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驛路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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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商船在景洪下船，貨物仍由馬幫馱運，北向昆明，然后再入川回歸江城。

商隊從農(nóng)歷二月初頭上出發(fā)，從東南亞回到中國云南境內(nèi)之時，已經(jīng)是四月末五月初頭上了，行程已經(jīng)三個半月了。端午節(jié)都是在路途上過的。這一天，馬幫進入了哀牢山地區(qū)。由于耽擱錯過了站頭，晚上將要在山中露營。

驛路邊上有一條山溪。山溪邊上有一個廢棄的采石場。采石場三面空闊，一眼望去是蒼山林海。采石場開采過石頭的地方，留下了一些高低錯落寬窄不等的臺階，只要將商隊自帶的棕氈油布毛毯之類鋪在上面，就可以睡覺。五月初的天氣，山中的夜里也不會很冷。

大家動手，拾了枯樹干和椏枝來堆碼起，生起了一堆篝火。馬幫的四個人，有兩個在喂馬。有兩個跟莫旭輝一道，砍來竹筒打來溪水開始燒竹筒飯。莫子良老爺子說累了，鋪上棕氈裹上毛毯說要休息一會，要莫旭輝吃飯的時候再叫醒他。杜愛國和莫大江的任務，是守護從馱馬身上卸下，堆碼在一起的貨物。

吃過飯之后，大家就陸陸續(xù)續(xù)地休息了。杜愛國同莫大江卻不能入睡。他們負責為火堆添柴，邊觀山景邊磕瓜子邊喝酒邊擺龍門陣。

月亮爬上了哀牢山的山峰，四野里顯得一片朦朧。山風吹拂著，吹送來哀牢山夜晚的清香與芳香。山溪邊的竹林，在風中晃晃蕩蕩。成林成片的香蕉和巴蕉，在風中搖曳著，葉片碰撞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在巖畔、谷地和路邊，有橄欖樹金雞納樹丁香花樹和緬桂花樹的氣息。周圍的野梨野杏野梅野芒果等，也在夜風中釋放著自己的芳香。大森林里的喬木和灌木叢的碰撞，發(fā)出如蜂鳴海嘯般的聲響。偶爾會有些熊吟狼嘷猿啼，出自遠遠的不知什么地方，也偶爾會有些不知名的山鳥，發(fā)出空寂清冷的叫聲好似在歌唱……，山風像一位技藝嫻熟又激情洋溢的琴師，在向過往的行人演奏著一曲曲時而熱情奔放，時而悱惻纏綿的交響樂章一樣。

馬幫里有一位傣族小伙子巖勐，十八九歲年紀，一路上同杜愛國、莫大江很投緣，成了好朋友。巖勐睡一陣起來方便，見杜愛國和莫大江還沒有睡，也過來坐坐。

莫大江說：“來喝水，吃瓜子�！�

杜愛國將酒蠱給巖勐，說：“巖勐賢弟，勞累了一天，應該好好休息，明天還趕路哩！”

巖勐說：“看見你們在這里，我想起了家鄉(xiāng)的伙伴們。此刻，他們也許都還沒睡哩！”

杜愛國說：“還沒睡，在干哪樣呢？”

巖勐說：“像這樣好的月色夜晚，在我們那邊，小伙子要去會女友哩！哪能早睡？”

莫大江說：“那你就給我們講講，你們那邊會女友是咋回事？”

杜愛國說：“是啊，我也想聽聽，長點見識�！�

巖勐說：“既然兩位哥子的興趣這么好，那我就說一說吧，我們傣族的年輕小伙子，稱為‘卜冒’，小姑娘稱為‘卜哨’、‘蒲稍’或‘布稍’，會女友叫‘約哨’或‘串布稍’，專門有一種約會見面的場地叫‘約哨場’。場上燃起一堆堆篝火。在篝火旁邊，擺上一輛輛紡線的紡車。經(jīng)過精心化妝打扮的傣族少女‘卜哨’，一只手靈巧地搖動紡車，一只手靈巧地抽著紡線。她一邊姿態(tài)優(yōu)雅，大大方方含情脈脈地紡線，一邊等待她心上的人來。傣族小伙子即‘卜冒’們，也會打扮得很漂亮，穿著整潔鮮明的衣服，彬彬有禮地來到燃起篝火的紡車旁邊，去尋找他心目中的仙女都拉……。”

