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紅旗飄揚石頂山》之

第十三章  古通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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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通河像一條蜷曲的靈蛇，在黔北川南的丘陵地帶迆邐穿行。它時而親吻巖石山壁，時而滾過沙灘巖嘴，在嶺谷林莽間留下它柔美的曲線。它奉獻出甘甜的乳汁，蔥郁了流域內(nèi)的山川土地，成熟了流域內(nèi)的稻菽薯芋，滋養(yǎng)了流域內(nèi)的漢苗同胞，使他們有衣有食有住處，得以生存繁衍，稠密人煙而充滿生氣和活力。它還打造裝飾出了風景優(yōu)美的古通鄉(xiāng)場，使鄉(xiāng)場像一顆晶亮的明珠，在長江與赤水河之間放彩而芳名遠播。

臨江場人豐建輝，來到古通場上謀生發(fā)展。他將希望播種在這里，期待它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

杜愛國奔赴廣東之后，豐建輝產(chǎn)生了一種想法：自己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總不能老呆在家里，耕田種地一輩子！他想找個差事干干，期待將來有所發(fā)展，有個出頭之日。他于是到了江城，找到了在政界有權有勢的叔父，說出自己的想法。由叔父出面，在江城轄下的古通場為他謀了一個差事。他先是做古通鄉(xiāng)治安聯(lián)防隊的副隊長，后來升到隊長。再后來，治安聯(lián)防隊并入川軍駐古通場的精選中隊，他就做了精選中隊三分隊的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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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安聯(lián)防隊實際是一種鄉(xiāng)鎮(zhèn)級的地方警察部隊。它的任務，主要是維護治安保鄉(xiāng)靖境，也要緝私破案，也要禁鴉片查私鹽禁賭博，有時還要協(xié)助鄉(xiāng)保甲，處理一些民事糾紛。古通場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中心，每逢農(nóng)歷三、六、九日趕場。每回趕場天，豐建輝都要親自帶隊伍例行巡查。

八月十三這一天，豐建輝又帶人上街巡查。

隊伍從老廟上出發(fā)，經(jīng)過順發(fā)祥、關帝廟、禹王宮、文廟、豬市巷。直到鄉(xiāng)公所。一路走來，但見商家店鋪，雖有買賣，但不景氣。因是年成不好，五谷歉收，工農(nóng)百姓，為謀生而奔走，生存尚且困難，哪有心思趕場！來趕場的，多是有急事或急用，非要趕場不可的那些人。他們匆匆而來，但在要賣要買完成之后，又匆匆忙忙地趕回家去，繼續(xù)為生活而奔波。豐建輝讀過范仲淹的《岳陽樓記》，對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憂樂觀點和作為，深為贊賞佩服。眼下，他觸景生情，那一顆正直熱情善良的心里，不免也產(chǎn)生些“憂國憂民”的念想出來。但是，要怎樣才能造福鄉(xiāng)里，讓黎民百姓過上有吃有穿的日子，卻是他豐建輝目前無法辦到的事！眼下，他豐建輝所能夠辦到的，是要公正無私地憐貧恤弱，全心全意地搞好社會治安，給一方百姓一個安寧的生活環(huán)境，減少些他們的憂慮恐懼，他為此不懈地努力著……

來到東場口，有幾個鄉(xiāng)民攔路報案，說是場背后樹林內(nèi)有人打架。豐建輝立刻帶上治安聯(lián)防巡邏隊，跑步奔向出事地點。

樹林邊有一塊干田，一群人在田坎上，圍倒起看鬧熱。

干田里有四個人在打架。有三個人顯然是一伙的，正圍攻一位十七八歲的苗族裝束的青年。苗族青年顯然吃了虧，有點招架不住了。

“住手！”豐建輝大喝一聲，但雙方都不理睬，仍在打斗。

豐建輝一縱步過去，一記仙人指路，將偷襲苗族青年的拳頭引開，又一記微風拂柳，化解了圍攻者的攻襲。然后，他手拉苗族青年，跳出圈外。

圍攻的三個人，見有人來幫助苗族青年，不由大吃一驚，立刻垂手站地不動了。

隨同豐建輝一路來的三個治安聯(lián)防隊員，端著槍，站在三個地點，成三角形地對打架人形成一種監(jiān)視和震撼。

圍觀的人群，發(fā)出叫好的聲音。

豐建輝怒斥圍攻者：“三個人圍攻一個，算什么好漢，逞什么能耐！“他已經(jīng)認出，這三個人中為首的一個，叫青竹蛇包吐信。其余的兩個，是場周邊的鄉(xiāng)下人，同包吐信一伙的。三個人原來時常在街上鬧事，后來經(jīng)過豐建輝的幫教，已經(jīng)有所收斂。不知今天為啥又鬧事，圍攻苗族青年？

豐建輝問道：“包吐信，咋回事？”

包吐信說：“豐隊長，沒事，我們哥幾個，一起玩耍，碰到這位苗族青年，我們逗他玩，他不服氣，大家就比劃切磋一下，沒事的�！卑滦呸D(zhuǎn)向苗族青年，貶了貶眼說，“是這樣回事，小兄弟，你說，是這樣回事哈！”

豐建輝轉(zhuǎn)向苗族青年，溫和地問道：“小兄弟，你說，到底咋回事。別害怕，我跟你作主！”

苗族青年說：“這梢人估買我的酸草狗，想白吃，不給錢！”

豐建輝說“包吐信，酸草狗在哪里？拿出來！”

包吐信說“我們已經(jīng)拿到魯三娃館子頭，要他幫忙加工好，回轉(zhuǎn)去好吃現(xiàn)成哩！”

