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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河孤星
信息來源:    作者:本站發(fā)布 作者:孫金貴    閱讀次數(shù):45070    發(fā)布時間:2013-08-21

 一

王大成的媳婦已是十月懷胎,在今晚的幾聲尖叫里,終于生下了娃,當在門外到處打轉(zhuǎn)的王大成走進來時,接生婆順口就說:“是個‘鍋邊轉(zhuǎn)’的!边@時候王大成的焦急和參雜著的笑容,立刻就垮下來了。

王大成萬萬沒有想到會生下個女娃,不是說在媳婦肚子里時他就去抽簽算過的。吭舅某抢锏呐笥呀兴コ抢锏尼t(yī)院悄悄做性別鑒定,但是他一來沒有錢,家里的伙食都顧不上,還做什么鑒定,怕是真的媳婦不會再生娃,大不了再生一個,就不相信個個都是“鍋邊轉(zhuǎn)”的。再說,村里的這位天天給人家跳神打鬼的葉神婆不是很會算嗎?去年隔壁這家生娃前,去葉神婆那里搖了一簽,說是男娃,后來果然生了個白白胖胖的‘滿山跑’的。

可是,為什么同樣的神婆,同樣的算簽,怎么到他王大成這里就不準了?這讓他王大成十分惱火,但是‘生米已經(jīng)煮成熟飯’,再如何惱火也是無濟于事了,現(xiàn)在的問題是這剛生下的娃到底要不要。王大成把目光輕輕地移到媳婦身上,媳婦因剛生下娃,全身都是汗?jié)n漬的,臉紅得像朵桃花,凌亂的頭發(fā)下眼神安安靜靜,嘴里喘著粗氣,面容卻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這時王大成卻拿不定主意了,也不好問自己的媳婦到底是要還是不要這娃,因為他素來知道媳婦的脾氣,再說媳婦剛生完娃,要是再惹她生氣,那自己也于心不忍。

這時王大成的老母親也從外面匆匆而來,急切地問是男娃還是女娃,得知是女娃后,毫不猶豫地說了聲:“丟掉”。

王家媳婦從朦朧中醒來突然得知這個說法,便說:“娃是我身上的一坨肉,不能丟,如果要丟,連我也丟掉吧”。王大成歷來都是個出了名的“孝子”,也就是說,父母的話就是他做事的動力與標準,當然哪怕是父母叫他休掉自己的媳婦,例如以前的那個媳婦,王大成自己認為不錯,愛打豬草愛放牛,屋里屋外都可以,就是母親說她的人中太短,這種人命不長,叫他休了,所以他便不要了這個女人,F(xiàn)在,王大成面對這樣的情形,也只有好好和媳婦談談了。

王大成對媳婦說:“現(xiàn)在,你也知道,計劃生育搞得這樣嚴重,一家只能要一個娃,可是,這個女娃如何傳香火啊,你看,我們王家代代單傳,要是留下這娃,我睡著都會被祖宗八代罵醒來啊!毕眿D沒有說什么,只是一個勁地哭!澳蓿,我們大不了再生個,我就不相信下次再不能生個‘滿山跑’的,我們年輕氣狀,別說生一個,十個都可以。啊,莫哭莫哭了!蓖醮蟪蓮膩矶紱]有勸過女人,這次他還是第一回,想不到這次還有些成功,媳婦不哭了,慢慢地說了句,“讓我抱一下再拿去丟吧”。從接生婆的手里接過這位剛生下的娃,看到這娃白白胖胖,像個肉球一樣,她把娃的全生都看了一遍,試圖想全部記住這些身上掉下來的活生生的肉,可是有一處令她覺得很奇怪,就是這娃的心窩子上有個胎記,這胎記與一般人的胎記有些不同,活像個孤零零的小星星。

 二

太陽從北盤江東面的馬腳巖上慢慢升起,火紅火紅的,在這夏日的早晨,就像一個金黃色的圓盤慢慢地離開巖頂。這北盤江里的江水都泛著屢屢金光,這岸邊的瓦房上都鋪撒著和諧又安靜的光芒。雞叫聲都催促著這一寨的布依農(nóng)民早起來,因為今天是趕集日,一周一次的星期三,這天人們要越過北盤江這條古老的河流,要翻過岸邊的懸崖,再爬五六里的山路才能到達趕集的馬場街上。因為路程遙遠,所以他們只有一聽到雞叫就會起床,再懶的漢子和婆娘也會在雞叫第二遍穿好又寬又長的布依服裝。

“太陽爬上馬腳巖(當?shù)刈xai),

妹的山歌唱起來。

一邊劃船一邊唱,

唱到對岸天不黑!

這首山歌在北盤江的人是再熟悉不過的了,仿佛每個劃船的船家和岸上的居民都耳濡目染了,如果一聽到這首山歌,就表示船家開始開船了。

小龍灘的村角依然分外寧靜,沒有雞叫聲,沒有狗吠聲,只見一些炊煙慢慢如長蛇般徐徐上天,試圖打破這早晨的寂靜。一會兒的功夫,便又聽到一首山歌從村外的山腳開始響起:

 “大河淌水萬萬千,

 我和情妹萬萬年。

哪怕大河淌干水,

我們情呀淌不干!

這首山歌是牛二喜唱的。他很早就和媳婦起了床,他們準備來到馬場街上買個小豬,過年時也可以為這窮苦的家庭帶來點葷菜。他家里也沒有個娃,不是說剛結(jié)婚,而是結(jié)了好幾年了,就是不會生娃,以至于有時看到別人家娃在門檻邊剝豆豆,或者在江邊撈魚,他都會呆呆地想,“哎,咋就不會生呢,不然,我娃也會唱山歌了!迸6彩莻愛喝酒的人,喝完酒總愛回來軟塌塌地倒在床上,憤怒之余,又狠狠地和媳婦做起床上的事,酣暢淋漓后,便無可奈何地對媳婦罵上幾句:“我就不相信這次懷不上。”昨晚他也是這樣過來的,這樣的情節(jié)他不知道演了多少遍。以前有人勸他,不要這個媳婦,另外找個會生娃的,他在酒醉時倒是回來趕媳婦走,但是酒醒了,又去把媳婦找回來,他想,這年頭媳婦很難找,現(xiàn)在既無媳婦又無娃,我牛二喜還活個啥子,至少留著她也可以暖暖被子。

 岸上石巖高又高,

 妹的身段水蛇腰。

如果哪年嫁給我,

 生個娃兒一樣好。

當牛二喜唱完這首山歌時,已經(jīng)快要走到北盤江邊了,他的歌聲在江里伴著這平靜的江水卻有些如在畫中,他邁著大步,媳婦在后面背個大竹簍寸步不離。

“呀,這么早啊。還沒有多少人渡船啊。”他想和媳婦說話,但是媳婦卻沒有聽到似的。他只好沒趣地往前走。

可是,牛二喜認為這天早晨總有些不一樣,他抬頭看看天空還有幾顆孤零零的星星沒有消失。當他再次往江邊走時聽到前面有個小毛孩的哭聲,他覺得有些奇怪了,他想,莫非是見鬼了。

牛二喜除了酒量大,膽子也大,他鼓起膽子走上前,媳婦也跟在他后面。不遠處,一個黃色的紙箱里有個娃在哭,娃的身上還包著一床破舊的毛毯,身邊還放著一些亂七八糟的稻草。這娃眼睛瞇成一條縫,全身就像一個肉球。牛二喜和媳婦仔細打量了一番,他想,這娃身上還是熱的連身上的毛毯都還是熱的,肯定是剛被人家丟的,哎呀,怪可憐的,哎,要不,我們把它抱去養(yǎng),長大后誰說這不是我家娃,誰還說我家媳婦不會生娃。他們再次把這娃周身都打量一遍,以為是人家認為天生殘疾才丟棄的,可是看完后都沒有什么問題,只是感到有一點很奇怪,就是心窩子上有個胎記,和一般人的不一樣,活像這天上孤零零的小星星。

