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是一個命苦之人,他少年失父,中年損妻,老來喪子。時運不濟,命途多舛。他人生是多么的不幸與悲哀啊!但我祖父意志堅強,性情開朗,心理樂觀,享年九十三。
祖輩弟兄姊妹多,共有弟兄三個,姊妹五個。我們的曾祖父死得早,雖說家底比較豐厚,但日子過得還是很艱難。我的曾祖母是個比較能干的女人,獨腳站地的,把個個兒女撫養(yǎng)成人,安頓成家,而且親家門戶個個都門當戶對,都是當?shù)赜忻麣獯髴羧思摇?/span>
在祖輩弟兄中,我的祖父排行第二。在過去,由于家業(yè)、勢力比較大,我的祖輩都有些仗勢,在族中有些剛愎自用。較伯公和幺公來說,我祖父的性格要溫和得多。在三弟兄分家當時,我的祖父都很讓勢,不與他們爭多論少,分房子歸廂房,分山林歸陡坡,分田土歸貧脊的地方,撫養(yǎng)曾祖母也由我祖父負責。有句叫“吃虧是!卑,解放后,我的伯公和幺公被評為“地主”,勞改了八年才釋放回家,我的祖父只被評為“富農(nóng)”,都是因曾祖母隨我們,按土地分配論定的成份,不然“富農(nóng)”都評不上。
我的祖父,沒有讀過什么書,但多少認識幾個字。在左鄰右舍還算講禮講性的人,這樣還當過幾年保長,當保長時,也沒有帶些什么過,結(jié)過什么仇,解放來,開批斗會,還算沒有吃什么虧。都認為他過去當保長,不象其他人,十分討嫌(喜歡打整人)。
我的祖父開過屠,當過屠夫,一到年末,都在外面給人家殺豬,這是一個又臟又臭又冷又累的活,我的祖父很講究衛(wèi)生,為什么干那個行道?未必就是圖有肉吃嗎?老來我們問他,他只是說:“什么手藝都要人學(xué)。”我們出世,也沒有看見他殺過豬。據(jù)說,解放來,殺豬要經(jīng)過食品站同意,不準亂宰殺生豬。因成份原因,就不讓他當屠夫了,聽說有人來沒收過他的屠具。因為這樣就不再從事屠夫的這個職業(yè)了。曾有一個人來拜他為師,又來因要劃清界線,都轉(zhuǎn)拜另一個屠夫了。
有人說,當過屠夫的人,在臨死時,要擺好屠刀和血盆才會斷氣,否則,很長時間不死,活活讓人遭罪。有這么一個說法,讓我們對祖父老來之時有些擔心,其實我們的祖父百年歸天時并非有這樣,去得輕松,并非遭罪。
我祖父曾參加過袍哥會,說什么參加袍哥會,是效法桃園,結(jié)哥們,講義氣。還有個什么歌訣:“唱戲玩燈吹鼓手,燒煙剃頭下九流。若要跟著袍哥走,除非二世把胎投。"是說其他三教九流都不好,只有袍哥最逍遙。說什么“逢州吃州,逢縣吃縣。”走在哪里都能混到飯。我們問他,參加袍哥會的目的是什么?起什么作用?他也答不出個所以然,就只是回答說:“效法桃園噻!"他經(jīng)常擺他在重慶彭水一帶,在袍哥會的哥們家中住上十天半月,都會如何如何的熱情款待。我們又常是反駁他:“一天什么都不干,就在人家家里吃吃喝喝的,人家老板娘有好臉色才怪。”他也只是回答:“那就是怪嘍,人家就是不喪臉咯!睂ξ覀兎瘩g有些不高興,帶有氣憤的情緒。
我的祖父在外,除了參加袍哥會,還喜歡就是賭博。贏錢了,回來倒是有好心情。若是輸錢了,回來面對我的祖母就十分的兇悍,動輒發(fā)火。讓人難以接近。聽說我祖母見我祖父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那樣可怕。
我的祖父就因為是袍哥出身,所以敢于出面攬事。據(jù)說有個叫鄧其昌的哥們到車南一家上門(土語:就是去與寡婦成婚),組織了一些人來到那寡婦家,遭當?shù)氐娜藗冏钄r。過去有凡事以放炮為準的規(guī)矩。我的祖父為了鄧其昌上門的事不會搞糟,便主動拿取火炮“劈劈啪啪”地放了起來,當?shù)氐娜擞械南腴_家伙打我的祖父,有的說我祖父是土豪覃如煵的親內(nèi)侄,怕鬧出事來。即使要打,不一定打得過我祖父。最終還是沒人敢打。于是鄧其昌上門的事就搞定了。后來,鄧其昌對我祖父十分感激。鄧其昌是個堪輿先生,便在我們的村子周圍,看來幾席陰宅,給我的曾祖母百年過后用。
我的祖父就是在外愛管事、打抱不平。但回到家來,卻是個啥事不管的人。說是有一次家中沒有鹽巴了,帶信叫他稱鹽巴。他稱了鹽巴路過家門口,托人拿到家里,他都沒有進屋看一眼。
我們有一個拜我祖父作干爹的叔子。聽說來拜謝的一天,我的祖父不在家,我的祖母又不敢擅自做主。來到家時,我祖母用杠子把門抵著,不讓人家進屋。人家又不放棄,再三乞求,用力推門,最總還是把門打開了。叩頭作謝,燃放鞭炮,拜謝的事情就是板子釘釘了。祖父回來后,我的祖母怯生生的。祖父知道這事,卻還沒有責怪,祖母的心才落下了。
我的祖父抱了一個干兒子,兩個干女兒。后來因成份,有個干女兒要劃清界線,就沒有來往了。后來不論成份了,又開始來認我祖父作干爹。祖父對這事不拘論,認也罷,不認也罷,沒當回事。當?shù)厝朔Q為“活活嗨”,無論如何都得罪不了。后來同樣制被條、箱子作陪送打發(fā)。
我的祖父又是一個喜歡好面子的人。左鄰右舍有酒席他都要趕到,腰無分文,都要借錢送個人情。他因歡打牌,酒席堂中一打就打個通宵,作為老年人,輸贏不大,熬夜很傷神。我們勸他不要熬夜,他說他自己很精神。有一次,在酒席中打牌,被人舉報了,年輕的人被叫到街上,用趕場天,開批斗大會,因他年紀已大,就免于批斗。但在會上還是被提了名,一個很不光彩的事情。
我的祖父是七月生人。滿六十歲,那時正處生活緊張,也要辦個壽酒,辦幾桌客,也要鬧熱一下。后來滿七十歲,正處青黃之時,家中顆粒沒有,他總想鬧熱一下,逼得家人借糧食來辦個酒席,接了一些陳舊的面條,酒后一家人吃得煩死心死了。八十歲生日時,我們都己經(jīng)當家分戶了,我們的二哥給他辦了酒,他高得很。滿九十歲時,在大哥家只是請了至親的人們站攏來朝賀一下,他覺得不夠體面,我再三給他作思想工作,說是我們在工作的人,不準辦酒,他明白了這道理,才感覺心安理得。
我的祖父一輩子過的坎坷再多,都不悲觀,一輩子過得再窮,都好面子。就是這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編輯: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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