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亙古不變，而財富每天都在變換主人。

——希臘諺語

易卜拉欣的孩子還沒有滿月，家中依舊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西北軍閥馬麒派遣手下的官兵來到西鄉(xiāng)，挨家挨戶地征兵。

馬麒是大清帝國功臣馬海晏的長子，在父親病逝以后繼承了他的官職。馬麒的頭腦中封建思想十分嚴(yán)重，整天想著獨霸一方，一心要建立一支完全屬于自己獨立管轄的隊伍。他的疑心病又很嚴(yán)重，對外省、外族、外姓和外城的人總是不放心，因此不斷地在自己的家鄉(xiāng)河州征兵抓丁，充實馬家的軍隊。

一時間，出身于甘肅河州同時又姓馬的回回人成為了隊伍中飛黃騰達的首要條件。

征兵的官員來到爾撒家，看到院子里站著4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不由得裂開嘴巴笑了起來，大聲地吆喝道：“趕快報名，年紀(jì)輕輕的不上戰(zhàn)場，躲在家里當(dāng)抱窩雞嗎？4個人里頭選出一個來。緊急命令要求3天之內(nèi)必須開拔�！�

爾撒知道馬家的命令難違，看到易卜拉欣的孩子年齡尚小，便和麥里燕商量決定，把他留在家中照顧老人和孩子，把19歲的牛占祥、18歲的牛占川和16歲的牛占海全部送進了軍隊。

鄰居們問道：“爾撒，人家一家只出一個兵。你為啥要讓3個尕娃都當(dāng)兵去？”

爾撒回答道：“首先是因為有官府的命令而迫不得已，最重要的還是借這個機會讓娃們脫離尕陰屲這個窮山僻壤，到外面的世界混一口飯吃。”

鄰居們又問道：“你放走了3個壯勞力，地里的活咋辦呢？”

爾撒回答道：“那一點點活我和易卜拉欣幾把就干完了。勞力走了，吃飯的口也少了。都是一回事�！�

3天以后，牛家的三兄弟應(yīng)征來到了河州城里。他們在新兵營里學(xué)習(xí)列隊和操練，有模有樣地當(dāng)起了軍隊的士兵。

不久，他們跟隨著馬家的隊伍離開了河州，西出黃河岸邊的大河家，駐防撒拉人聚居的循化，又占據(jù)了回、藏雜居的巴戎縣（即今天青海省化隆縣），最后駐扎在西寧城里。

爾撒和麥里燕送走了當(dāng)兵的兒子，身邊突然缺少了3個活蹦亂跳的孩子，一下子還適應(yīng)不了，心里頭變得空落落的。尤其是麥里燕，一天到晚憂心忡忡，茶飯不香，非常思念第一次出遠門的孩子。

易卜拉欣除了下地干活就是勸解父母寬心。他看到勸解的效果不太好，為了打探弟弟們在部隊的實際情況，打算到西寧去看一看他們到底怎么樣。

他告別了父母和妻兒，先來到河州城西的八坊，批發(fā)了20斤當(dāng)?shù)厝伺萆w碗茶的大青茶葉，出了河州城。他一邊做著生意，一邊沿著部隊行軍的道路前進。

1921年7月，易卜拉欣經(jīng)過西鄉(xiāng)地區(qū)的癿藏、吹麻灘、保安三莊和大河家，向北渡過滾滾的黃河，進入了循化縣的境內(nèi)。

與此同時，來自全國各省代表50多個成員的13名先進分子，在上海租界的一棟橘黃色的小樣樓里召開了該組織歷史上的第一次全國代表會議，決定成立新型的革命政黨，立志推翻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創(chuàng)造人人平等的美好社會。從此，革命運動在中國的南方大地上風(fēng)起云涌，如火如荼。

在大西北的黃土高坡上，爾撒、麥里燕和許許多多的漢人、撒爾塔人、回回人、撒拉人、保安人辛勤地耕耘著自己的土地，拼著性命從老天爺?shù)氖种缚p里摳出一把糧食來，經(jīng)過小心的碾壓、揚場和日曬，然后用布袋子裝起來，吊掛在房子的大梁上儲存起來，以便憑借它們渡過艱難且寒冷的冬天。

易卜拉欣在循化城里聽說，南關(guān)駐扎了一支的部隊。

他急忙跑到南關(guān)，看到兩個出來買肉的伙夫士兵，便上前詢問道：“你們是從河州過來的部隊嗎？”

伙夫回答道：“是的。你有什么事請？”

易卜拉欣高興地問道：“我向你們打問個人。部隊里有沒有牛占祥、牛占川和牛占海？”

伙夫想了一下，說道：“好像有個叫牛占祥的。你找他干啥？”

易卜拉欣回答道：“我是牛占祥的弟兄，專門來看望他�！�

伙夫說道：“跟我來吧�！�

易卜拉欣見到了分別了半年的大弟牛占祥，心情格外高興。

牛占祥雖然看上去比在家的時候黑了一些，但是身體很結(jié)實，穿上軍裝的樣子也很精神。

他向長官請了半天的假，帶著哥哥來到街上，找到一家名字叫做撒拉人家的館子吃飯。

他告訴易卜拉欣道：“我們部隊的最高長官是馬麟，是馬海晏的二兒子，馬麒的兄弟，被民國政府授予陸軍少將軍銜。馬大人知道我是河州的撒爾塔人以后對我很好，讓我做了他的勤務(wù)兵，整天跟隨在他的左右。我的任務(wù)就是給下面的軍官傳達他的指令。情況還算不錯�！�

易卜拉欣問道：“占川和占海的情況阿么個？”