牛二喜抱了這娃回來時,雞也不叫,狗也不吠,他們想應該沒有誰看見,于是便放心地在家里把這娃洗干凈,包好放在鋪上,夫婦間非常高興,他們認為這是上天的恩賜,祖宗的保佑,雖然是個女娃,但是總比沒有的好。想想要給她取個什么名字呢?既然這娃是個女娃,那我就把她當作一朵花來養(yǎng)護,又是在這有星星的早晨見到的,何況她的心窩子里也有顆星星的胎記,所以就叫他牛朵星吧。 

        

 三

 “大河洗澡涼悠悠,

 姑娘看見不害羞。

幾面山坡?lián)醪蛔。?/span>

摘片荷葉蓋下頭。

牛朵星蹲在父親的船里,靜靜地聽那個對岸唱歌的老男人,又眨巴著眼睛看看父親,可是,他看了好久也沒有聽到父親開口唱,他覺得奇怪了,以往不是別人一唱過來,他就會隨口唱一首對過去嗎?牛朵星背起那個破舊的書包跑到船頭,看看這江里的水花和遠處冒泡的若隱若現(xiàn)的魚兒,他想問父親為何不唱山歌,可是又想昨晚父親剛和媽媽吵過架,好像是說“什么什么為何還不能生?”的問題,當時牛朵星還在為老師布置的寫生字詞的題目煩惱,所以也沒有去管了,F(xiàn)在莫非父親還在生氣。所以,牛朵星也沒有去管父親,只是看看遠方,那些煙霧籠罩著岸邊的山崖,這江里很平靜,除了遠處偶爾傳來一些火辣辣的山歌外,仿佛就只剩下這船里喘著粗氣劃船的父親了。

牛二喜在去年秋天買了這條稍稍有些破舊的木船,他想,不僅平時可以渡人過河,尤其是周三的趕集日可以賺來很多過河錢,而且牛朵星也上學了,她的學校是在對岸的河營小學,到那里也有些路程,如果每天都要去等那些船家開船過來才上船,那么這娃將天天遲到,這就使他覺得很有買這條船的必要了。

今天牛二喜一如往常地把牛朵星渡過江去,只是昨晚和媳婦做那床上的事時受到媳婦的拒絕,原因是媳婦認為他沒有生育能力,他更加傷心,罵媳婦本來都沒有生育能力還怪自己,他們罵了一晚上,最后的總結(jié)是要離婚,你走你的陽光道,我住我的光棍窩。所以今天他聽到以往愛對歌的老男人,也沒有興致唱一句。他只想快快地把女娃送到對岸,也好回去看那個家里的媳婦到底是走了沒有。

牛二喜把女娃抱下船頭,看見女娃蹦蹦跳跳地往岸上跑,兩只小辮子在頭頂如同蝴蝶般翩翩起舞,他想,幸好還有這娃,要不然,虧大了。但他不敢多想,他轉(zhuǎn)回頭又向?qū)Π睹土Φ貏澣,連這岸邊的求渡者高喊,他都沒有聽見。他跳下船,跑向家里,推開門,媳婦不見了,媳婦的衣服也不見了,媳婦經(jīng)常愛背的花竹簍也不見了。他沒有去找,他想,哎呀,走了算球,再討個會生娃的。

這天牛朵星放學回來,問她媽媽去哪里了,要他去地里摘幾個黃瓜第二天背去學校吃,不然太餓了。他爸說,媽媽去城里種黃瓜了,可能要一段時間才回來,要黃瓜的話,自己去地里慢慢找,F(xiàn)在,牛朵星已經(jīng)是七八歲的女娃了,她完全可以去地里找黃瓜的,只是平時叫慣媽媽去摘,F(xiàn)在只有自己動手了,可是有一點她很想不通,就是這幾天城里還能種黃瓜嗎?城里真稀奇。

牛朵星在學校里成績比較好,老師也很喜歡她,以致于很多娃都很嫉妒她,于是沒有人愿意在下課的時候和她在一起玩。別的娃在捉迷藏、過家家、老鷹捉小雞,她就只有呆呆地看別人歡笑和奔跑,她有時也跟著笑,有時也很想?yún)⒓拥接螒虻年犖槔铮墒墙?jīng)常被別人阻攔,尤其是那個叫王永林的男娃,他在班上是出了名的調(diào)皮,敢和老師頂嘴,還敢拿老師的粉筆放在前排同學的帽子里。他不要牛朵星玩,是因為他認為牛朵星長得比誰都好,這樣的人是將來要做他媳婦的,不能和別的小男娃混。牛朵星經(jīng)常被他騷擾,有一天去上廁所,這王永林還躲在茅房外偷看,差點把牛朵星嚇倒在茅坑里。牛朵星回來本來要告老師的,但是一旦被同學們知道,她將永遠在同學的面前被嘲笑。

可是,這樣被王永林欺負的日子并沒有多長遠,到了五年級,王永林就轉(zhuǎn)學了,轉(zhuǎn)學的原因是他在學校和別人打架,把別人家的男娃打傷了,那家父母鬧到學校來,說一定要找那個打他娃的孩子家父母拼命,要找學校評評理,手中還帶了鋤頭,鐵鍬。原來,王永林見事情鬧大了,就連書包都忘記背了,直接抱起腦殼逃回家去,原來父母已經(jīng)聽到風聲,只好說讓他轉(zhuǎn)學,立刻想出個辦法,把他連夜送到城里的姑媽家去,打算讓他在那里上學。王永林剛剛被送走,那家人就沖上門來,鋤頭鐵鍬在門口的院子了釘?shù)眠诉隧憽.斈切┤藛柕竭@家人姓名時,原來,男的叫王大成。這些人就想,原來也是家門,算了,要點醫(yī)藥費就算了,于是,王大成拿了些醫(yī)藥費給他們就打發(fā)走了。

王大成把這個兒子打發(fā)走之后,心里一肚子火。在回來的路上止不住心中怒火,便自己罵起來,這天殺的日龍包,你這回討死了,老子好不容易才有你這娃,想不到天天給老子惹禍,這回送你去城里好好管教管教,讓你曉得點火舌。他想,這家里想靠這娃來撐起都難,更別說光宗耀祖了。于是,他又有了一個念頭,再生個兒子。計劃生育不準,我躲著生,我就不信計劃生育會天天跑在媳婦的褲襠里。他這時想起了五年前悄悄躲起生的那個娃,他就一陣陣傷心,那娃現(xiàn)在都五歲了,還不會開口說話,耳朵還有點聽不到,身體也長也長不大,真是家門不幸啊,他家難道就要從此斷子絕孫嗎?難道真的要被老祖宗怪罪他王大成嗎?他越想越有再生個娃的念頭。便再次決定和她媳婦說說這生娃的事情。

從此以后,他便和媳婦達成了協(xié)議,每天的房事也勤勤懇懇。

 

“石榴開花一層層,

牛家姑娘長成人。

哪天給我做媳婦,

邊割豬草邊談情!

