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袁定鴻,1967年3月出生,中共黨員,漢語言文學專業(yè)畢業(yè),高級教師,貴州作家網(wǎng)簽約作家,貴州省寫作協(xié)會會員,黔西南州作協(xié)會員,黔西南州地域文化研究協(xié)會會員,原安龍縣作協(xié)副主席,曾在州、縣等報刊雜志發(fā)表散文、小說上百篇。與他人合作編輯的報道集《叩響幸福的門環(huán)》已出版,與他人合作編撰的鄉(xiāng)土教材《親近義龍》系列叢書已出版試用版本,短篇小說《隧道》在2002年獲第三屆“新世紀文學新星獎”百佳作品獎,2016年參加貴州省民宗委“團結(jié)奮斗推動跨越,和諧發(fā)展齊奔小康”有獎?wù)魑?/span>《村長黃爺》獲一等獎,現(xiàn)整理散文集《幸福的伊甸園》準備結(jié)集出版。
村長黃爺
在南盤江源流的中段,有一片非常闊大的平灘。閑時,灘面三三兩兩的竹筏依著槳手悠然而動。在灘的岸邊,相對排開兩排草屋,草屋古樸素凈,被城里的干部雅稱為“草堂”,其實這是當?shù)夭家来迕癫莶萁ǔ傻募械赇。清晨,草屋讓霧抱的死緊。霧的上面還有霧,人的目光漫過霧的眉際,看過去,幾株大榕樹相依相偎。榕樹涼蔭下,是村長黃爺?shù)募摇?/span>
村里人都叫村長黃爺,外地識他的人也這樣稱呼。黃爺年紀60掛零,但走起路來常把河風甩響。他的臉黑黝黝的,其棱角比凸于水面的礁石還硬。
黃爺這個村長,從不眼高于頂,也不猥瑣,他認定了的事,一錘砸下去,就是一個坑。黃爺自當村長后就是縣人大代表,這兩個榮譽的時間是多長,要把指頭全部數(shù)完。
歲月悠悠,黃爺現(xiàn)在已是鎮(zhèn)上的移民,但未移居的說起他的掌故,其他人就一概靜下來,專心地聽。
我看到過黃爺辦過幾樁事。一次他與我路遇,就邀我一同去耍一耍,半路上卻有人請他調(diào)解糾紛。那人叫韋成,眉眼溫順老實。韋成哭訴有人霸占并砍伐了他家自留地里的幾根樹木。黃爺沒有說話,徑直與韋成到了那戶人家。
那家的主人看到村長木著臉進屋,預(yù)感事體要壞,急忙關(guān)了屋門捉雞。不一會,一大缸缽香噴噴的黃豆煮雞端在桌上,主人一再刻著笑意相請,黃爺總巋然不動。待主人覺著不是滋味后坐下,黃爺就要他拿出砍伐證,結(jié)果是拿不出。黃爺一腳踹翻桌子,沉默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我認為這事黃爺有些過分,他說遇鬼要踹,遇人得扶。事后那戶人家重新宰雞請了黃爺,且認了錯后歸還了韋成的樹木。
別人借鑒黃爺?shù)倪@個經(jīng)驗,豈知多數(shù)人把簡單的事揉成了亂麻,都有些不服氣,遂請教黃爺。黃爺端底說,那家人在寨里從來都是欺軟怕硬,所以我得比他硬。
黃爺家居住在岸上,能聞桔花飄香能看白鷺過江。但十年以前,當?shù)夭家来迕駥⒆尤雽W不重視,一座很具民族風格的學校在風雨的浸蝕中像被抽去脊梁骨的病牛,漸漸委頓下去。
黃爺握緊拳頭發(fā)誓要重新興建一所學校,那時的政策是人民教育人民辦,而山清水秀的地方的人民不見得富庶。黃爺不想讓當?shù)卮迕窭站o褲帶集資,就與老婆作了分工:老婆算開坡地種黑糯米,他算將黑糯米背去城里找親戚托人情,兩年功夫,該走的路都走了,終于得到幾家單位的資助。
