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的天際被初生的太陽鑄成一片仙境,地里的莊稼又開始了光合作用。新的一天,新的開始。
正午,驕陽似火。村中極靜,村民們都躲在院中乘涼,連狗兒也知道找個涼快的地方午睡。
兩個少年像失了魂的軀殼,游蕩在狹窄的小路上,路兩旁的草長得異常茂盛,只是在驕陽下都趴成了一線。兄弟兩一前一后地走著,沒有任何交流,小路兩邊的草從竄出陣陣熱浪,地里的莊家被曬得奄奄一息。
走進(jìn)屋,一陣清涼撲面而來,奶奶已經(jīng)在屋里了。
“秀兒走了?”奶奶坐在床上,一臉疲態(tài)。
“嗯嗯。”啟乾簡單的答了一句,走到里屋的門邊向里望了望,長生還沒醒,鼾聲如雷,四腳八叉,啟乾只覺得厭惡至極,恨不得上去把他揪起來暴打一頓。啟乾退回前屋,坐在奶奶對面的椅子上,啟坤坐在床的另一頭默默的不說話。
眼前的這個年逾古稀的老人奇瘦無比,兩排牙齒所剩無幾,臉頰因此癟下去許多,深陷的一雙眼睛嵌在溝壑縱橫的臉上,空洞,哀傷,無奈,滿頭雜亂銀白的頭發(fā),身著破舊且沾滿泥土的衣裳,她的一生飽經(jīng)風(fēng)霜,只要天不塌下來,再大的風(fēng)雨也會過去,但這次,真的讓她難以接受。
“錢給我姐了,她會去找我媽,奶奶你放心吧,我姐會照料好自己的。”
“那就好。”又是一陣沉默。
“你姐苦啊,她那么乖巧懂事,怎么就遇上這樣一個爹。”
奶奶聲淚俱下,啟坤也在一頭不停地抽泣,啟乾強(qiáng)迫自己控制住情緒。阿秀說過,不要輕易地哭泣。
來到鄰縣的縣城后,阿秀一路打聽,終于找到柳晉文家,她不知道柳家會不會接納她,心里很忐忑。阿秀的到來,讓王蕓很驚訝,阿秀一蓬亂的頭發(fā)頭,身上破舊又短小的衣服,手腕上裸露著淤青,眼淚便跑出了眼眶,除了心痛就是滿心的愧意。
王蕓改嫁后,在柳家又有了一雙兒女,大的是男孩,叫小羽,小的是女孩,叫小甜甜,阿秀對此并沒有很驚訝,畢竟母親已經(jīng)離開了將近五年,以前,阿秀覺得時間過得很慢,看著兩歲多的小羽和還在襁褓中的小甜甜,阿秀突然覺得時間好快,快到她都不知道自己經(jīng)歷了什么。
柳叔見阿秀瘦得像根筷子,當(dāng)晚就做了一桌滿漢全席。柳叔給阿秀夾菜,阿秀把碗一撇,菜掉在桌上。
阿秀有點(diǎn)惶恐,連忙致歉道:
“對不起,我會自己來,謝謝您。”
柳叔滿臉笑容,夾起桌上的菜一口吃掉。
“那你自己夾,不要害羞,柳叔家就是你的家。”
“嗯嗯,我會的。”
阿秀感覺有點(diǎn)不自在。小羽拿著小勺子也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的樣子給阿秀舀菜,可惜灑了阿秀一身。這頓飯是阿秀有史以來吃得最豐盛的一頓,但也吃得很壓抑,她想啟乾啟坤,想和他們一起吃晚飯。
飯后,柳叔臨時謄出了平時堆放雜物的儲物間給阿秀住,可東西太多謄不完,柳叔看著這些雜物發(fā)愁。阿秀注意到來柳叔的憂愁,便對王蕓說:
“媽,你幫我和柳叔說,我住的地方不需要多寬敞,放得下一張小床就夠了,門的鎖盡量牢靠一點(diǎn)就行。”
第二天,王蕓領(lǐng)著阿秀去買衣服。阿秀從沒自己挑過衣服,她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會和媽媽一起逛街并且主角是她。路過一家玩具店,她看見一個十分漂亮的小娃娃,她不知道那小娃娃叫芭比,只覺得她很好看,雖然很喜歡,但阿秀并沒有表現(xiàn)出喜歡的姿態(tài)。
王蕓想給阿秀買條裙子,阿秀果斷拒絕了,最后買了兩套套服。經(jīng)過一番改造,阿秀都不相信鏡子中的那個人是自己——原來,我也長得挺好看的,阿秀在心里美滋滋地想。
盡管柳叔表現(xiàn)了善意,但阿秀還是對他沒有什么好感,看見他就十分不自在。不想挨近他,不想與他同在一個空間,柳叔往東她就往西,柳叔進(jìn)她就出,不想與他有任何交流。阿秀的舉動王蕓都看在眼里,她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柳叔很理解阿秀的“無禮”,他開始在菜攤一呆就是一整天,午飯是王蕓送去。柳叔晚上也回去得很晚,以避免阿秀的不自在。
阿秀好一陣子沒去上課了,校長把啟乾叫到辦公室問話,可無論校長怎么問,啟乾就都是那一句話:“我姐出去打工了,以后都不會來了。”校長看啟乾是鐵了心不說,就讓他回去了。
校長從木下村回來后,悶悶不樂地坐在辦公桌前一動不動,坐了好久,看著桌上寫著“楊阿秀”名字的作業(yè)本,自言自語地說:
“哎,可惜了這孩子,可惜啦。”
日子一天天過去,柳叔的舉動漸漸讓阿秀放下心防,開始與他有簡單的對話。
昨天夜里下了一場大雨,早晨起來雨到是停了,不過這烏云密布的天,看樣子大雨隨時會來一場突襲。柳叔草草吃了早飯,挑了菜籃準(zhǔn)備出門。阿秀看看外面的天,面露擔(dān)憂的神色。
“柳叔,看外面這天,怕是隨時會下雨,昨晚下這么大的雨,路上都是積水,不如今天就休息一天吧。”
“今天就休息吧,明天就是端午節(jié)了,我準(zhǔn)備一下材料,一會兒也讓阿秀見識一下你包粽子的手藝。”