這是岸上包谷林里的男子給河邊的牛朵星唱的山歌,牛朵星臉紅紅的,就像那一顆顆熟透的石榴籽,但他沒有向那片包谷林看去,只是靜靜地等待父親能劃船過來,可是她也等了很久了,這六月的天氣又熱,她很想脫光衣服,像那些男娃一樣下河去偷偷洗澡,可是又在此時聽到有人唱山歌,所以只能揀起岸邊的荷葉來勉強遮蔭了。

遙遠的對岸駛來一條船,船上的船家并不是父親,慢慢地近了,卻被牛朵星認出來是隔壁家的麻子叔。麻子叔的船一直開到牛朵星的面前,招手叫她上船,牛朵星也沒有說什么就上船,只是令他疑惑不解的是,為什么父親沒有來接她。

牛朵星跳下船后,麻子叔對他說,等我把船繩捆牢,我和你一起回家,我還要去給你家放牛,牛朵星覺得今天有些奇怪,就問為啥子,麻子叔說,你爸給你找了個后媽,要請大家吃飯,你家牛沒有人看,所以叫我給你家看。

牛朵星懷著忐忑的心回去,他想,“后媽”,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后媽是什么。她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推開門,大家都在劃拳吆喝,喝得快要醉了,見是女娃的回來,頓了頓,又開始了他們的劃拳吆喝。牛朵星仔細地掃視了一番,發(fā)現(xiàn)坐在菩薩面前父親的身邊多了個三十幾歲的女人,臉上堆滿麻子,像蟲吃的青菜葉,又像雨打過的灰泥土。身材不好,卻又穿個不太合身的紅裙子,頭發(fā)高高盤起,就像個夏季的森林里經(jīng)常見到的蘑菇,火紅的嘴唇就像野貓剛吃完了死耗子。牛朵星跑進自己的屋子,父親叫他吃完飯去喂豬,她裝沒聽見。

晚上父親都喝醉了,被這個后媽抗到床上,可是當牛朵星覺得肚子有些餓,準備起來熱點湯吃飯時,聽到了父親的屋子里粗粗的喘氣聲和老女人的呻吟。他便不知道要不要熱湯,一個勁地放輕腳步,最后只好先回房了,拉被子包著腦殼先睡覺。

更讓牛朵星不能想象的是,和后媽生活的日子更是不舒服。聽父親說這后媽是從城里帶來的,所以在農(nóng)村生活上需要慢慢適應,所以作為牛朵星這女娃,就要多擔待一些家務,例如較重的提水,較臟的喂豬,較遠的放牛,較煩的做飯,都要她領(lǐng)起。牛朵星除了要上課外,自己的事情也是堆成了山,她看這后媽,除了一天織毛衣,就是織毛鞋,主要是織了也不送一點給自己,織完就拿去街上賣了,錢也不會送點給她。她想,這女人真怪,居然也不和我說話,一天織毛衣、織毛鞋,真的奇怪。

父親每天都在江邊渡船,起早貪黑,除了平時帶點酒去,基本上早晚都在家里吃飯,但他看起來精神多了。

牛朵星已是六年級的學生,她想好好學習,將來去較遠的地方讀個初中,這樣就不會天天面對這個討厭的女人了。

“天上星星掛滿天,

你在河中我在岸。

只要大風不吹來,

河低星星不會亂!

牛朵星今天放學回來有些晚,因為她在學校等老師問一些上初中后的問題,老師一直給她講到六點過,所以她來到河岸時已經(jīng)是滿天星斗,倒映在這河中非常寧靜,她又聽到那片包谷林里唱出了熟悉的山歌,她很想唱一首去回復人家,可是,她遠遠地看到父親從河中央開著那艘早已破舊的船兒向她急促地駛來。父親快步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父女間卻沒有說什么話。進門,香噴噴的飯菜放在堂屋里,后媽看起來有些殷勤了,給她拿起書包,催她趕快吃飯。父親在一旁喝完幾口酒,便拿出那些泛黃的老漢煙,吧嗒吧嗒地在柴火旁邊抽了起來。父親好像是有很多話要說,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但在女人的擠眉弄眼后,便磨磨唧唧地說:“娃,你也不小了啊,今年都十五了!迸6湫寝D(zhuǎn)過頭去,感覺有些不妙,那個年代的農(nóng)村娃,又是在那個偏僻的山村里,突然被問到這樣的問題,是要出嫁的問題,她立即說:“沒有,才十四!备赣H有些不耐煩,“不就是一回事嘛!备赣H放下了他的漢煙斗,望著將要熄滅的火堆,說:“娃,我和你后媽給你找了個好人家,你明天就和我們?nèi)タ纯窗!迸P嵌浜肟陲,卡住了,起來找水喝,父親說:“我說你.......,你這娃,跑什么?”喝完水,她開始坐下來吃,但眼淚卻不停地往下落,她想,從小父親對她是最要好的 ,可是為什么父親現(xiàn)在卻要逼迫她嫁人,她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的結(jié)局,她還要讀書,還要上初中啊!拔抑,你這娃就是不想去,可是,這家里這么窮,連吃的就沒有,別說供你讀書了,娃,要聽話啊!迸6湫峭滔铝俗詈笠豢陲埦烷_始躲在被子里,隨他們?nèi)绾谓校褪遣黄饋硪膊淮饝,她爸因為喝了幾口酒就想起來打人,幸好被自己的女人攔著,說明天再好好開導開導她。

牛朵星雖然睡在被窩里,但是卻沒有睡著,睜著眼睛流淚,她想,我怎么能現(xiàn)在嫁人,我還小啊。但她也沒有哭泣,因為她知道這樣父親會起來罵個不停。她想,看來明天是非去不可了。她在糾結(jié),也在悲傷。突然,她想到,要不然就逃走,對,趁夜黑,可以逃走。她摸了摸褲包,里面還有幾十元錢,是她平時節(jié)約下來的,平時挖藥材賣也掙得一些錢,前幾天父親給她到商店買酒的錢也還在。她穿好衣服,下床,開始收拾好衣服,她頓了頓,想此去,不知如何啊。她有些猶豫,就穿過堂屋到門口去看看這夜如何。她穿過角門,聽到父母原本咯吱咯吱響的房間突然安靜,父親突然問道:“你這娃要做啥子,現(xiàn)在還出去!彼仁且粋驚訝,接著答應道:“爸,我出去上廁所!

她站在門口很久很久,夜是那么安靜,沒有雞鳴狗吠,沒有簌簌風聲,只有那滿天的星斗,發(fā)著耀眼的白光,她把眼神停留在這天空很久很久,她慢慢地發(fā)現(xiàn),在北面的天空,有一顆星星很耀眼,但是離其他的星星卻很遙遠,仿佛是一顆被大家遺忘或拋棄的星星,也仿佛是一顆被天空拒之一旁的星星,它好孤獨,它就像我一樣。

牛朵星是在父母正在翻云覆雨的時候離開家的。她來到北盤江邊,她沒有去河對面,而是在河邊上她家的包谷地邊站了很久,她想到,以前媽媽經(jīng)常在這里給她摘黃瓜,每當放學,媽媽都會抱著黃瓜在這里等她,可如今,父親說她去了城里種黃瓜,可是,這么多年了,也不見回來。她想,這次去城里,也想去找媽媽。

牛朵星不用渡船到對岸,直接從這邊就可以翻過山到去城里的公路,運氣好的話便可以搭個中巴車也可以去城里。她沒有什么留戀的,只是她好久沒有唱山歌了,她想,唱首山歌再趕路也不遲。于是她那甜甜的歌聲在月光下像一道可口的香菜飄滿北盤江。

“小船浮在水中央,

河風吹浪打船艙。

船兒不是不要水,

船兒不愿再沉江!

