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元宵縛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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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荏苒，轉眼年尾將近，有些人家在煮酒熬糖蒸粑粑，準備過春節(jié)。但也有很多人家是“家無隔宿之糧”，是吃了上頓無下頓的，過一天算一天的。不過，既然是年節(jié)到了，那過節(jié)的氣氛，還是要與平常不同，總有些特別之處。

宋代王安石有一首《元日》詩：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這首詩道出了過年的狀況。放煙花爆竹，喝屠蘇酒，換上新的門神對子，辭舊歲迎新歲……這也恰好是蜀郡江城年節(jié)的生動寫照。

莫大江家大門上貼上了新的手執(zhí)金锏鋼鞭的秦將胡帥圖畫。對聯(lián)字畫破損的，也作了更換，但內(nèi)容不變�？傊�，一切都沉浸在準備過年的氣氛之中了。

從大年初一起，莫家人酬客拜客，走親訪友，忙個不停。杜愛國也是在正月初三之后，到藍溪壩給外公外婆拜年，給兩個舅舅拜年。回沱灣渡，給祖父祖母母親飄墳，到臨江場給王先生拜年。在藍溪壩時，見了李世群一面。耽擱幾天之后，于正月十二返回江城莫大江家。

正月十三這一天，鄧有成和豐建輝也先后到了江城，四兄弟又重聚在莫大江家中。

按習俗是初九出龍，龍燈到各家各戶拜年，要紅包喜錢。莫大江家是江城商界巨子，來拜年的當然不會少。龍燈拜年過后，獅燈也來拜年，花燈也來拜年，玩友幫也來拜年……說財神的從正月初一起，幾乎是每天有人上門賀喜。莫家人出手也大方，正月里很是熱鬧。

今年的元宵節(jié)，已經(jīng)是建立民國之后的第三個元宵節(jié)了。雖然外邊在傳說：孫中山已經(jīng)讓位，袁世凱當上了大總統(tǒng)，要復辟帝制……但江城人不管這些，過年該咋過還咋過，安安逸逸、鬧鬧熱熱地過了再說。

也有的說，江城地方的縣知事，是老袁一黨，今見袁世凱當上了民國的大總統(tǒng)，想歌舞升平，巴結老袁，要不然，知事衙門咋會貼出告示，要各碼頭都把元宵燈會辦熱鬧一點呢？！

正月十四一天，莫家來了一位客人，是江城管下的古通場側近的鄉(xiāng)下人，名叫周榮軒，三十歲左右，是清朝時云南軍事將弁學校畢業(yè)的學生，現(xiàn)在云南新軍中任職。此次回鄉(xiāng)省親，特來江城拜訪莫叔父（莫大江的父親）。周家與莫家有世交情誼。

今年的江城，凡外籍同鄉(xiāng)會館，如兩湖會館禹王宮、江西會館萬壽宮、兩廣會館南華宮、福建會館天后宮等，都要出資設立燈桿煙花架。哥老會組織了三條紙質(zhì)彩龍，準備在正月十五晚上焚燒。聽說城隍廟關帝廟等地方還要設立鰲山。于是江城人都卯足了勁，準備正月十五晚上鬧元宵，看龍燈獅燈花船，看鰲山煙火架，打水花燃花筒放孔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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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晚上，莫家人及客人分成了三撥：莫世愷、莫子良、莫旭輝和周榮軒四個人為一撥；莫大江同結義兄弟杜愛國、鄧有成、豐建輝為一撥；女眷婢仆們?yōu)橐粨�。女眷的這一撥，就是近處觀看玩耍。其余兩撥，則是看燈看戲自由選擇，行動路線自己決定。莫子良作為父親和長輩，只是跟莫大江四人叮囑：“不要惹事，注意安全！”四兄弟答應了一聲“曉得”，然后從南關碼頭看起走，沿街向北向西走去。東面是長江大河，是不必去的，要燒龍時才有熱鬧看。