牛占祥笑著回答道：“占川在馬大人的侄兒子馬仲英的隊伍中。占海在馬大人的另一個手下馬彪的隊伍中。兩個人的情況都很好�！�

易卜拉欣聽到大家的情況比預(yù)想的好很多，懸在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算是落地了。

易卜拉欣把帶來的大青茶葉脫手以后，在循化盡興地游玩了幾天。他參觀了城邊高大雄偉的綠色建筑——草灘壩禮拜寺，又到街子瞻仰了撒拉人的祖先尕勒莽和阿合莽的埋扎，還有那座名揚大西北的白駱駝泉，親眼目睹了珍貴的古代手抄本經(jīng)書，最后前往高懸在石壁上的庵古鹿拱北憑吊賢人。

易卜拉欣完成了全部任務(wù)，打算返回河州向父母稟報弟弟們的情況。

牛占祥對他說道：“馬大人聽說你來看我，說是要見見你�！�

易卜拉欣詫異地問道：“人家是大長官。我去見他干什么？不合適。不合適�！�

牛占祥硬是拉著他說道：“馬大人說要見你，我怎么好意思推辭呢？我們見一下就走�！�

易卜拉欣無可奈何地跟著牛占祥去見馬大人。

馬大人的個子中等，身體比較粗壯，長著一張看上去憨厚樸實的國字臉，嘴角留著一撮胡子。

馬大人與易卜拉欣簡單地交談了幾句，發(fā)現(xiàn)易卜拉欣的頭腦聰明機靈，不僅懂得宗教知識，還會做生意，又學(xué)過漢人的文化，便熱情地挽留他在軍隊中做采購幫辦。

易卜拉欣聽到馬大人要留下自己，心中不免有些誠惶誠恐。他看到馬大人的態(tài)度誠懇，牛占祥又在一旁使勁地勸解，心中暗想弟弟們的情況現(xiàn)在已經(jīng)了解到了，如果能留下來還可以和弟弟們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yīng)，總比待在窮山溝里好多了。想到這里，易卜拉欣一下子動心了。

他不假思索地向馬大人答應(yīng)了這份差事，然后向他告假幾天，先返回老家河州一趟，向尕陰屲的父母稟報一聲。

馬大人欣然允諾，要他速去速回。

易卜拉欣暫時告別了牛占祥和循化城，朝著東南方向行走，在官亭渡過了黃河，沿著來的時候走過的道路回到了井溝的尕陰屲。

易卜拉欣喜氣洋洋地把3個弟弟的情況向爾撒和麥里燕作了詳細的匯報，然后從褡褳里取出來給大家買的禮物，分發(fā)給了大家。他給父親買了一件做禮拜穿的白色袷袢，給母親買了一定墨綠色的絲絨蓋頭，給媳婦馬奴里買了一雙紅色繡花布鞋，給兒子買了一個小搖床。

全家人得知在外的家人一切安好，又得到了一份珍貴的禮物，自然十分歡喜。

易卜拉欣向父親爾撒匯報道：“馬大人留我在他的部隊里當(dāng)幫辦。阿達，你說成不成？”

爾撒回答道：“當(dāng)然成。人家馬大人高看你一眼，你可要爭一口氣啊�！�

麥里燕卻反對道：“4個尕娃都給馬家賣命，我可是不放心！”

爾撒說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尕娃們在部隊里有吃有喝的。這樣的好事到阿里去找呢？”

麥里燕說道：“有吃有喝？又不是去吃宴席。如果打起仗來，我的尕娃就得上戰(zhàn)場。一想到這里，我的心窩子就疼�！�

易卜拉欣笑著回答道：“阿媽，你的心窩子不要疼。占祥給馬大人當(dāng)傳令兵，我也是當(dāng)采購的幫辦，都不用上前線打仗。”

麥里燕問道：“占川和占海呢？他們也不用上戰(zhàn)場打仗嗎？”

爾撒說道：“俗話說，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又說了，舍不得孩子打不上狼。不上戰(zhàn)場那叫什么部隊？”

麥里燕說道：“反正我就是擔(dān)心我的尕娃們�！�

易卜拉欣說道：“阿媽，你在家里伺候好阿達，管好孫子，我在外頭管好兄弟們。這樣大家都安心，好不好？”

麥里燕眼睛里含著淚水，默默地點了點頭。

易卜拉欣在尕陰屲的家中待了短短的3天時間，然后告別了父母和妻子、兒子，馬不停蹄地返回了循化。

易卜拉欣按時回到了馬長官的部隊中。這讓馬長官很是高興。

馬長官給他安排工作是，每天早晨按時帶領(lǐng)士兵們做禮拜，下午給官兵解釋經(jīng)典，其余的時間帶著幾個攢勁的士兵，到循化的集市上為馬長官等高級將領(lǐng)采購食材和日用品。

易卜拉欣漸漸地發(fā)現(xiàn)，馬大人是一個有突出特點的人。他特別喜歡錢財，把大筆大筆的金錢收到手里，花的時候卻十分節(jié)儉和吝嗇，恨不得一塊大洋分成幾瓣來花。

有時候，馬大人會指派易卜拉欣到西寧去，代替自己處理一些個人和家庭的私事，比如收個商鋪的租金、到錢莊放些貸款等等。

易卜拉欣在士兵的護送下，路過循化西北的甘都、扎巴，翻過巴戎起伏的高山，來到了一馬平川的平安鎮(zhèn)，再向西方前行，穿過大峽和小峽，才到達了西寧城。

他不僅按時完成了馬大人交代的任務(wù)，有時候還向馬大人提出更好的理財辦法，讓馬大人賺了個盆滿缽滿，心滿意足。

從此，馬大人對易卜拉欣更是高看一眼，索性把家中的經(jīng)濟事務(wù)全部交給了他，聽?wèi){他來打點和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