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預(yù)兆,毫無防備,魏安釐王眼睜睜看著一座座城邑被狼一般的秦軍吞噬,猶入無人之境,一下懵了,焦焦然急火攻心,幾乎寢食盡廢。幸虧還好,大梁都城守軍堅(jiān)硬頑強(qiáng),眾志成城,奮力抵抗,方才保得城池沒有即刻崩潰。
然這不是長久之計,緊隨著蒙驁大軍越來越兇猛兇狠的攻城,大梁城已然是岌岌可危,難不定甚么時候就會被突破瓦解。
目下,看著攻城塔洶涌不斷地沖殺過來,聽著臨車隆隆不斷地撞擊城門的巨大聲響,魏安釐王就似無頭蒼蠅,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不知如何應(yīng)對危險局勢。
堅(jiān)守,但到底能堅(jiān)守多少時日,更不得而知。
大梁城是否會陷入若十?dāng)?shù)年之前邯鄲保衛(wèi)戰(zhàn)的惡劣情勢,會否發(fā)生炊骨易子而食的慘烈境況,尸骨遍地,惡臭熏天……真無法想見那樣的結(jié)果,現(xiàn)在甭談堅(jiān)守住,就是堅(jiān)守住又如何呢?滿城饑餓致死照樣會丟失掉大梁城……安釐王不敢再多想,恐是越想越可怕,越想越顫栗。呃,大梁保衛(wèi)戰(zhàn),大梁保衛(wèi)戰(zhàn),真的就會再現(xiàn)邯鄲保衛(wèi)戰(zhàn)的……突然,安釐王大腦一下缺氧,模糊著緩慢清晰起來,神情晃悠中,冥冥想起了一個人,一位已走十年、客居邯鄲的異母弟來,對,就是異母親兄弟——公子魏無忌。
就若一根救命稻草,不,是一個曾拯救過趙國的俠膽英雄,亦或許是能拯救他大梁、拯救他魏國的大救星。
十年了,魏公子無忌自打竊符殺死晉鄙,奪取兵權(quán),擊退秦軍,俠肝義膽急解了邯鄲之圍,挽救了趙國之后,就一直滯留在趙國生存。那時,安釐王確實(shí)非常惱怒,有意要拿魏無忌問罪,甚至都有過誅殺他的念頭。公子魏無忌當(dāng)時亦自知,假傳君令,背棄兄長魏王,定然是無法再回去了,故而,他只能讓屬下裨將栗元帶著救趙的全部魏軍返回魏國,自己則被迫無奈只好接受趙王的恩謝,與追隨他的上千俠士賓客,客居在了趙王封賞給他作為湯沐邑的鄗城。
雖然許多年過去了,公子魏無忌卻始終難以釋懷,一種流落異鄉(xiāng)他國的酸辣滋味,只有他自己知曉,決非一般人所能理解與承受的。
現(xiàn)在,魏安釐王遣派使臣來趙國,十萬火急,非常誠心來迎請他回國救魏于滅頂危機(jī)之中。原本理應(yīng)說公子魏無忌當(dāng)高興才是,正可以理直氣壯為魏王效勞,回歸母國,然不然,他卻是心有余悸地斷然拒絕了。
氣氛沉悶,魏無忌正襟危坐在信陵書房的書案桌前。
魏王使臣栗元上來,即忙跪拜道:“栗元拜見公子大將軍。”或許是許久許久未見,他驟然涌上一股脆弱情愫,嚶嚶啜泣起來,“公子,末將姍姍來遲看望您,心中愧疚難當(dāng)啊。今大王特讓末將趕來見您,奉還您的信陵邑,更急切企盼您能速速回國,挽救我危在旦夕的大梁城。”
魏無忌并未被感情觸動,無動于衷地道:“栗元呃,請你代我謝過大王,就說無忌無法回去了。”
栗元不由大叫一聲:“公子,這是為甚么,為甚么呀?大梁可是您的母國,無論趙地如何好,焉能永留不歸呀。十年啦,太久了,公子,大王思您想您,畢竟是一袍兄弟,血脈難斷,您終究是要落葉歸根的呀。”
魏無忌內(nèi)心微微一顫,然仍然顯現(xiàn)迷茫不悔:“不必多說了,栗元,我魏無忌自己釀成的苦酒只能自己吞食,回去與大王說,無忌確實(shí)無法見他喲。”
栗元有點(diǎn)絕望,急急頓首道:“這是何苦呢,公子。”帶著哭腔,他更是殷殷懇切地乞求著,“公子,大梁現(xiàn)在非常非常盼望您,盼望您能救我大梁,亦只有您才救得了大梁,否則大梁真完了,魏國真完了!”說罷,他重重地伏地稽首。
魏無忌哪里聽得進(jìn)半點(diǎn),遂垂頭擺擺手,沒有言語。
唉,魏安釐王急意來請他,是因大梁眼前危如累卵。其實(shí),魏無忌亦是有心想回去,但他更怕,相當(dāng)?shù)嘏拢,怕萬一失利,救魏不成,魏安釐王是否會借機(jī)誅殺了他,畢竟他曾犯下不可饒恕的欺君之罪,亦就懼怕歸國之后無論救成救不成,都恐難逃殺身之禍。故而他確實(shí)心有余悸,惶惶然,絕然不肯返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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