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面前沒有跳不過的壕溝，利矛面前沒有戳不穿的頑石。

——納西族諺語

1980年代初期，黑白電視機作為奢侈品開始走入極少數(shù)條件富裕的老百姓家。地處邊疆的181團只有幾戶人家擁有電視機。

蔡道夫是李嵋的丈夫，也是學校優(yōu)秀的物理老師。他們兩口子是典型的互補型夫妻。李嵋性格豪爽，心直口快。蔡道夫則沉穩(wěn)內(nèi)斂，富有涵養(yǎng)，操著一口濃重的四川方言。蔡道夫多才多藝，經(jīng)常一個人躲在掛著厚厚的窗簾的小房子里，貓著腰洗印用海鷗120照相機拍攝的各種照片。

蔡道夫是第一個在學校家屬院豎起了電視天線的人。高高的電視天線桿向人們告示：我們家有電視機了。他用一臺14英寸的黑白電視機接收阿勒泰電視差轉(zhuǎn)臺轉(zhuǎn)播的中央電視臺和新疆電視臺的節(jié)目，把自己狹窄的家變成了老師和學生們的電視俱樂部。

班里經(jīng)常有同學約牛木林晚上一起到李嵋老師家看電視。牛木林擔心李老師會責怪自己不專心學習，猶豫了很長時間，最后擋不住電視節(jié)目的誘惑，鼓足勇氣去了李嵋家。

臺式收音機大小的電視里正在播放日本電視連續(xù)劇《排球女將》。這是一部根據(jù)漫畫改變由真人表演的、描寫女排運動員刻苦訓練、頑強拼爭的電視劇。

牛木林第一次親眼看到了奇妙的電視機和激動人心的電視節(jié)目。他看完了《排球女將》心中頓時充滿了強烈的斗志。他和同學在明亮的月光下大步跑回教室，信心百倍地投入到學習之中。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牛木林獨自來到新華書店買書。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書店的大門上掛著一把大鎖。

他雖然到團部上學已經(jīng)一年多了，但是，由于平時都在抓緊時間學習，他還從來沒有逛過這個小小的巴里巴蓋鎮(zhèn)呢。盡管書店沒有開門，他打算借著這個機會游覽一下。

他首先來到高聳在新華書店斜對面的一座兩層高大樓。

這是團部機關(guān)所在地，也是181團唯一的一幢樓房。樓房的大門敞開著，并沒有人看守。牛木林便徑直進入了樓門，沿著水泥樓梯上到了二樓的樓頂。

他的眼前是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廣闊，四面八方的景物盡收眼底：

環(huán)繞大樓的是婷婷玉立的鉆天楊和郁郁蔥蔥的的皂角樹。樹上的綠葉在微風的吹拂下“嘩嘩”作響。透過樹枝的縫隙，他可以看到遠近分布的工廠、露天影院、俱樂部和運動場。

望著眼前的這些景物，牛木林仿佛感覺自己是在天空中飛翔。他似乎忘記了早晨的陰云和上午的涼風，好像自己即將要告別這里，向遠方飛去。

他默默地告誡自己：是的，這兒足夠高了，在181團，在阿勒泰，但是，這絕不是我最終的目標。我要登上新疆的高峰，登上中國的巔峰，登上世界的頂峰。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青年人，朝氣勃勃，志在千里。

我們應(yīng)該向上，努力地向上，站在在人生長路的最高處。有志不在年高，有勇必須登高。

當時的社會治安情況很不好，黑惡勢力橫行霸道，為非作歹。作為青少年云集的校園也不能幸免。學校里幾個品行不良的學生和社會上的流氓勾結(jié)在一起，經(jīng)常在校園里滋事生非，不僅欺負住校的外地學生，甚至公然圍攻制止他們惡行的教師。不知道公安警察都在忙些什么。好像沒有一個人來管他們。

牛木林和同學們晚上在教室里上自習。那幾個品行不良的學生從窗戶里向他們拋撒沙子，搗亂他們學習。他們只好回到宿舍里學習。那幾個壞學生又跑到宿舍來，連罵帶嚇地向他們索要飯票，搶奪他們的新衣服和新鞋子。