入夜，江城各處設立的燈桿、煙火架的燈光，次等亮了起來。燈光耀眼，晶瑩閃爍，給江城平添了一道亮麗的景色。一路上，但見城內(nèi)的各鹽號、商號、會館、船幫、手工百業(yè)和各家各戶門前懸掛的花燈燈籠，也次等亮了起來，江城街上內(nèi)外上下……星星點點閃閃爍爍，萬家燈火水天一色亮如白晝，比白晝還多了一種朦朧神秘又亢奮的氣氛。城隍廟外的空曠地里，矗立著一個形狀像鰲的山樣的高大燈飾花海物體，大家猜想那就一定是鰲山了。杜愛國想：“原來所謂‘鰲山’，即是鰲形的花山燈海�！宾椛缴显猩酱◣X谷樹木花草……有云霞龍鳳花鳥蟲魚等各種形狀的彩燈，好似龍飛鳳舞鳥鳴魚躍蟲吟……五彩繽紛生動活潑光彩奪目，形象逼真令人嘆為觀止。

四人看了一陣，又趕往關帝廟看另一座鰲山。城隍廟離關帝廟約有一里多路，但由于街上人多擁擠，還是很費了些功夫才趕到了。但見關帝廟的鰲山與城隍廟的鰲山在色彩上大同小異，但形狀裝禎等各有特點，比較之下，關帝廟的鰲山顯然更有氣派更吸引人。但見：金龍燈華光燦爛，彩鳳燈風姿絢麗，荷花燈紅艷靈動，梅花燈晶瑩閃耀，鯉魚燈波光晃蕩，孔雀燈展翅開屏，芙蓉燈妖艷迷人……白鶴亮翅，蜻蜓點水，大鵬騰空，鴻雁啼渚，嫦娥奔月，劉�？抽�，仙女下界，尼姑思凡……白蛇水漫金山，哪吒紅綾拂海，張果老倒騎驢，呂洞賓戲仙姑，紅孩兒金蓮臺拜觀音，孫大圣雷音寺請佛祖……景象萬千，五彩繽紛，燈光明亮閃爍。讓觀看的人們眼花燎亂，心曠神怡而留連忘返！

知情人透露，城隍廟的鰲山先完成，完成后封閉不開放，就是怕泄密。但負責關帝廟鰲山的幫會，有心要勝過負責城隍廟鰲山的幫會，就花錢買通了城隍廟扎鰲山的匠人，透露了消息，因此關帝廟鰲山勝過了城隍廟的鰲山。

一撥耍龍燈的過來了。舞龍燈的人特別賣力，舞得上天入地，騰云駕霧，翻滾跳躍變幻靈動。舞不一會兒，人們就開始燒龍，用花筒火炮來燒龍，用水花來燒龍�；ㄍ彩前蚜蚧窍跏妊b在竹筒里制成，點燃引信后藥力沖出，火花直射煞是兇猛也煞是好看�；鹋诩词潜夼凇Ｋㄓ纸�“飄兒花”，是將鍋鐵塊倒入炭火爐上的瓦罐內(nèi)燒成鐵水，由一個人用勺子舀出鐵水上拋，另一個人用木板拍打擊，打得鐵水四散飛濺，如仙女散花般飄落下來，宛似雪花點點，閃爍晶瑩，煞是好看，只是落在人身上卻燒得格外的痛，因為是鐵水。據(jù)說，若是再加上些臘肉顆粒，打出來的水花更厲害燙人更痛。因為痛，耍龍燈的人便會不停的跳，不斷地跳，龍也就格外地翻滾騰挪，體態(tài)千變?nèi)f化，多姿多彩而令人賞心悅目。燒龍也是圖一種吉利，可以燒去人身上的晦氣和疾病，因而大家都樂意參與，都喜歡來舞龍和燒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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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兄弟跟著龍燈跑了兩條街，又看了一陣舞獅子，然后又跟著一撥搖花船的跑。倒轉來在接近城隍廟的地方，忽然發(fā)現(xiàn)有四個青少年緊追著前面的三個人走。那是三個女人，年紀大的二十四五歲，中間的二十來歲，最小的不過十五六歲，都是粉面桃花般的有姿色。三個人自顧在前面緊走，渾然不覺后面有人在跟蹤。

莫大江輕輕對杜愛國說：“大哥，這四個人就是有名的江城四豹。四個人成群結伙，游手好閑不務正業(yè)，估吃霸賒，坑蒙拐騙無所不干。今天不知又要干啥？”

杜愛國說：“且莫吱聲，我們悄悄跟在后面，看看他們要干哪起！”

看看到了一個人字形的岔路口，這地方直走朝南關方向，順右手下到河壩。三個女子對直往前走。“江城四豹”中的兩位，立刻跑上前去堵在前面，伸手攔住，后面的另兩豹，也緊跟過去堵住，把三位女子圍在中間。

