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千里路云和月

1992年的冬天剛到，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很快就在我們縣里鋪開了。從鄉(xiāng)鎮(zhèn)到縣城，各處體檢都非常嚴格。

由于我從小就喜歡鍛煉身體，所有的體檢對我來說，可以說是過五關(guān)斬六將，很快就通過了所有的檢查。接兵那天，首長到了我家看到我后，也夸贊了我一翻；并問我到部隊之后，能不能吃苦？我馬上回答說：“能！在家鄉(xiāng)，什么苦我都吃過，我想部隊也不會苦到哪里去。”部隊首長對我的回答十分滿意。

要走的那幾天，我和父母都忙著接待上門祝賀的親戚寨鄰，家里被喜慶的氣氛完全籠罩著。 

我所在的玉華鄉(xiāng)有4名新兵應(yīng)征入伍，全縣共100名。

12月1日，天氣有些冷。這天，我終于領(lǐng)到了綠色的軍服，并把穿在了身上。我站在木窗前窄小的玻璃前，對著窗戶中我的影子左看右看，感覺就是不一樣。12月3日，是我們告別了家鄉(xiāng)，告別最親人日子。那天，我們每個新兵胸前都戴著一朵大紅花，上面寫著“參軍光榮”幾個字。中午，車站旁，送行的親人們都很難過，只有我們這些一心想當兵的人心里卻樂開了花。因為這種心情，覺得臨行前縣武裝部長和政委，在歡送會上講的幾句簡短的話也覺得太長，一心只想盼著快點離開家鄉(xiāng)，住進綠色帳蓬營房。好不容易聽到一陣敲鑼打鼓的聲，才吁的出一口氣。車終于動了，我們一百號在親人們的千叮囑、萬囑托中從縣城乘車走了。

客車載著我們這群新兵蛋子一路飛奔，當天就到了貴陽。在貴陽兵站吃晚飯時，一個軍官對我們說：“……從現(xiàn)在開始，你們就是一名應(yīng)征入武的戰(zhàn)士了，你們要盡快從老百姓轉(zhuǎn)變?yōu)橐粋�軍人，要以做一名光榮的戰(zhàn)士為榮……從小事做起，不管在什么情況下，都要有個軍人的樣子……另外，大家要團結(jié)，要有集體主義精神，不要單獨行動。部隊隨時都會點名，在上下火車時，你們要帶好行旅，互相關(guān)心……同志們能不能做到？”大家齊聲回答說：“能！”聲音很響亮。大家進入火車車廂后，已是晚上9點鐘了。我們坐在列車上誰也不說話，開始有些想家了。

列車在群山中一路飛奔，呼嘯的汽笛聲響徹云宵，“哐珰哐珰”的車輪和鐵軌相互親密接觸著，清晰的摩擦聲敲擊著車廂內(nèi)的每一個人的耳鼓。經(jīng)過十多個小時的長途跋涉，我們終于到了云南武警總隊。

廣場上，幾個執(zhí)勤的老兵威風(fēng)凜凜地站寬寬的、還有些暖和的風(fēng)中。他們頭戴鋼盔，腰上別著五四式手槍。我們本縣100名應(yīng)征入伍的新兵有序進入廣場后，并站好的隊，首長開始向我們訓(xùn)話。

“……熱烈歡迎你們的到來，從現(xiàn)在開始，你們每個人都將成為保衛(wèi)祖國的一名光榮戰(zhàn)士……”歡迎和勉勵的話講完后，他就命令武警各支隊來接兵的軍官念名單。念到誰，就叫我們答一聲“到”。廣場上有很多兵，究竟有多少，我也不知道；只覺得綠色的一大片，像家鄉(xiāng)那片片綠色的苞谷林，密密麻麻的。

除了軍官們洪亮的點名和新兵怯怯的應(yīng)答聲外，整個廣場上靜悄悄的。我的名字終于被一名軍官念到了。念我名字的軍官身材很高，臉黑得像鍋底。后來，我才知道他與高原生活有一定的關(guān)系，但他的牙齒卻異常的白。點完名后，他就笑著對我們說，請點到名的同志跟我上車。一聽還要上車，我就悄悄地問身旁的一個戰(zhàn)士，我們都到昆明了，怎么還要上車？他看了我一眼，茫然地對我搖了搖頭，然后又低下頭。

被這名黑臉軍官點名隨行的貴州兵有30個，除我們本縣來的5個外，其余25個我一個也不認識。上車后，我就壯著膽子問坐在我身旁的黑臉軍官，“我們還要去哪里？”和我們同坐在一列車廂內(nèi)新兵們聽到我的問話，全都抬頭向我看了過來。

黑臉軍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家，然后笑著對我說，“我們?nèi)サ蠎c藏族自治洲，那里有亮如白銀的大雪山，有多姿多彩的民族風(fēng)俗舞蹈，有喇嘛海、黑龍譚……”我聽到這么多美麗動人的地方，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大家聽后，一臉思家的愁云也飄走了。黑臉軍官看到大家動心的樣子又說，“我們從這里坐車到迪慶，一路的風(fēng)景都很漂亮，但路程有些遠，至少都有700多公里。”我們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

車快要動了，這時，一個老兵從我們車旁經(jīng)過時笑著問我們，“你們分到哪里呀？”我回答，“去美麗的迪慶州”。老兵當即笑著對我說，“那里不好！你們是去受苦的，去見老牦牛的，一年四季都是個冷……”大家聽后，臉上那些喜悅的神色轉(zhuǎn)眼間就消失了，誰都再也沒有吭聲，都一個勁的盯著黑臉軍官。黑臉軍官看著大家的眼神，也再也沒說一句話。車廂內(nèi)，誰也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了我身后有人在小聲地哭泣。在安靜的車廂內(nèi)，哭聲特別刺耳，攪得大家心煩意亂的。

“當兵還怕吃苦，還來當什么兵，不準哭！”黑臉軍官大聲吼了起來。哭聲立刻就停止了，我轉(zhuǎn)身向哭聲看去，什么也沒看到，大家都低著頭，一句說也不說。我又看了看一臉怒容的黑臉軍官，心想，“是啊，當兵還怕吃苦，還來當什么兵！再說，反正都是當兵，不管在哪個地方都是吃苦，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好哭的。”

軍車終于動了，在昆明城的街道上緩慢地行駛著。雖說是冬天，但素有“春城”之稱的古城昆明，天氣確實不錯，一點冬天的樣子也沒有。大街上，行人很多，車開得很慢，比行人快不了多少。我不知道是不是開車的司機刻意這樣做的，或許是他好心讓我們記住這聞名全國的美麗春城，讓我們這群新兵蛋子用腦子記住眼中看到這里的一切。然后，隨著他駕駛的車，一起帶到聽說冷得瘆人的迪慶州，度過從軍的每日每夜。

（編輯：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