村媳婦，媳婦叫張二妹，由于男人勤勞，干活任勞任怨，女人理事、節(jié)儉，加上兩人同時外出打工，收入不錯，兩口子日子過得像端午節(jié)吃餃子，與眾不同�！�

“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兩人夢中游蘇杭，好景不長。一年，石七在山西一家煤窯打工，因?yàn)槊焊G垮塌，造成半身癱瘓，當(dāng)時煤窯事故太大，二十死二十傷，又屬無證采伐，老板被判無期徒刑。石七沒得到一分賠償費(fèi)，兩口子只好懨呆呆地回到老家。石七家里三間茅草房，其中一間廚房，一間堂屋，一間臥室。石七半死不活躺在病床上，年僅40歲，有一個10歲的孩子。石七吃藥要錢，孩子讀書要錢，人情客往要錢，張二妹手頭一天比一天緊，莊稼沒人種，用錢沒人掙，成天眉毛鼻子焦在一起�！�

“石七家只有兩弟兄，石五和石七。石五窮單身漢，是組里有名的大力士，他有勞力又肯幫忙，是種莊稼的好把手。兩兄弟房子相距不過一百米，石五想：石七雖然平時對我不算好，只顧自己，沒把窮五哥放在眼里。可是，打不斷的親，厭不開的鄰，何況是親兄弟。只有今生的兄弟，沒有來世的弟兄，他家庭已經(jīng)破敗到這個光景，一個巴掌拍不響，兩個巴掌響聲昂，不如幫兄弟媳婦一把。于是石五挑起了耕種兩家責(zé)任地的擔(dān)子，犁田、插秧、打谷默不作聲。張二妹呢，窮則思變，對五哥好了起來，常去五哥家洗衣煮飯，時間一長，兩人有了感情。張二妹覺得一鍋費(fèi)柴，兩鍋費(fèi)米，提出來要五哥到她家吃和住，這樣方便干活。時間一長，瓶口塞得住，人口封不住，張二妹和他五哥的那種事讓石七知道了。一個鼎鍋一個蓋，各人婆娘各人愛，開始石七不同意五哥住在他家，怕五哥轉(zhuǎn)正，對他不好。后來，石七覺得，墻倒往外推，肉爛鍋里頭，五哥人老實(shí)，干活勤快，又是親哥哥，這個家只有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住在一起也沒關(guān)系，肥水不落外人田，反正是一家人。有錢男子漢，無錢漢子難，誰叫自己是個廢人呢。再說，張二妹人年輕，就是他們兩人產(chǎn)生那層關(guān)系也正常，只要他們對自己好，保命要緊�！�

“就這樣哥弟兩家成了一家，石五和石七媳婦白天吃的一鍋飯，夜晚睡覺一枕頭。”

“貧賤夫妻百事哀，事隔不到兩年，石五突然感到腰酸背痛，精神不振，頭暈?zāi)X脹，雙眼浮腫，像是變了一個人。到醫(yī)院一檢查，結(jié)果陰陽失調(diào)，屬于腎衰竭。石五不但失去勞動能力，而且性功能同樣喪失。三十人找病，四十病找人，石家兩兄弟病在一起。有人說石七生病是因?yàn)槠疵鼟赍X，石五生病是因?yàn)槠疵苫�。不管怎么說，一家四口人，三大一小，就剩下張二妹和一個小孩沒有病，錢沒人掙，活沒人干�！�

“一天，張二妹接到學(xué)校老師打來電話，說兒子在上學(xué)路上摔下懸崖跌傷了，請他趕快到醫(yī)院……”

“無錢莫入眾，遭難莫尋親。石七和張二妹打工有錢時，常有人來家里作客，朋友遍天下�？墒牵H戚親戚，有錢就是親，無錢是氣。朋友朋友，有利就是友，無利不如狗。這時的張二妹，求救電話沒人接，開口借錢無人應(yīng)，她惶惶無主。”

“石七一病，石五一倒，張二妹連鬼都見不到一個，荷包呢，真正的比臉還干凈，她真想一死了之。”

“張二妹正在醫(yī)院束手無策時，石七的姨娘老表陳四來了，陳四比石五大，年近五十沒成家，原因是家窮，人踏實(shí)，外號陳老好。陳老好除了干農(nóng)活，不上街、不趕場、不走親串友，一個地地道道老實(shí)巴交的農(nóng)民�！�

陳四提著一籃雞蛋，手里拿著兩百元錢，他把雞蛋和錢遞到張二妹手里，說：“老表嫂，我知道你家里困難，地沒人種，表侄醫(yī)病又要用錢，這樣，我家里有兩頭肥豬，如果你差錢，可以把它賣掉，錢拿來先給表侄醫(yī)病，你家里的地我來幫你種，大家窮日子窮過，相信天無絕人之路，一根田坎三截爛，過一爛算一爛�！�

“就這樣，張二妹在陳老表的幫助下，渡過了又一道難關(guān)，雖然兒子留下智障的后遺癥，總算還是保住了命。”

“陳四和石七、石五原本關(guān)系就好，加之陳四既出錢給兄弟倆和表侄治病，又幫兩兄弟種莊稼，一人承擔(dān)三家勞動量。糧食呢，三家糧食全放在石七家吃不完就賣，陳四的無私奉獻(xiàn)感動得兩兄弟熱淚盈眶。張二妹為了感謝陳老表，衣服臟了幫他洗，飯吃完了幫他添，體貼關(guān)心得像自己的男人。因?yàn)殛愃氖莾纱蠹胰说闹е�，張二妹怕陳四離開他的家，把兒子寄拜給了陳四�！�

“一天，張二妹感冒高燒不退，躺在床上不想起床，這下急壞了陳四，他怕張二妹出現(xiàn)什么意外，他決定上街為張二妹請醫(yī)生、拿藥。平日陳四只管干活，從沒過問過錢的事，他走到張二妹床前，說：“張二妹，我想上街給你拿藥，你的錢放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