 

街燈下,各種夜食的叫賣聲,參雜著各種車子的隆隆聲,一如往常的下班高潮已過,如今街頭除了逛街的人群外,幾乎只有一些買燒烤的年輕人。牛朵星拖著沉重的腳步,在商店門口,她想,自己怎么會淪落到如此地步,前年來這城里雖然沒有找到媽媽,但是也沒有怎么餓著自己啊,那時候在小店里也能夠當個服務員,幾百塊錢,至少還可以混上張嘴啊,可是如今,連找了幾家店,居然都不要她,只怕是要餓死啊,哎呀,怪只怪前一個月這車禍。

在牛朵星來到城里的兩年,可是受盡了苦頭,去給人家當洗碗工,人家又嫌她太小,給人家當傳菜員,又經(jīng)常把菜傳錯,給人家發(fā)傳單,她又不知道城管,甚至經(jīng)常被那些便衣城管沒收傳單。她東奔西走,在這座城市里混了兩年多了,就在前幾天,她去了一家飯店當送快餐的服務員,可是走到半路,面前閃過一輛轎車,撞到了她前面的一個路人,那人受傷了,她的飯也嚇落在地上。她不知道如何回去交差,便不敢回去了,他想,反正也才干兩天,不如不要那點工資了。

走在這孤獨的道路上,她開始徹底失望了。但是當她再一次抬起頭來時,發(fā)現(xiàn)在那僻靜的街角有一家酒店的招聘廣告,她便大步地往前走,感覺像一個快要掉下懸崖的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的枯藤。來到這家酒店她仔細地端詳這個招聘廣告,不一會兒,酒店里走出一位雍容華貴的婦女,穿得有些暴露,金黃色的頭發(fā)下是一張不知抹了多少胭脂粉的臉,嘴唇紅得像血,滿身都透著風騷味。婦女說:“姑娘,你是來應聘的嗎?”牛朵星有些不敢相信這個女的會和她說話,便點點頭。女的馬上笑著說:“進來吧,我就是這酒店的老板”。牛朵星跟隨婦女進去,她看到這里面富麗堂皇,姑娘們都個個水蛇腰,和男人都是勾三搭四的,要么舉杯與那些大腹便便的男人共飲,要么就在柜臺邊走來走去,企圖引起那些想進又不想進酒店而站在門外游蕩的男人的注意。她看得清清楚楚,但是腳步依然緊隨婦女進入了一個漂亮的辦公室。婦女叫她坐在沙發(fā)上,然后從抽屜里拿起一支煙,隨便問了她會抽嗎?見她搖頭,便自己抽了起來。婦女問了她相關(guān)信息,知道沒有什么問題,就叫她起來在辦公室里走了一圈,婦女看她身段不錯,個子也高,臉蛋也長得不錯,就說:“在我這里干吧,第一個月一千塊,第二個月再看你表現(xiàn)如何,當然,客人有時還會給你小費的!迸6湫潜緛聿幌胱龅模且驗閷嵲跊]有錢,不干就會被餓死,所以她便不由自主地答應了。

其實,她一直很擔心這就是所謂的當雞,直到她接過老板給她換的衣服,站在鏡框前時,她還是這樣膽怯地想。但是接下來的幾天晚上,她除了陪那些老板啊帥哥啊喝了幾杯酒之外,就是經(jīng)常被老板囑咐,叫她好好像其他的姐妹學,學人家是如何給男人敬酒的,如何與男人玩游戲的,如何與男人說笑話的。她知道,這些都是她的工作,所以她便勤勤懇懇地向其他姐妹學習。

可是在她呆了幾個月后,她學會了喝大量的酒,喝了酒之后也要學著那些姐妹去衛(wèi)生間吐了,所以每次吐完回來都是難受不已,有時還會因醉得頭暈而走錯路。就像有一天晚上,她走錯了路,就不小心走到了一個房間,房間里是一張床,床上正是一個男子與她的一個姐妹翻云覆雨。見她進來,男子便憤怒不已,“媽的,老子又沒帶這么多錢啊!迸6湫潜阋荒樀膶擂危P(guān)門就走。

因為這事情,她想了很久,也每天晚上都很害怕,她想我是來掙錢的,不是來賣身的,干脆去找老板問問,到底她也會這樣做嗎?老板沒有說太多,讓她最記得清楚的是,你還沒有經(jīng)驗。

因為沒有經(jīng)驗,她便在大廳里陪那些男人喝酒,伺候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男人。反正各色各樣的男人都有,他們有時也會動手動腳,有時也會甜言蜜語,甚至有時還要求包養(yǎng)她,但是都被她那張早已練就的圓滑語言擋了回去。

可是有一天,也就是八個月過去了的一天,她正和一個老板講笑話,看到這對面進來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好像在哪里見過,她有一種沖動甚至想站起來看過究竟,可是身邊這個老板說要罰她酒,所以只能移開目光。

她喝醉了,放下杯子就往廁所里跑,她趴下頭吐完后,便順手洗過手,屁股翹得高高地,可是她發(fā)現(xiàn)有人進來,她回過頭來時,有個男子抱著她的腰。

那個男子一個反腳把廁所門關(guān)好,便奮不顧身地往她的全身亂鉆,不管她怎么死里掙扎和大呼“不要”,可是本已薄薄的衣褲早已被扯下。

男人在酒醉中分外癲狂,女人在酒醉中早已管不住自己的身體,便只能隨波逐流。男人在稍稍醒來之際發(fā)現(xiàn),這雪白的乳峰下怎么會有一顆星星,難道是我飛到天上去了。

以后的牛朵星,便也一如往常地工作,她很快就忘記她的第一次,她想這是她人生中的一個永遠也不可能抹去的污點。

正當老板說,她應該有點經(jīng)驗的時候,她接到一位陌生人送來給她的信,她不知道送信的人是誰,因為這封信是經(jīng)過幾次轉(zhuǎn)交才傳到她這里的,看著這皺巴巴的信紙,她覺得太奇怪了,誰會給我寫信呢?便急忙打開看:

“親愛的牛朵星同學,好久不見了,前段時間見你在酒吧里上班,應該還不錯吧,可是我給你寫信,是你爸爸的主意,他叫你回來,他說他在北盤江劃船時,被雨淋起傷寒,沒有錢醫(yī)治,如今命在旦夕,希望你回來看他最后一眼。你的同學陸江。”

 

“江水滔滔向東流,

江邊砌滿平頂樓。

我心好比東流水,

爬上高樓也是愁!

這是牛朵星來到北盤江畔的石頭上休息時編好的一首山歌,只可惜這里的人也很少唱山歌了,闊別了四年,這里變化很大,連船兒都變成了鐵船,轟隆隆的柴油機在江心到處游蕩,像一只只離群的孤狼。河水也漲起來了,四面連山連巖,淹沒了那幾年她摘黃瓜的包谷地,她想,這日子真過得快,就像一眨眼,故鄉(xiāng)變了,世界變了,她也變了。

她是今早就從城里出發(fā)的,坐了一天的車,還走了這段蜿蜒陡峭的山路才到這里,坐在寬大而又被別人久坐而磨得光滑的石板上,她有些想趕緊到家,又有些害怕。當時收到家里的信就急匆匆地趕往家,但是現(xiàn)在又令她想起那些年在家里受的那些苦難和委屈。若是別家女孩,如今已經(jīng)上高中了。

回到家中,她先是站在門前愣住了,父親沒有臥床不起,更沒有命在旦夕。而是抱著一個娃,在胸前一遍一遍地呵護,女人在一邊織毛衣。這一刻,她想哭,她是前所未有過的受到欺騙,她差點癱倒在地。父親看到女兒回來,并沒有顯得那么高興,也是個平常心,卻又一邊幫女兒提包進家,一邊不由自主地打量女兒的穿著,紅紅的頭發(fā)披在雙肩,臉上還涂抹著白粉,身穿一件透明的紅色襯衫,白色超短褲,鞋子是高跟鞋。父親沒有多說什么,只叫她趕快洗手吃飯,他們剛吃過。她知道父親還在生氣,便不敢再說什么。后媽放下了手中的毛衣,到院子里去,拿起趕雞用的響篙,一邊追著雞一邊又說:“你這千人罵萬人騎的野雞,給老娘滾遠點!