在他去尋求資助的過程中,我聽說有些富裕的單位也不是那么慷慨,但黃爺很能“磨合”,你不理他,他就坐著不挪窩,你下班了,他跟在屁股后面寸步不離。你下館子,他就自己購上一份簡單的盒飯在旁邊陪著。后來十家有九家被他的執(zhí)著感動,就都捐贈部分資金。當時,我的學校也在建校籌備中,資金青黃不接。黃爺找到我攤開手,我明白那意思,說捐資500元吧,他高興過后砸我一句重話說,你也太小氣了吧,為我個人的事我可不求你,你看著加點。我的自尊一下子受到了重創(chuàng),不得不忍痛又加了兩倍的注。在黃爺?shù)膶W?⒐つ翘欤覀冊俅伪凰さ氖懿蛔,都又樂意自己掏了一回腰包,但那餐原生態(tài)的一大盆狗肉,讓我們領(lǐng)受到了用錢也買不來的那份醇厚熱情的盤江民風。慶典結(jié)束后,黃爺開動了自己的機動船,載著近百號人沿著盤江上游漂流。沿途那些古樸的村寨三三兩兩隱于密林之中,讓我感受到了一種少有的沉靜與大氣。
黃爺是大事不含糊,小事不推磨,村里婚嫁建房,總晃動著他的身影。那些很少出門的村民,到鎮(zhèn)上交申請或辦手續(xù),總找不到門的方向,就都拜托黃爺,黃爺照單全收,然后選一個輕閑的日子,徒步行走30公里,用自己的錢買一包好煙,到鎮(zhèn)上逢人就遞,到單位笑呵呵地與領(lǐng)導拉家常,半天下來,村民托付的事全部辦妥,他才急著回家。
黃爺辦好事情回家后休想睡覺,因為所有托他辦事的人都要感謝他,把家里哪怕是一斤重的雞宰殺了,端起有黃色沉淀的蔗糖酒一輪又一輪地敬奉,直至黃爺老眼迷糊,感謝的人就會趁他不注意,將幾張或大或小的票子偷偷塞到黃爺?shù)目诖,此時的黃爺特警醒,將票子掏出來,五指一張,票子魔術(shù)般又回到了感謝他的人的衣兜里。
黃爺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村民似乎覺得這輩子都無法還清黃爺?shù)娜饲,就不管老少,站出來都尊稱他一聲“黃爺”。城里干部知道了這個來歷,也都順口叫了開去。
雖然黃爺已移居鎮(zhèn)里,但逢年過節(jié),村民有手機的,都會想著祝福黃爺,黃爺?shù)氖謾C就成天發(fā)燙……
琴簫四韻
——余終年勞碌,偶爾閑之,選靜夜,或拍歌撫琴,或執(zhí)簫弄塤,雖無求莊雅,然日久成韻,以為快事,感而引之。是為序。
胡琴韻外風如水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我不是院里的人。
這春來得好早,院外如我的心一樣料峭。燈意蕭瑟,湖波倦怠。伴我至天命的影子扶我要過斷橋,那一步一韻淡水似的憂傷,盈盈流瀉春外。我的心事橫亙在茫茫天際邊緣,它壓抑了江南的草樹,于我夜歸之時,漫天飄落依心的悲涼雪片,再鋪一路泠泠月色,在我回歸的暗巷,輕輕啜泣。
我好想回歸故里,如孩提時仰身于綠茵遍植的大地,聽松流波,聞山鳥語,然月已逝,泉已遠,蟬落寞噤聲,一切心外的東西長久失明。我站在人情的廢墟上,俯俯仰仰都碰觸到蒼涼。對面朱門羌笛散亂,迷蒙的風雨為我筑起一座飄搖小屋。我單薄的影子在雨屋里瑟瑟而顫,似乎早被命運的冷劍擊傷,所以,我只能用胡琴溫柔的憂悒起暖。胡琴聲外,寒松蒼老孤立,像一峰長期漂泊后突然委頓的駱駝,倒在破廟的塵埃下,咿咿嗚嗚,用淚唱一曲流浪的悲歌。
這凄厲欲絕的古歌,把懷鄉(xiāng)的影子輾成瘦竹引路的絕響,我長相廝守的糟糠之妻,也在同一韻律下迷惘地呢喃。那一場揪心的等待,在碎石的蓬蒿處,在悲秋的纖道上,一路低泣,被潦倒的風一路吹送。
風外的泉邊,滄桑的月色冰涼如水。
伊人低唱我吹簫
石階苔綠,葉簾下纖雨滴滴。
你青春的容顏,伴我鳳簫聲動。