“走吧，美人兒，跟哥們幾個，到河邊走走耍耍、”四豹中的一位，嬉皮笑臉地說，還用手摸了中間那位女子的臉，“你們不用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們，就是哥們幾個，想同你們到河邊去散散步，耍一耍！”

三個女人顯然不愿意，現(xiàn)出抗拒的態(tài)度，年紀小的一位，被嚇得哭了起來。

“不要說話，不要企圖反抗，你們聽話就沒事，不聽話，連命都沒有�！�

三個女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被脅迫著向河邊走去，下了河壩。

“不能讓歹徒得逞，我先過去，你們跑步過來！”杜愛國說完，施展輕功，一剎時追上并越過前面的幾個人，車轉身來攔�。骸罢咀�！”

江城四豹驚愕地站定了，三個女人梭到旁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顫抖不停。

馬上，“江城四豹”中的一豹，顯然是老大的那個，上來拱手道：“哥們是道上哪一路的，想橫刀奪愛，攔路搶劫嗎？”

杜愛國指了指三個女子，平靜地說：“這幾個是什么人？”

“我們的女人，咋樣？”

三個女子都哭了，年紀大的一位說：“我們不認得他們，不認得他們！”

這時，豐建輝、鄧有成、莫大江已經(jīng)過來了，一人一個護著女子。

    “江城四豹”的老大說：“哥們，讓開，道上混的朋友，撕破臉不好看，兩敗俱傷更不好。不要壞了江湖上的規(guī)矩，傷了和氣！”

“你們走可以，把她們留下！”杜愛國指了指三個女子。

“哥們，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打聽打聽，我們可是有名的‘江城四豹’！”

老大邊說，冷不防一個黑虎偷心奔襲過來。杜愛國早有了準備，順手牽羊一抓一甩，老大得了個瘦狗搶屎，跌出一丈開外，摔倒在地。

其余的三頭豹見摔了老大，發(fā)一聲喊，一齊上來。杜愛國挪騰閃跳，轉到三個背后，泰山壓頂擊倒一個，掃膛腿打倒一個，白馬亮蹄又踢倒一個，一會功夫，四條豹都趴下了。

一頭豹喊道：“老大，遇到扁掛行羅，遇到對紅星羅，遇到歪人羅，快跑吧！”

那位老大估量斗不過，立刻說：“哥們，后會有期。哥弟伙，我們走！”

杜愛國和三個兄弟，帶上三個女人，離了河壩，向街上走來。

這時，來了兩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其中一個，一塊青帕子有楞有角地包在頭上，他看見三個女子，喊道：“娃兒媽，你們到哪里去了，找得我好苦哇！”

年紀較大的女人一見包青頭帕的男人，立刻跑上前來，抱著男人哭了起來。

男人一邊愛撫地安慰女人，一邊說：“莫哭，莫哭，快說到底咋回事？”

“我們遇上流氓了，遇上壞人了！要不是這幾位打救，恐怕我們都保不住了！”

男人上來，抱拳說：“四位杰士，我姓王，家住古通場那邊石頂山。我們聽說今年江城元宵節(jié)鬧熱，跑了上百里，到親戚人家走耍。今晚出來看鬧熱，走散了。感謝四位杰士救了她們。這位是我的堂客。這位是我的妹子，”他指指二十來歲的那位，“她嫁在江城，我們就是來她家拜年走耍的。那一位小姑娘，是我妹子的婆家妹子！這一位就是我的妹夫。四位，今后能走到石頂山，我一定好酒好肉招待你們。大恩不言謝，我們就告辭了，走了！”

“你們離這里有多遠？”

“沒多遠，一里多路，轉兩個彎過一條巷子就攏了。”

“我們順便送送你們吧，怕他們賊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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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路上，莫大江說：“先前那‘江城四豹’有名字，老大是‘金錢豹葛根’，老二是‘銀錢豹牛鵬’，老三叫‘銅錢豹區(qū)啟云’，老四叫‘花額豹白守信’。四人自取名字的時候，本來用了‘金銀銅鐵’的順序，但那個白守信，覺得‘鐵’音近‘貼’不好，改成‘花錢豹’，又覺得‘花錢’也不好，才改成了‘花額豹’。”

“原來如此，今后見了他們，你們大家都小心一些，提防著點！”杜愛國說。

（編輯：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