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瘦了,那座老房子也瘦了。
深井的眼睛,映射出天空的褶皺。
炊煙從灶臺里抽絲。
北風把田地的漩渦吹得沸騰。
雞鳴狗吠生疏了許多,
折斷的枯木昭示確切的傷口。
那堵遺傳至今的土墻
豁牙咧嘴,講不出完整的習俗。
穿在羊身上的毛衣臟兮兮的,
牛僅剩下釘在墻上的殘夢。
門軸的吱呀聲
撕開了村子的沉默。
鼓著掌的葉子在陰影里逃遁。
石碾子臉色抑郁蒼白。目光銹蝕,
數不清的斑點。
成捆的冰柱鍛打寒氣逼人的寶劍。
塵埃在光芒上習武。
太陽被羈押。盤踞遠方的城池
如飄逝的牢籠。水塘
豢養(yǎng)重復的燈火。
一滴血寫著花的榮耀。
河遭遇遺忘的痛苦;孤苦的橋
冷硬得,無法卑躬屈膝。
黃昏失重——
宿命不斷傾斜。安慰殘局。
我相信:風
我相信:風是預言。
意識所到之處,
大部分樹木都誠惶誠恐。
和我并排的幾株,受到感召,
連續(xù)抖動著,
仿佛要抖落渾身的羽毛。
我相信:風是忙人。
一陣緊似一陣,
流轉在不同工序的生產線。
我沿著風的脊梁,
趕趁時間,
以至于,首如飛蓬。
我相信:風很坦蕩。
從不私拘云團,
讓深藏湖底的機要,
以漣漪的形式外化于行。
好似,我的額頭上,
越犁越深的皺紋。
我相信:風很堅韌。
懷揣著斬不斷的激情,
發(fā)動并平息,
一場一場的雷雨。
我尾隨其后,
清點布滿全身的劫數。
坐在冬天的小院
陽光在安慰書頁。
幾粒拱出地面的文字彼此寒暄。
院子里的青草,
隨風律動白色的胡須。
塵埃三五成群,一如靈魂游蕩。
落葉被招惹了,
翻滾,交涉,糾纏不清。
兩株滄桑的棗樹握手言和。
把一截枯枝擲向對方,
搭建成柔美的弧線。
鳥雀點綴,樂譜渾然天成。
聽見窯洞對歌。
金發(fā)編織的瀑布,
撫摸、親吻一切真相。
互相搭訕的手掌,捂緊
歡快的火苗,
如呵護正在取暖中的文字。
北風吹
北風吹,枯草亂了。
我和你,披頭散發(fā)。
在肅殺的風中,雪花沾衣,
沿著神經末梢的方向,
也吸附在綰起的發(fā)絲上。
北風吹,衰草連天,
我和你,佇立在蒼茫的暮色中。
故土被吹得綿長,
我們的愛,說老就老了,
只剩下骨頭的蹣跚。
湛河穿過市區(qū)
頭頂橫跨肋骨——
與大地平行。
跪爬著,匍匐著,像一群
粗糙的民工,
在河底卑微地流浪。
甩開樓宇,市儈,風氣,
和金光溢彩的泡沫。
讓抽煙的燈盞,不屑地鳥瞰。
唯獨專注于奔走,低下的美學。
攏納液態(tài)的污穢。
痛苦無言,
捧出布滿噱頭的漣漪。
受傷的傳道士,垂釣體內的飛鳥。
圍觀的魚兒,惶惶然。
無意之中,咬住一根光線,
譜唱小夜曲,
感化喧鬧的亂象。
它們不舍晝夜地堅持,
本能地沉穩(wěn),團結,
前赴后繼,牽著白云,
為東方的紅日輸送血液。
河床之上
河床上,睡著久違的冰。
一路喧嚷歡呼的石頭,
滑翔到水泥澆灌的唇邊,
或更明亮的遠處。
風在凍僵的冰面上,
不停地跌倒。
眾多的橋都駝背。
抑或,要三緘其口?
水蟄伏在冰層下,
如壓抑于內心的火焰。
無奈
無奈中,波浪不得不爬樓梯。
把雙腳擲還給黃昏,
讓燈火大于我,
我大于囁嚅的詩。
落葉發(fā)出請柬,
陡峭的筆跡與紙頁上的霜。
誰誤刪了,正受寵幸的冬日?
加速的世界在球面上打滑,
被喚作生活的小丑。
空酒瓶,專心地守寡,
晾衣架上,掛著滴水的隱私。
夜,渾身長滿尖刺。
我出賣了所謂的苦難。
窗簾的思緒涌動,如
滾出體外的一陣陣沙丘。
無雪的現實
誰盜取了古老的梨花?
大地躁動不安。
村莊似翻飛的草芥,
眼淚砸成一口深井。
誰拐賣了永恒的落葉?
炊煙,牽住邋遢的冬日,
影子在體制的皮囊中,
低聲哀怨。
“我在臉上涂滿泥沙,
躲避人群的掃描。”
誰把美麗關押成動物標本?
房子的額角,掠過一抹黃昏。
那個叫刻刀的匠人,
除了,雕刻花瓣形的心臟,
一定還有更鋒利的見解。
私闖內堂的火車,蒙塵已久。
宛如,一只灰不溜丟的流浪狗,
鉆進具體的麥秸垛,宛如我,
回到漸漸低沉的故鄉(xiāng)。
背叛
孩子的哭聲招惹了黃昏。
她坐在門檻上,
坐在燭火
和背叛了它的巨大陰影之間。
哭聲,被更多的沉默煮沸了。
——那列火車,
再次緩慢地,
穿過她松散的身體。
【編輯:楊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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