不要問我,為何尋覓這疏散的殘籬,其實只因那嬌弱的花,那瘦石,和你鄉(xiāng)音似的酡紅容顏。月痕淺淺,風依著我的簫纓,你揣摸我的思緒,我的思緒感動十指,所有已逝和將逝的,都被淺水絞成柔腸,泛落在疼痛的心靈深處,從我靈魂漂洗的簫眼潺潺地流溢你的眉端。
真情無期,不要在意彼此夢過千回。?莺笤俚仁癄,石爛后還有繞梁的簫韻游離。簫音沉緩,是我穿越創(chuàng)痛的箭孔頹廢復(fù)活。一行清淚,兩聲啼血,都行云般散亂,縹縹緲緲地,如我撫簫的神意。如說我看透了塵埃,卻又迷失于你的心的方向。
你在那個方向低唱,有人聽到了飛花輕泣。不敢幻想那附在簫上的禪宗,假設(shè)百年后你將啟程,我仍執(zhí)簫,邀一段沾淚長袖,為你送行。
你遠去,我的心曲開始夜泊,記得是泊于夏雨下的妝臺。還是那只牽線的青鳥飛過,無意間啄破清夢。鳥已飛逝在長空,把我荒蕪的心跌落在舜妃的墓碣。無人的曠野,心亂如茂密的森林。你凄迷的眼眸和幽遠的淺唱,映了那抹苔綠,一地的芳菲悄然遠遁。
簫音過處,我只看到白云長飛,青鳥如你,又在我的耳際,清脆地淺唱。
寒樓秦塤長幽怨
風來竹面,我被一地黑泥的哭腔擠碎,如果可以不醒,其實就會夢見外婆,還有她的祖宗。我的先人都深埋于冥府,他們不知季節(jié),在另一個塵世隔窗失神而望。我不是隱者,我一直踏著先人的肚腹跋涉,所以我聽到有人在呻吟,在奮爭。我躺臥的所在,都是先人砌筑的竹樓。我披的衣裳叫羅綺,布滿了滄桑歲月的血液和筋絡(luò)。
獨倚寒樓,禁不住又握著那塤,吹塤時孤燈黯然欲眠。繁瑣的雨到了生命的盡頭,仍執(zhí)意穿越七千年悠悠時光,去追尋我的先人。我在雨下長跪不起,直至雨在陣痛中悄然死亡。微涼的雨墓沉寂,墓旁有秋風拂過枝丫,打落最后一片蜷縮的枯葉。葉無助,它隨我孱弱的肢體俯俯仰仰——我只能在暗夜里孤軍困戰(zhàn)向天而哭。塤撕心裂肺地召喚,我與虞氏揪心相逢。我們隔江擁抱,但我不敢脫掉征戰(zhàn)的鎧甲。虞姬冰涼的唇一遍遍印過,我的淚決堤而流,泛濫成災(zāi)沖刮起一大片曠世的塵沙。我尋覓淚的足跡,由西而東疲憊地殘喘,絕望地呼喚,昏迷后被昏鴉下潦倒的藝人救起。他決意要撫平我掙扎留下的創(chuàng)痕,不意間我依照塵世的凄楚化成了塤。
我的哭聲又在幽暗的天朝回響,大地上撒滿了星羅棋布的荒冢,那一堆堆的矮墳忽生忽滅,我只看到雨后的風輕輕揚揚。但無人告訴我,哪一個才是我夢見的和哭過的外婆。
知音難聚弄瑤琴
殘冬,又見殘冬!
月因思念而憔悴,梅蕊挑破冷漠的樊籠,在懸崖上揚眉望我曾經(jīng)走過的路。天似瑤琴顫抖著泛音,你在企盼但我不明歸期。其實人生都是一線過江的鯽魚,生活的順流逆流讓我們穿梭過后微吐余音。不得已,我在夢境里一次次抽捻伯牙的那份寂寥,是誰把我的靈魂裸露給你,讓你在白發(fā)如雪的陽臺上撫琴而望,那一刻我恍惚看到雪好溫柔,像你初次在我的臂彎里嬰兒般呼吸。
在這蕓蕓蒼生擁塞的陌路上,如說真情是路是河,我就是那單騎孤舟。我每一次在情感的驛站里駐蹄停棹,都見著柳絮飛過,綠萍重生,和你琴弦一樣長長的感傷。那被歲月纏繞的朱弦啊,讓你我去刻骨地思念,去尋找一片歡愉的對唔。當月隱青山的時候,我輕撫著你在殘冬里珍貴的饋贈,如子期解讀著伯牙的夢囈,只是古人不再,后無來者,我的眼里,是靜寂的空山與回川。
茫?丈,白雪飛下,欲想回眸,盡是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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