豐建輝說：“既然得了東西，就給錢噻！”

包吐信說：“給就是嘛，有你豐隊長出面，敢不給嗎？“他在衣服口袋里摸了摸，卻掏不出錢來，臉上現(xiàn)出尷尬的神情。

豐建輝說：“啰嗦啥子？拿出來噻！”

包吐信為難地說：“拐了，我沒帶錢……豐長官，你借給我，先墊一墊，遲天我還你嘛！”

豐建輝說：“你龜兒倒會打算盤！多少錢？”

包吐信說：“給他五十文嘛�！�

苗族青年說：“長官，講好的是一百文！”

豐建輝說：“既然講好的是一百文，為啥只給五十文？包吐信，你就是這樣做人的嗎？”

包吐信說：“長官，你是曉得的，我沒有錢。我也是沒法子的事嘛。叫花子去要飯，無奈！”

豐建輝看那苗族青年，人精壯黑瘦，兩眼有神，顯出蓬勃的朝氣和寧折不彎的神態(tài)。他從衣袋里掏出一個銀元，遞到苗族青年手中，說：“小兄弟，拿著！”

苗族青年說：“長官，我不要這樣多，我只要一百文！”

豐建輝說：“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苗族青年說：“我叫王和廷，家住在石頂山上�！�

豐建輝說：“王兄弟，你今后就叫我豐大哥。我們交個朋友。這錢你拿著，去場上買一點該買的東西，買幾個月餅回家，一家人高高興興地過個中秋節(jié)？”

王和廷說：“豐長官，你正直仗義，我就認下你這個哥子了。我們苗家人一言九鼎！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豐建輝說：“你我是兄弟了，不用客氣了。今后你到古通場上來，就來找我。遲天我到石頂山上去看你！”

王和廷感激地走了。

包吐信說：“豐隊長，你自認倒霉吧！你給他這樣多，我沒有錢還你！”

豐建輝說：“我也沒想要你還錢！你少在地方上惹點事，就托福燒高香羅！”他又調(diào)頭向圍觀的人說，“沒事了，都散了，都散了哈！”說罷，又帶人上街，繼續(xù)巡邏去了。

3

中秋節(jié)這一天，早上要吃糍粑，晚上要吃餅子，拜月賞月。

拜月，一般是在院壩里擺上一張桌子，擺上祭禮，也叫“供果”。祭禮包括刀頭肉，糍粑、月餅、酒這些東西。祭禮擺好之后，點燃香燭，拜月人虔誠禮拜，三跪九叩之后，對著星空朗月，訴說自己的心愿，并祈求這心愿得以實現(xiàn)�！度龂萘x》中，美女貂嬋拜月，就對月陳情，訴說了自己的心愿。

賞月，就比較隨便一些。親朋好友聚在一起，桌上也擺有月餅花生瓜子之類。邊飲酒喝茶，吃月餅花生瓜子，邊沖磕子擺龍門陣，前三皇后五帝，天上曉得一半地下全知地胡扯也行。文雅點的則談論些與月亮有關的掌故，如“嫦娥奔月“、蟾宮摘桂“、“張果老砍桫欏樹”之類，已經(jīng)是很雅致的了。如果能在桂花園中賞月，吃著香甜的月餅，喝著醇美的老酒，品著濃釅的清茶，聞著芳香的桂花，邊吟詩作對或談論古今，當然是一件快意的事。

早上，保正項玉章的小女兒項貞卿給“豐叔叔”送來糍粑，說父親邀請“豐叔叔”晚上去飲酒賞月。項玉章家門外有兩棵桂花樹，一棵金桂，一棵丹桂，今年都開得很好。金桂流金，丹桂飛紅，聞來芳香撲鼻，誘人喜愛。

從治安聯(lián)防隊駐地到項玉章家，是沿著街走，從場頭到場尾。豐建輝一個人，邊走邊看。他來到古通場已經(jīng)好些年了，這還是第一次在中秋節(jié)晚上觀賞街景。今天白天天氣好，晚上月色也很好，那一輪圓月，已經(jīng)浮游而上，掛在東天隅上，似乎像一位淡飾素裝的少女，“猶抱琵琶半遮面”一般，上半面現(xiàn)出嬌美姿態(tài)，下半面仍在輕紗的遮掩之中。繁星閃爍，特別晶瑩耀眼。街上，很多人家都在門前懸掛著一個燈籠，應著節(jié)氣。也有燃香放鞭炮的。香煙氣裊裊上升，鞭炮聲頻頻起落，給古老的鄉(xiāng)場增添了一些活力和喜慶。鞭炮聲香煙氣，和天上的明星皓月連綴，組成了一幅和美的鄉(xiāng)場中秋夜景圖畫。

豐建輝能景生情，因中秋夜的明月繁星，想起了宋代蘇東坡的詞《水調(diào)歌頭·丙辰中秋》，又因蘇學士的憶弟情愫，想起結(jié)義兄弟杜愛國、莫大江、鄧有成，而今也是天各一方人各一隅，思念驟生而會面無期，不禁生出了一絲兒淡淡的惆悵，并在心中暗暗地祝愿他們：幸福平安！

豐建輝回來的時候，值崗的治安聯(lián)防隊員屈大交給他兩個月餅，說是包吐信送給他的。

豐建輝問道：“包吐信留下啥子話沒有？”

屈大說：“他說遲天再來找你。”

豐建輝說：“你和黃七，見人一個把月餅分吃了嘛！”

屈大高興地敬個禮：“謝謝隊長！”拿著月餅跑去了。

豐建輝又親自在駐地周圍檢查了一遍，對值崗的囑咐了一番，認為一切妥當，沒有疏漏之后，才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