接下來的日子,牛朵星便沒有做任何的打算,她想離開四年,總該在家里休息一段時間。但在這段時間里,她總覺得旁人用一些不同的眼神看她,總認為她是城里做了雞回來的,于是就會小聲地議論,喲,原來雞就是這個樣子啊,也和人一樣啊。牛朵星一開始有些憤怒,但是她發(fā)現(xiàn)這樣的流言蜚語越來越多,他就沒有再去管了,只是一天躲在家里不愿出門?蛇@段時間父親并沒有閑著,而是比以往都忙了,因為他在給牛朵星介紹婚事。他就是因為聽到有人進入城里,發(fā)現(xiàn)他女兒在那些鬼地方做不光彩的事情,敗壞了家門,所以硬著頭皮騙了女兒回來,如今回來了,天天呆在家里也不是事情,一個大姑娘,給她找門親事讓她嫁了算了,至少嫁到夫家就沒有誰再敢嚼舌根了。其實,牛朵星也知道父親也在為她張羅找對象的問題,她起初有些反對,但是想想,去到城里也不好混,那些地方不是窮人可以能呆的,不如看看,如果真能覓得如意郎君,那也算命運有轉(zhuǎn)了。

父親總是每天都早出晚歸,他不像原來那樣去劃船,而是天天跑在別人家去串門,看到一個小伙,他也會主動地上去和人家打招呼,和人家攀談,談到興頭上,就會問起人家的婚姻問題,如果人家說已經(jīng)娃都有很大了,他就會有一些對方無法察覺的失落感;如果人家說還沒有結(jié)婚,他就會更進一步地問人家是否有對象,想不想找個對象,但是往往試探到最后會發(fā)現(xiàn),這些人就是不找在城里呆過的,他們說那些城里的不干凈,他們?nèi)ヒ箍倳锿娴臅r候,發(fā)現(xiàn)那些夜總會里的雞都是農(nóng)村來的,太不干凈了。

牛朵星看到父親的愁眉苦臉,就知道她沒有尋到什么好的結(jié)果,便也有些心疼。父親大口大口抽著老漢煙的時候,她對父親說:“爸,別找了,我還小,可以慢慢來!薄澳氵@娃,啊呀,都二十了,還小。哎呀,誰叫你去那種地方啊,你看,現(xiàn)在人人都往你爸臉上拉屎!备赣H有些焦急,但作為父親,有些話又不好講,所以只能干著急!鞍,我才十八,爸,別聽人家亂講,我做的事都見得了光的!备赣H不想和她辯論,吧嗒吧嗒吸完這支老漢煙,就離開火堂了。

父親并沒有聽牛朵星的話,而是繼續(xù)給她找對象。這次他從失敗中總結(jié)經(jīng)驗,他開始制定計劃和路線,那就是一村一村地找,那樣會逐漸逐漸地縮小目標,從而把握目標。他依照這樣的計劃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地往下走,最后兩個村時他發(fā)現(xiàn)可能要徒勞無功了。于是,這天,他放下這件事,準備去趕周三的馬場。

因為是接近過年的日子,街上比往常熱鬧了許多,人們個個都鬧著買年貨,他們仿佛幾年沒有見過一樣,都在寒暄問暖,然后有的還搭起雙肩去吃狗肉湯鍋,或者去進館子劃拳。

牛二喜也在街上轉(zhuǎn)了好幾轉(zhuǎn),見到那些以前的相識回來,也會上前去搭訕,發(fā)幾支煙,但是最后他總是不自覺地把話題扯到人家男娃的婚姻狀況上去。她也不買年貨,因為家里窮,本來也沒有什么錢,就別說什么年貨了。但是他卻偏偏要走到人家貨車旁邊,目的是看看那些買年貨的男娃是不是面熟,如果面熟,便也會上前去主動發(fā)支煙。

 就在他還在去看那些買年貨的男娃時,身邊有個男娃的聲音叫他借過,回過頭來,發(fā)現(xiàn)這娃肩上扛著一大袋鹽巴,他趕緊讓開,仔細一看,這娃還真有點面熟,應該也是北盤江邊的人,他便趁機走上前去和他打聲招呼,問他這鹽巴咋個賣,“一塊五一包!甭犨@口音,還是個布依族,應該就是這北盤江邊的人了。他心中有些歡喜,開始他有些擔心的是,這人叫啥,如何才能找到他?幸好他前面走來了他們村委書記,他便隨口問:“喲,書記也來趕場啊!睍洓]有答話,只是點點頭,他便又問:“哎,書記,你知道那個小伙是哪里的?叫個啥名?”書記順著他的手指望去,便一眼就說:“哎呀,那個娃我倒是不曉得,但是跟在他后面的那個就是王大成的媳婦,等角田組的那個王大成啊!

 

王大成家開始定在周五殺過年豬,這過年豬已經(jīng)是四百多斤了,幾個大男人才抬上桌子開刀,他們都又說又笑,顯得非常熱鬧,可是可是真正動刀子時發(fā)現(xiàn)沒有一個會動刀的。這時王永林從廚房里出來說:“媽的,我就不相信,喂了這么大的豬卻得不到吃!庇谑潜闾崞鸬蹲訙蕚溟_刀,此時王大成便出來吼起:“自家的豬不能自家殺,你這豬投生的?”其他的人便哈哈大笑,有的還說,你以為這殺豬是隨便的,不比殺人啊。

王永林是今年十月份就回到家里的,為什么突然回來呢?聽有些在城里的人說,他在外面殺了人,有些又說他是和那些殺人的黑社會亂混,反正不知道殺了人沒有,自己是從牢里呆了半年才被姑媽家用錢保釋出來的。

因為被父親吼住,他便沒有下手了。站在一旁的弟弟傻傻地笑,這位弟弟沒有什么說的,他是個殘疾人,耳朵有點問題,不會做什么,再說都快十歲了,怎么還沒有他哥的胸脯高啊,看起來越看那骨骼就越細,一天除了會把牛放到后山的麥田里,其他的事情就不會做了。

王大成再次問大家真的沒有人會殺豬嗎?大家都說不會。這時王大成還真的有點急了這時房邊的狗突然叫了,對著房子左面的田壩里咬了起來。王永林就沒有放下刀子就跑過去看,喲,原來是村委書記帶著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從田壩里往他家來,他有些奇怪,莫非這村長找他有事?村長大步地走到家門口,卻沒有進家,和大伙兒說說笑笑,一看這豬還挺大的,就連聲說今年好吃肉,接著又介紹了身邊的這個男人和別人認識,說這是河那邊小龍灘的牛二喜,以前經(jīng)常渡船的那個牛二喜,在場的有些大伙說知道他,并且以前做過他的船,還聽過他唱山歌。大伙說他們殺完豬后一定要和他邊吃肉邊整幾拳。牛二喜得到大家的爽快的接受和書記的介紹,他自然覺得以前送個村長的那些酒水是劃得來的,書記辦事果然不同啊。

但是他有點奇怪,這豬放在桌上好久了,怎么還不動刀子呢?問起這主人王大成,原來是沒有人會動刀子啊。這時是他牛二喜表現(xiàn)的時候了,便叫主人家拿刀子來,遞刀子過來的是站在一旁的王永林。牛二喜把刀子在胸前的圍腰上抹了兩下,便明晃晃地插進豬脖子,立刻鮮血直流,豬的四肢伸了幾下,就再也沒有動了。

吃飯的時候,他們一邊劃拳一邊講笑話,吃得酣暢淋漓。大家都醉得翩翩倒時,書記說:“哎呀,王永林這娃不錯啊,來我和你喝一杯!焙攘藥妆,又說:“你這小伙子家,酒量還行,就是不知道討到媳婦沒有!蓖跤懒只卮穑骸皼]有,這年頭難找媳婦!睍涰樋诰驼f:“哎呀,怕個啥子,喝完這杯,我?guī)兔δ阏摇!?/span>