王蕓正在給小甜甜喂奶, 接著阿秀的話說道。一旁的小羽似乎聽懂了媽媽的話,高興得蹦蹦跳跳,搖搖晃晃地走到柳叔腳邊,伸出小手捏住柳叔的小指,使出吃奶的勁把柳叔拉到王蕓旁邊的椅子旁。
“一聽爸爸不用去了就高興成這個樣子,媽媽要出門時怎么不見你這樣。”
王蕓有些吃醋道。
“那好,今天就不去了,在家陪我們小羽。”
柳叔笑著抱起小羽坐在椅子上。
“我去把菜筐放好。”
阿秀說著提上菜筐放去屋檐下。
今天端午,柳叔做的一桌好菜還比不上那一鍋粽子有誘惑力。小羽的手上、嘴巴上沾滿了米粒,小肚子撐得圓圓的,大家都在吃飯時他一個人在滿屋子竄,王蕓左哄右哄才哄得他喝了幾口湯。
晚飯過后,阿秀在廚房忙著收洗碗筷。隔著廚房的門,阿秀看著正在看新聞聯(lián)播的柳叔,眼眶漸漸濕潤了。
要是柳叔就是我爸那就好了。
廚房忙完了,阿秀坐到柳叔旁邊的椅子上,有些話,她想和柳叔說,但又覺得扭捏,不知該怎樣開口。說吧,又不好意思,不說吧,憋在心里又難受,掙扎了一會兒,還是說吧。
“柳叔。”
“嗯。”
柳叔歪過頭看著阿秀。
“我到你們家都這么久了,還沒跟你說過一聲謝謝。因為我的到來,你要比之前辛苦,從我來之后,你都是在外面一呆就是一整天,晚上也很晚才回家,我知道你是怕我不自在。你收留我,還對我那么好,我為之前的行為向您道歉,對不起。特別是剛來的那段時間,我對你很冷漠,像是我才是這家的主人一樣。”
說到這兒,阿秀不禁笑了一下。柳叔沒有打斷阿秀的話,握著遙控器靜靜地聽著。
“真的很謝謝您,我不說,并不是我沒有看到您的好,您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上,這些話,我很早就想說了,就是不知道該怎么說。這段時間,真的謝謝您。還有就是對不起。”
柳叔看著阿秀,他大概沒想到阿秀會說這樣的話。
“阿秀你別這么說,要說對不起,應(yīng)該是我對你說,是我搶了你的媽媽。”柳叔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轉(zhuǎn)了話鋒,“叔叔家就是你家,別說什么你們家你們家的,你看,你來了之后,房前房后都收拾得干干凈凈,小羽也有人帶,他那么喜歡你,每天姐姐姐姐的叫的那樣開心,你在這兒,讓叔叔省了許多事,哪里來的對不起呢。”
柳叔的一番話讓阿秀感動,她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王蕓站在臥房門前聽著兩人的對話,不禁濕了眼眶。
來到縣城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柳叔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對阿秀,給阿秀很多以前沒有的溫暖。阿秀知道柳叔的家庭也不富裕,家里突然多了一個人,也就多了一張嘴,這給柳叔帶來不少壓力,阿秀決定自己掙錢養(yǎng)活自己。阿秀勤快懂事,吃苦耐勞,很快就找到了一份面館服務(wù)員的工作,工作很累,工資也少,但除了阿秀的平時開銷外還有盈余,因此阿秀很喜歡這份工作,而且,這相對以前干的農(nóng)活來說,輕松得太多了。
面館晚上很晚才下班,阿秀走在大街上,街上少行人,兩旁的路燈把路面照得暖暖的。她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也不知道啟乾啟坤怎么樣了,有沒有吃飽飯,周末有沒有洗一周積攢下來的臟衣服,有沒有生病,有沒有挨打,想著想著,阿秀的視線模糊了,也忘了看路,撞進(jìn)一個寬大的懷里,阿秀滿眼淚光地抬起頭,眼前的人讓她心中有了一絲安慰。
“柳叔你怎么會在這里?”
“這么晚了還不見你回去,你媽不放心,叫我來找找你。”
“我媽也真是,我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羽,能有什么事,不過是今天店里客人多,下班晚了,柳叔你也累了一天,還要來找我,真過意不去。”阿秀嘴上雖這樣說,心里其實(shí)很幸福。
“傻孩子,說的什么話,跟我還這么見外。”
“嘿嘿嘿。”阿秀傻傻的笑著,。
“阿秀,都怪柳叔沒本事,不然你也不用打工掙錢,你這個年紀(jì)應(yīng)該在學(xué)校學(xué)習(xí)的。”
“叔叔,你千萬別這么說,你收留我,還對我這么好,我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而且,又不只是只有在學(xué)校才能學(xué)習(xí),我可以自學(xué)嘛,生活處處皆學(xué)問,學(xué)校只是個形式而已。”
看著這么懂事的阿秀,柳叔不明白為什么楊長生怎么會舍得虐待這樣一個像天使一樣的女兒。
(編輯: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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