杜愛國和莫大江同時問道：“都拉是誰？”

巖勐說：“都拉是傳說中最美的仙女，她喜歡渡過天河去會情人。這些在‘約哨場’上相見的姑娘和小伙子，有的是先就相識或相好的，有的是不相識的。相好的或相識的成功的要多些。不相識的就往往還會有一個過程，或許要下一次才成功，或許是下一次都不會成功，這也像你們漢族人談婚事一樣，也有談不攏或是談崩了的。那談得有點路子了的，‘卜哨’會從自己的筒裙下邊，拿出一個小凳子讓‘卜冒’坐下。這時候，小伙子就可以表情達意，甚至立下自己的誓言，希望能得到女友的準許答應。”

杜愛國說：“還真有點意思，哦，巖勐兄弟，你去‘約哨’了嗎？”

巖勐不好意思地說：“去過，但還沒有成功。我準備在這次馬幫的事完之后，就回去‘串布稍’�！�

杜愛國說：“好兄弟，我們預祝你成功。你這次去‘約哨’，一定會成功的！”

莫大江說：“聽說，馬幫的趕馬人，習慣上把露營說成‘開亮’，是這樣嗎？”

巖勐說：“是這樣，今晚上我們就是在這里‘開亮’�！�

莫大江說：“我又聽說，你們云南有一種崩龍族，他們的小伙子去赴約會‘串姑娘’，走后門不走前門，是這樣嗎？”

巖勐說：“我也聽說，但我沒去參加過！”說罷，他也忍不住笑了，笑得很開心，很甜蜜。

杜愛國說：“好了，我們都去睡了吧，別耽誤巖勐賢弟休息，明天還趕路哩！我也想睡了！”

巖勐回去睡了，杜愛國同莫大江鉆進墊上棕氈，蓋著毛毯的被窩里，也睡了。但是，杜愛國老是覺得似乎有什么影子，在夜色中躲躲藏藏地忽閃晃動。什么影子呢？仔細地聽，沒聽出什么動靜來；仔細地看，也沒看出什么門道來！他心存疑慮和警覺，久久地睡不著。然而，最后還是睡去了，一直到天明。

2

第二天早上，大家起來收拾好了上路，卻發(fā)現(xiàn)驛道旁邊離商隊不遠的地方，躺著一位昏睡的姑娘。姑娘不到二十歲，卻是五官端正、姿容優(yōu)美但衣裳破爛頭發(fā)凌亂臉色憔悴，至今在眾人面前，仍然昏睡不醒。

杜愛國仔細一看，姑娘好像是生病了，應該趕快救治。他拿了姑娘的手，試著脈博。

馬幫已經(jīng)出發(fā)了。莫旭輝喊杜愛國和莫大江。杜愛國讓他們先走。莫大江要留下來陪同杜愛國。莫旭輝看了一眼仍在昏睡的姑娘，心里有點明白，只囑咐他們要小心，要趕快來追上馬幫。然后，自己就先去追趕馬幫，走了。

杜愛國試過了姑娘的脈博，然后捏了姑娘的人中，然后為她推拿按摩了一陣，終于使姑娘蘇醒了過來。

姑娘看見面前的兩個年輕人，認出顯然不是壞人，也沒有惡意，就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莫大江說：“我們是過路的，你生病暈倒了，是我這位大哥剛才救了你！”他指指杜愛國。

杜愛國問道：“你是哪里的人，離這兒遠不？我們打算送你回去。”

那姑娘聽了兩個人的說話，竟然坐了起來，驚喜地問道：“大哥，聽口音，你們是四川人，四川長江邊上的人吧？”

杜愛國說：“是，你有什么事嗎？”

姑娘說：“我名東方紅玉，也是四川長江邊的人。我家住在藍溪楓香壩。我現(xiàn)在流落他鄉(xiāng)，我想回家，回四川藍溪楓香壩。你們帶上我，讓我跟你們一路回去吧？”

杜愛國道：“我的外祖父家就在藍溪壩。聽口音，你倒像是藍溪壩一帶的人。只不過，我們不認識你，萍水相逢也不好確定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