書記第二次來到王大成家,是臘月二十四的晚上,他們沒有喝酒,只是吃完飯后,在火爐邊開始聊天

“大成啊,其實我這次來是想給你介紹個兒媳婦的,不曉得你家是否愿意!蓖醮蟪蓾M心歡喜,想這書記親自搭的紅線哪會有錯誤的,便開門見山地問她是哪家姑娘,書記便給他說起殺過年豬那天來他家耍的那個牛二喜。王大成明白了,原來這動刀子是有目的的。

等到書記剛出門,王大成的媳婦扭起個臉,對王大成說,那家姑娘聽說剛從城里回來不久,聽說做的事情是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怎么可以進我們王家門啊。王大成立刻就明白見不得人的事是什么了,便不好再說下去,因為一旁還坐著自己的大兒子。但是他又有些不相信,他想這年頭難討媳婦,讓自己的兒子抽個時間去見個面也沒有什么不可以的。

 

 

 牛朵星和王永林見面是在北盤江畔的一個草坡上,那里四野開闊,到處都是牛馬的嚎叫聲,面前是這寬闊的北盤江,伴著這溫暖的冬日朝陽,顯得十分優(yōu)雅。

老遠的半山腰上,王永林就見到一個姑娘穿著漢族人的裙子緩緩而來,原來是牛朵星穿了高跟鞋。牛朵星在家里時父親要她脫掉這難走山路的高跟鞋,可是她就是不脫,現(xiàn)在終于來到這里了。她老遠就看到這個男孩在這里呆呆地站著,時不時還扔幾塊石子在江中,她突然又回想起那些酒店里形形色色的臭男人,但是很快她就沒有敢往下想了,因為這是她來相親,這關(guān)乎到她以后的幸福。

兩人的見面都顯得有些不自在,只是都互相說,好像在哪里見過,想了半天,他們才想到原來是小學的同班同學,于是便又開始閑聊那時如何捉迷藏,如何老鷹捉小雞,如何和別人打架。先是王永林開始說,他不知道他一個“大男子”,在城里也算活得風風火火,什么女人都勾搭過,連那些所謂的雞也玩過幾次,可是怎么會對這樣的在自己身邊的小女生單獨相處就感覺有些緊張呢?他趁著牛朵星說那些陳年往事的時候,就仔仔細細地看了這牛朵星的身體,他仿佛要穿透她的全身,那些薄薄的裙子仿佛擋不住他那透視的眼睛。

“你變了,我也變了!迸6湫峭蝗徽f起這句話,讓還在意淫的王永林不知所措,便只能忙著說:“啊,是啊。”王永林這時找到了話題,問牛朵星這幾年都去哪里了,牛朵星沒有說她去酒店當陪酒女的事,只是說,因為沒有錢讀書,便六年紀都沒有讀完,就去城里給人家當洗碗工,當傳菜員,發(fā)傳單,生活過得有些辛苦。在一旁聽講的王永林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動,聽她講的一個個小小的經(jīng)歷,他都幾乎要流淚了,他心想,我從來沒有這么感動過,可能是我們都經(jīng)歷了太多的事情吧。

“那你呢?你這幾年過得怎么樣。俊迸6湫强吹剿孟癖蛔约焊袆恿说臉幼,傻傻的,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覺得心有靈犀吧!芭,我沒有......我沒有去打工,我在城里的姑媽家住宿讀了初中,因為沒有考上好的高中,就沒有讀書了,然后就回來,然后......就沒有了!迸6湫窃桨l(fā)覺得他傻得可愛,便不再問了,她也想,要是有他這么好的機會讀書,那么她現(xiàn)在也肯定是個高中生了,不會再受這么多的苦難了,她想,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吧,過去的都過去了,現(xiàn)在幸福就在她的眼前,她應該牢牢地把握住。

“你打算什么時候娶我?”牛朵星鼓起勇氣問他,眼睛直溜溜地看著他。他不知所措,想不到這女孩這么快就切入正題,而且還這么赤裸裸地問他,他卻很俗地反問道:“我們的八字合嗎?”他問出這樣的落后的問題,他想想就可笑,應該是爸爸經(jīng)常在耳邊嘮叨八字的問題所影響的吧。

“你屬羊,我屬馬,非常合,我爸找人算過了,說我們應該是‘一家人’!迸6湫沁@樣爽快的回答更是讓有些木訥的王永林始料未及。他想,既然這樣,不如我們就在一起,一起好好過日子,至少晚上也不會那么寂寞,連半邊席子都是冰冷的。

“現(xiàn)在也剛過完年,大伙兒都要去外地打工,連個幫忙的弟兄都找不到,不如我們冬天再結(jié)吧。”這是王永林給牛朵星的回答,他想這樣的回答應該會給她也給自己很多時間和空間了。

“好,我答應你,今年冬天我等你的花轎。”牛朵星想,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感覺到幸福,甜蜜而又羞澀的幸福。她想像那些城里的年輕情侶一樣靠著王永林的肩上,可是看到不遠處放牛的有個女人好像在看著他們,所以她害怕那些嚼舌根的女人說她又想當什么雞,便沒有向他靠去。

王永林回到家中,父母很關(guān)切地問他見面如何,他說比較喜歡,并且和他約定在今年冬天結(jié)婚,希望父母同意,但是母親卻不以為然,她堅信這女娃是在城里賣過身體的,因為這事她還親自問那些城里來的人,有的說在酒店里見過她,有的說,在夜總會跳鋼管舞的那個很像她,有的甚至說和他們的朋友開過房。她晚上睡覺時還和王大成喋喋不休地說,女人最主要要守得住自己的身體,守不住身體就守不住自己的臉。像牛家這種姑娘連自己的臉都不要的騷貨,咋會能作為王家的媳婦。王大成實在覺得難聽,就搭上幾句,你這婆娘啊,難道要讓娃光棍一輩子,看他這個球樣,要找個好的,可能還沒有生啊,再說找個媳婦來給他點教訓,也可能會管得住他的牛脾氣啊。

接下來的幾天,王大成家吵了起來,就是針對這個媳婦要不要的問題,王大成和兒子都說可以要,王大成的媳婦堅決說不要,啞巴兒子在一旁呆呆地看著這家人,想到還出來沒有吵架的家庭,居然罵的不可開交。最后王大成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那就是媳婦可以要,但是假裝要他牛二喜家出,不然就不要這個媳婦,這時王大成的媳婦也沒有什么話說了,只是還有一副陰風慘慘的臉嘴。

 

“冬月雪花白又白,

妹的花轎過河來。

嗩吶聲音滿山叫,

妹家大門快打開!