牛木林實在沒有辦法在學校學習和居住了。牛萬山和鞏臘梅通過鄰居楊學祥，使他搬到了楊春明在學校當木工的舅舅家里，和他一起住在一間小屋里。

那時候，高中是兩年制。高二年級的第一學期要分成文科班和理科班。牛木林牢記徐化英老師當年的的叮囑，選擇上了文科班。文科班的負責人是從3營中學調(diào)到181團中學的馬漢經(jīng)。

俞鐵民負責理科班，繼續(xù)擔任尖子班的班主任。

有一天，牛木林看到教室墻壁上張貼的課程表上，理科班的課程排得滿滿檔檔，而文科班的課程表上卻有好幾處空白。他對學校不重視文科班心懷不滿，便用鉛筆在所有的空白處都填上了“自習”兩個字。

俞鐵民到班里上課，發(fā)現(xiàn)課程表被別人涂改，頓時面露怒色，厲聲喝道：“是誰寫的？給我站起來！”

當時，牛木林的大腦里一片空白，幽幽地站了起來。

俞鐵民原本推測可能是哪個調(diào)皮的學生搗亂胡寫的，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擔任學習委員的牛木林。他張著嘴巴，吃驚地望著牛木林。

教室里鴉雀無聲，空氣好像凝固了一樣。

俞鐵民的反應(yīng)非常靈敏，臉上很快恢復(fù)了平日的嚴峻。他簡潔而堅決地命令道：“下課以后擦掉！”

下課以后，牛木林在眾目睽睽之下擦去了課程表上的 “自習”二字。

俞鐵民對牛木林的那點小心思自然心知肚明。從此以后，他會在牛木林他們上歷史和地理課的時候，時不時地來到文科班了解情況。

1982年的寒假，牛木林為了排除外來干擾，全身心地投入高考備戰(zhàn)，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回到家中，而是選擇留在學校復(fù)習。

學校食堂的師傅們關(guān)閉大門，放假回家了。當時，國家還不允許發(fā)展社會餐飲業(yè)，也沒有什么個體營業(yè)戶。牛木林的吃飯變成了一個大問題。他只好每天三頓飯都煮凍餃子吃。

一個哈氣成霜、滴水成冰的清晨，牛木林在路上迎面遇上了頭戴一頂軍綠色的棉軍帽、身穿厚厚的瓦灰色棉衣和棉褲的俞鐵民。

不等牛木林開口說話，俞鐵民先說道：“我到青年連和汽車排去問一問，看他們那里有沒有清真食堂。”

牛木林這才知道知道俞老師在為自己的吃飯奔波，剛要說幾句感謝的話，只見俞鐵民已經(jīng)挺著筆直的身板，高仰著頭顱，從他的身旁走了過去，留下了一串串大頭棉皮鞋踏著積雪發(fā)出的“咯吱咯吱”清脆的聲音。

牛木林望著俞老師遠去的背影，心中好一陣感動。在寒冷的冬天里，他的心中卻燃起了一團暖洋洋的火焰。

1983年春天的一天，和楊春明舅舅家住鄰居的同學周斌約牛木林一塊到葉老師家，去看中央電視臺的第一屆春節(jié)晚會。

牛木林驚喜地看到，春晚節(jié)目種類豐富，歌曲、舞蹈、相聲、小品等多種形式。劉曉慶、李谷一、斯琴高娃、侯寶林等許多著名的表演藝術(shù)家紛紛登場，整場晚會可謂是星光熠熠。

其中，牛木林印象最深刻的是李谷一演唱的中國第一首流行歌曲《鄉(xiāng)戀》。它的旋律深沉舒緩，優(yōu)美深情；歌詞簡潔流暢，細膩感人；意境悠遠，纏綿悱惻、如泣如訴，傾訴的對象既可以是情人、親人，也可以是家鄉(xiāng)、祖國，內(nèi)涵豐富，外延廣泛。

牛木林立刻喜歡上了《鄉(xiāng)戀》這首歌曲。

高考一天天的鄰近，團部露天電影院上映的電影似乎格外地多。每天到了下午6點，電影院的大喇叭就會播放印度電影《流浪者》的主題歌《到處流浪》，通知人們今晚有新電影上映了：

“阿巴拉古，阿巴拉古，

亞嘎拉吉西買，

烏阿斯瑪尼，

阿巴拉古，

烏——

阿巴拉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