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天,就是父親的“五七墳”了。在民間,五七墳也叫三十五天墳,是民俗里整個喪葬活動中為亡去的親人所做的最后一次、也是最隆重的一次悼念活動。據(jù)說,過了五七墳,故去的親人才能正式走遠升天,在世的家人們也才可以恢復為“正常人”,一切都恢復到正常狀態(tài)。
父親是在一個異常炎熱的夏天走的,這一年正是農(nóng)歷閏六月,實際應(yīng)算是農(nóng)歷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熱的“七月流火”的季節(jié)。閏六月初二是他的忌日,這一天的下午一時三十分許,父親駕鶴西去,溘然長逝于家中他常年起于斯、息于斯的農(nóng)家小炕上。
父親走的很不輕松,甚至可以說很痛苦,走時享年七十有八,按照“古來稀”的說法,應(yīng)算比較長壽了,但照當今的社會平均壽命來看,父親走的有點早,不過就我們家族已故親人來說,父親享年還算中游偏上,這應(yīng)是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一點吧。
父親走了,這其實是我多次想象又不敢想象的事實。屈指算來,父親的生命質(zhì)量并不高,年輕時一直在生產(chǎn)隊里早出晚歸拼死拼活地出力流汗,大約剛剛步入“不惑之年”吧,父親突然得了頑固性牛皮癬皮膚病,久治不愈,一直陪伴他終生。這還不算,居高不下的高血壓以及與之相伴的腦血栓,使他終生以藥相伴,逐步喪失勞動能力,后期不得不輪椅伺候,直至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多虧與他年齡相同的母親身體尚好,日夜陪伴,受盡百般煎熬勞累,讓他體體面面地得以終老……難怪母親事后說:走了也好,早走早解脫,免得他自己受罪,家人跟著遭罪。細想想,也是這么個理——也正因于此,父親的去世,在當時我以及全家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大的悲痛,依稀還覺得他好像沒有真的去世,不過在他的五七墳即將來臨之際,突然感到,原來我的父親真的沒有了啊,面對現(xiàn)實,眼淚竟不聽使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有人說,父愛如山;有人說,父親是一把傘;還有人常把父親比作一棵樹。而父親在我的眼中,卻很難用一個形容詞來表達,若非要用一句話來概括,我覺得對我的父親而言,父愛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責任、平淡無奇的義務(wù)。
屈指算來,在我與父親的半個多世紀的父子關(guān)系中,父親對我的影響是平淡卻又深刻,以至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
父親兄弟姊妹五個,排行老三,上還有個姐姐。記得小時候爺爺奶奶是住在四叔和二大爺家里,我的大爺家里因為還要贍養(yǎng)他的岳母,我們家里孩子比較多,因此爺爺奶奶一直沒有在我家和大爺家長期住過。那時農(nóng)村家庭經(jīng)濟條件普遍很差,平時每當家里做點“好飯”啥的,父親總是讓我們?nèi)グ褷敔斀械郊依锍燥垼棠桃话闶遣蝗サ模,實在叫不家去,就讓母親盛上一碗讓我們給送去,每當這種時候,父親總是會說要孝敬老人之類的話,其實他的用意很明確,一來是要以身作則地孝敬老人,二來也是有意說給我們聽,做給我們看的,而這種差事也是我們弟兄幾個樂此不疲爭先恐后去做的,每當這種情況,作為母親也總是默默支持,言聽計從,以至直到現(xiàn)在,盡管我們兄弟幾個都早已各自成家立業(yè),但孝親敬老的家風始終在默默傳承著。
說到父親的以身作則,印象深刻的還有一事不能不提,那就是父親的“大公無私”。父親是一名黨員,又在村里長期擔任小隊長,雞頭鳳尾大小是個“官”,掌管著一個生產(chǎn)隊二三十戶家庭的生產(chǎn)勞動和吃喝拉撒乃至分糧分錢的大小事兒,雖也算個小小村“官”,按說大小也有點“特權(quán)”,搞點特殊照顧,謀點小私小利也是情理之中,或者說在所難免,可父親不這么想。記得他那時說的最多的還是,自己是在“組織”的人(亦即是黨員),凡事要帶個好頭,為此他除了自己干活時總是身先士卒親自帶領(lǐng)著大家干外,還總是要求家里人出工干活時也要帶頭,為此母親生產(chǎn)隊時盡管身體不是很壯實,但總是婦女隊伍里事事打前陣的幾個人之一,就連我們小孩子們到生產(chǎn)隊里參加勞動也從來沒有得到過半點照顧,那時雖然也很不理解,但長此以往,我們也就習以為常了。
習以為常的還有父親的嚴苛。父親膝下生有我們弟兄四人,沒有女姊妹,也許是孩子多,特別是都是男孩子,生活壓力大,記憶中父親對我們除了嚴苛,很少有明顯的慈愛之舉。那時,無論是生產(chǎn)隊時期,還是后來的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時期,父親總是吆喝著我們從小參與干一些力所能及的農(nóng)活,甚至連一些力所不能及的活計有時也要讓干。記得那時候,每年冬天生產(chǎn)隊劃給每家每戶用做平時燒火的草場,必須在規(guī)定的幾天時間內(nèi)把草收拾完,為了趕時間,父親總是在早晨天還黑魆魆地就催我們起來跟他去拾草,盡管磨磨蹭蹭的有一百個不情愿,最終還是要與父親冒著冰霜嚴寒出去干活,直到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有些不寒而栗。還有,那時無論是在學校還是生產(chǎn)隊,每年都要參與夏收、秋收,冬天還要早起拾糞等等,這些活都不是作為小孩子們愿意做的,要知道,那時我也就十多歲的樣子,至于弟弟們就更小了,其為難發(fā)愁情緒可想而知。印象中,在這些事上,父親似乎從未發(fā)過“善心”。當然,父親有時也有慈善的一面,不過那往往是在孩子們生病,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只有那個時候父親才對我們溫情一些,有時甚至表現(xiàn)出很焦慮、很心疼的樣子。父愛其實很簡單,也許這就是父愛輕易不表露,但總歸也是有愛在心的緣故吧。
總之,小時候印象中父親的性格有些嚴正,長大后隨著形勢的變化,父親的性格也逐步有所改變,慢慢地對我們不再那么嚴苛了,甚至對我們“順從”了很多。也許,正是他的嚴正與苛刻,使得我們弟兄幾個從小經(jīng)受了磨練,多多少少在工作中、事業(yè)上都有點出息、有所成就,這也使的他在村里人面前頗有點“面子”,贏得了左鄰右舍的尊重。父親去后,除了左鄰右舍忙前忙后地幫忙外,親戚朋友、孩子們的同事同學也都紛紛前來為他送行,村里也給了他很大榮譽,專門派人給他送了花圈,使得他在經(jīng)受了生活以至疾病的磨難后,終得以體體面面地走了……
嗚呼哀哉!安息吧,父親,愿您一路走好,卸下了前半生生活的重壓,摒棄掉生時一身病痛的折磨,無心無掛地去輕松享受天國的極樂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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