北盤江的鞭炮聲響了,布依族的嗩吶叫了,粉紅色的竹竿花轎抬來了,等角田組的男子過來了。端起一盤盤的瓜子和糖果,提起一瓶瓶的老燒酒,抱起一坨坨的鞭炮,領(lǐng)起一對對的接親小姑娘。他們就從那河對岸的小坡上唱起布依族的山歌而來,吹起布依族愛吹的笛子而來,他們喜歡一個個都和王永林開完笑,有的說,等一下要是人家老丈人不開門給你,你會咋辦?王永林就哈哈大笑地說,我自己開。人家又笑他,說如果媳婦不開門給你,你又咋辦?他又笑著說,那我自己開,開了我就抱他下來走起算球。王永林認為,這天有些像他在城里耍的那個樣子,有點像當大哥的感覺,非常的受人“尊敬”。

他們一起前擁后擠地來到牛二喜家,牛二喜家的門并沒有像他們想象的一樣關(guān)閉,新娘的門也是敞開著的。牛二喜把他最要好的鄰居和親戚朋友都請來了,自己也在忙出忙進的發(fā)煙給接親的人抽,他臉上老是掛滿了笑容,嘴里習慣性地說,家里做家里坐?吹綆讉認識的老相識便又倒上幾杯酒,偏要和人家整幾拳才放手。不管如何說,今天是他開心的日子,除了他娶到牛朵星的后媽那天,就數(shù)今天最開心了,他想,這回女娃也嫁了,流言蜚語也不會遭惹到他,再說又多了個可以常走的親戚,真是沒有白養(yǎng)這娃一場,他又想起了當初揀起被人家遺棄在河邊的女娃時的情景,能有今天真的很不容易啊,她媽又在幾年前走了,就靠他一個人把她拉扯大,真的不容易啊。

牛朵星沒有把門關(guān)上,是因為她早已等不及了,這個王永林,一直在外面被那些兒時的玩伴拉起吹牛,還要和他整幾拳來祝賀他。所以牛朵星一直在房間里干著急。她把頭發(fā)梳理好了,她在城里看到過那些結(jié)婚的新娘梳過的頭式,她就把自己的也學著那樣整理了一下,因為沒有那些器具和香水等等的,所以難免有些不和那些人的一樣,但是她認為這是她一生中最漂亮的時候。她身穿一套紅色的裙子,是她在酒店上班時抽錢出來買的,但是因為老板說穿起來有點保守,也就是不夠妖嬈,所以她一直都沒有機會穿。鞋子也是紅的,就是她在酒店里比較愛穿的那雙,他想這樣的搭配應該比較像個新娘了。正當她還在焦急地等待王永林的時候,王永林帶著幾分酒氣進來了,她先是扶在門邊,手中抱著一束花,這花好紅好紅,紅得讓這間有些陰暗和潮濕的房間頓時有了些春天的氣息。他身穿著布依族的漢子通常愛穿的布依大褂和幾塊大布鑲嵌而成的寬筒褲子,但是上面都繡滿了鮮艷而又得體的花花草草。強健的肌肉把這些衣褲襯托的鼓鼓的,一頭短發(fā)還被頭上繞過的褐色帕子裹得緊緊的。今天的王永林和那天在江邊約會的王永林簡直判若兩人。王永林上去沒有說什么就把牛朵星抱起往外走,但是,牛朵星說:“讓我拿些東西了!薄澳檬裁,我們接親的人會幫我們拿!迸6湫菆詻Q要他放她下來,原來她要帶的是她的手機,這個手機就像她的命根子,也像她的知心朋友,是她在城里省吃儉用才擠出的三百塊來買的,雖然她也沒有怎么用它,因為里面的功能有些她還不會用,但是至少可以聽聽歌,看看喜歡的信息,玩玩喜歡的游戲。所以她才掙扎著要帶她的這個手機啊。王永林沒有問她帶手機干啥,因為自己醉醺醺的,有些懶得問了。王永林再次抱起她的時候,牛朵星就像是一條被捉住了的山雞,很溫順地在他那寬廣的胸脯中纏綿地停留了。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把手很羞澀地往王永林的脖子上緊緊地挽住,直到走到那早已放好的花轎中。

花轎伴著響徹天邊的嗩吶聲在一片歡呼中緩緩地離開了牛二喜的視線,接下來就是王永林帶來的布依漢子開始了搬走那早已準備好的嫁妝,這些嫁妝是他牛二喜賣了兩頭水牛才買到的,什么電視機、電冰箱、電飯鍋啊,什么席夢思、床單、毛毯啊,什么暖瓶、瓷盆、茶壺啊等等東拉西扯的簡直花了他七八千塊錢,他想為了他娃這場婚姻,真是虧大了。但是又想想,嫁了她總比不嫁好,至少以后還有一個好的親戚可以走,說不一定還可能有些地方還可以靠得住這娃啊。想到這里,牛二喜便又高興得興奮了起來,望著這遠去的轎子,便又狠狠地抽起酒瓶灌了兩口。

因為從小龍得到等角田組沒有通公路,所以抬轎子的人便也非常累,他們走走停停,有時還喝些酒來沖沖力氣,但是有時喝多了,便又開起了黃色玩笑,會你對著我的耳朵說,我對著你的耳朵說。說這娘子有點重,重的像是有個男人壓在上面,說這個娘子有點甩,甩得像個男人和她打秋(蕩秋千),有的還說起這娘子做個雞,有的沒有做個雞的就說要掀開簾子看哈雞到底長的是什么樣,有的做個雞的說自己應該跑到雞圈里去好好看看。

雖然是坐在花轎上,但是因為走的是山路,所以也是搖搖晃晃、走走停停,和城里坐公交車一樣難受,所以剛下轎子的牛朵星,就坐在還沒有鋪好的床上不想動了,這邊陪親的幾個布依族姑娘雖然在名義上是來陪親的,但是他們老是幾個人在這床邊唧唧咋咋地用她們布依族語言說說笑笑,牛朵星根本一句也聽不懂。直到有個姑娘端來一碗飯菜,她才吃下今天的晚飯。

晚上的王永林家是燈火通明,劃拳打麻、賭牌說笑差點弄到通宵,到了凌晨三點左右,牛朵星才在房間里等到王永林醉醺醺的進來。他們布依族女子在結(jié)婚那天晚上也是不能出來見人的,你再怎么想出來和朋友敬酒都是要等到天亮,所以牛朵星一個人在房間里無聊了就只有玩手機,玩著玩著還差點睡著了。王永林進來也沒有看她一眼,就急匆匆地脫掉這寬大的上衣褂子,正想扯掉他的褲子,但是外面的老媽開始叫她,他有些窩火,但是他像老爸一樣知道母親的脾氣不是好惹的,所以,又拉好褲子出去見他媽。

王永林被母親拉到另外的一間屋子里,遞給他一塊白布帕子,王永林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就有些不耐煩地說:“媽,這是什么年代了,咋還這樣?”“娃,你咋這樣憨?不來紅的那種就可能不會生娃了,不會生娃你還要她干啥?快點拿去。”王永林不敢不接,只是這樣會不會不太好,管他媽的,整完再說。

他再次走進牛朵星久等的房間,又急匆匆地扯下那條寬寬的長筒布依褲,連同那張母親早已準備好的白布,不知道甩到哪只床腳,就像老鷹撲小雞一樣撲在牛朵星的身上,牛朵星來不及半點掙扎,最后一道防線都被他攻破了,他把雙手游走于媳婦的每個身體的角落,那種舒心的幸福感像他的酒性一樣發(fā)著。他想,媽的,還是娶媳婦好,難怪人人都要娶媳婦啊,這滋味比起那城里搞雞的滋味美多了。

他們像在幸福的天國游走,一種想彼此征服的欲望燒滿全身,在那春風過后春潮將退之際,他在那兩座堅挺的乳峰下發(fā)現(xiàn)了一顆分外耀眼的小星星,他好像在那里見過一樣,只是另一陣春潮襲來,他來不及回憶,只感覺自己又像飛到天上去了一樣。他們都在歡樂著,但這些還沒有睡去的人更歡樂,他們唱起自己民族最愛唱的歌。

“月亮彎彎像河床,

河床彎彎睡姑娘。

 姑娘睡在河床上,

 一天唱歌逗情郎!


      十

 “太陽出來紅半邊,

妹在河邊洗衣衫。

妹的心情我知道,

擔憂生活不如愿。”

牛朵星從甜蜜的睡夢中醒來,聽到還有人在唱山歌,她便以為還沒有天亮,掏出枕頭下的手機來看,八點過了,掀開窗簾一看,透過竹墻的幾縷冬日的陽光射進了她的房間,抬頭望去,正所謂“太陽出來紅半邊!彼纯瓷砼赃在打呼嚕的男人,想想他從今天起就是當別人的媳婦了,所以自己也應該起來早點,別讓人家認為她是一個懶媳婦。

吃過飯后,親朋好友們就開始漸漸散去,牛朵星和家人就收拾那些殘羹剩汁。收拾到碗時,她不知道碗要怎么分開放,因為有些碗是別人家借過來用的,所以她問王永林的母親:“媽,這個碗要放在哪里?”但是她的這個“媽”沒有答應她,扭起屁股就過來把碗抱走了。她有些不解。

中午時分,王永林的母親去兒子的房間清點一下是否少了什么嫁妝,卻無意間發(fā)現(xiàn)昨晚拿給兒子的那塊白布,發(fā)現(xiàn)上面紅的黑的都沒有,所以就惡狠狠地叫兒子進來,王王永林以為是什么東西少了,看到母親拿起那塊布,就說:“媽,昨晚我們沒有做。”“你不要騙我,我都聽到響動了,你這娃就是不聽,現(xiàn)在后悔了吧,老娘給你講過,她就是個不正規(guī)的爛貨,你就不聽,現(xiàn)在曉得后悔了?”

接下來的幾天,牛朵星發(fā)現(xiàn),王永林不僅愛喝酒,而且愛賭博,經(jīng)常被他所謂的“麻友”天天拉去打麻將,有時候一大晚上都不會回來,回來連腳都不洗,房事都來不及弄就蒙頭大睡,一直睡到第二天大中午,起來要么吃點飯,要么又跑去哪里混了。

家里做飯的事自從牛朵星進門后就是她一個人包下了,王永林的母親從此開始了她的吃閑飯的日子,她就一天在外面做自己的事情,或者就是在院子里看哈雞。但是漸漸地,牛朵星發(fā)現(xiàn),這個“媽”還會講自己幾句,由幾句講到很難聽的很多句,例如飯煮得有點生硬啊,菜沒有放鹽啊,茶水沒有熬好啊的。但是牛朵星沒有把它放在心上,她以為這是每個當媳婦進家的尋常不過的問題,所以忍忍就是了。

有一天,她趁王永林的母親在門口看雞,所以就去門口的菜地里拿點白菜來做晚上的菜,但是她回來去自己的房間里拿手機看時間的時候,發(fā)現(xiàn)手機上掉著的自己喜愛的水晶兔子不見了,還有那些漂亮的飾品也不見了,她覺得好奇怪,從早上起來,沒有誰在家里過啊,老公公(自己男人的父親當?shù)亟欣瞎┦乔皫滋炀统鋈腿思壹夼拇祮顓攘,可能要好幾天才回來,王永林是一連昨夜都在外面打通宵的麻將的,家里的人除了那個老婆婆(自己男人的母親當?shù)亟欣掀牌牛┩,就只有那個傻傻的弟弟了。

晚上她等到弟弟放牛回來,便問他是否見到她的手機飾品和那個小小的水晶兔子,那個傻傻的弟弟對他說:“嫂子,我沒有的,沒有的!彼蚕脒@個弟弟平時沒有進過她的房間,不可能會拿她的東西。

這天是臘月二十三,在布依族里有個古老而又神秘的傳說,那就是要離過除夕不遠的日子,他們晚上都會在家里的每個角落放上炒面,尤其是那些比較明顯的地方這里一把面那里一把面。說是這些日子會有陰曹地府的陽差鬼來人間討吃的,如果討不了吃的,就會現(xiàn)身嚇死人。王永林家的堂屋里同樣放有很多炒面,但是牛朵星以為放起來捉老鼠的,便沒有管它。這天晚上深夜里,她起來一如往常地去茅坑里小解,可是不小心碰到放在門邊的暖瓶,結(jié)果把一暖瓶的水都打爆了,聲音把熟睡的家人吵醒了,他們翻身起來拿起東西準備打陽差鬼,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是這個不是鬼而是牛朵星,就破口大罵,因為這是煩了忌諱的,而且又是女人碰到這些陽差鬼的東西,這會讓這鬼不高興的,不高興就會報復他家!澳阋淮笸砩线要死走那里去?”王永林有些惱怒了,他本來打麻將回來才睡著就被吵醒。“我去茅坑里!迸6湫俏卣f。站在一旁的老婆婆垮起一張臉,說:“陽差鬼找到了吧,這么大晚上還拉夜屎,怕是陽差鬼上身了吧!迸6湫侵婪噶怂麄儾家雷宓拇蠹,所以就一句話也不敢說,但在老婆婆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她發(fā)現(xiàn)老婆婆頭上扎起頭發(fā)的那個東西有些像她找了很久的手機上的飾品。

大年初三那天,牛朵星和王永林商量,她要回娘家一趟,自從自己嫁過來,還沒有去過娘家,當?shù)厝司土餍羞^年后的幾天去自己的娘家省親,放幾坨鞭炮,鬧熱鬧熱。但是王永林昨晚賭錢可是輸了兩千多,這是幾年的賭牌生涯里,少有的輸錢事件,所以他必須在白天養(yǎng)足精神,晚上才去好把它贏回來。所以他就沒有理睬她,自己倒在床上睡著了。牛朵星知道自己叫不動他,便自己收拾起幾件衣物回小龍灘了。

“梨子好吃樹難栽,

山歌好唱口難開。

大米好吃田難打,

情妹好玩路難來!

這是牛朵星過江時聽到對岸的小伙對大石頭上歇息玩耍的姑娘們唱的山歌,他們就在那里火辣辣地對唱,雖然這幾年很少有人再唱山歌了,但是過春節(jié)的那段時間,尤其是那些布依族男女更是樂此不疲。牛朵星想想,自己已是有婦之夫了,不能再和那些正想找媳婦的男人唱山歌了,這樣會被人家認為自己沒有做好媳婦,如果被家人知道更會了不得的。要不然她還正想和那些小伙子對上兩句。

牛朵星回到家里,并沒有感到有多么的歡樂,只是父親問她習慣不,要聽人家的話,新來的媳婦要守規(guī)矩,不要太講脾氣,雖然那個老婆婆脾氣是出了名的怪,但是,你是人家的媳婦就要忍。牛朵星都是頻頻點頭,也沒有說什么,因為個中滋味自己知道就算了,何必讓爸爸操心。但他在父親幾次幾次的追問下,只好說:“日子過得還勉強,但是如果有一天真的過不下去了,我會走的,請爸爸不要有什么想法!备赣H沒有說什么,以為女娃的日子應該不是太糟。

牛朵星一去就在小龍灘呆了三天,這讓本來賭錢手氣接連不好的王永林更加窩火了,白天回來連冷飯都沒有一口吃的,晚上回來鋪上又是冷冰冰的,頓時覺得食欲和性欲一起如潮水般襲向他那早已因輸錢而受傷的心靈,他想,媽的,這段時間因為忙著賭錢,好久都沒有做那個事了,還真的有點饑渴了,老子咋會活得這樣窩囊。

這天晚上牛朵星一大中午才走回來的,早已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王永林本來也多喝了幾口,沒有心思去賭錢了。他急得像個餓狗搶屎,一把抱住她就往床上送,來不及扯下衣服就先扯下了褲子,他一邊用盡全力地前赴后繼,一邊罵道:“一去就是三四天,害老子餓得要死。”牛朵星掙扎著不要這樣,說這大白天的,怕被人家看到不好。他說:“管他媽的,有本事他自己整自己的!睈鄢蓖嗜,王永林在氣喘噓噓中打量著牛朵星,突然問道:“你以前當雞的時候那些男人有我厲害嗎?”牛朵星聽到這句話如同五雷轟頂,她萬萬沒有想到她原本想托付終身幸福一輩子的男人也會問她如此不知羞恥的問題,她罵道:“你說什么,你把我當啥子人了!

“啥子人,老子整你的第一晚上就發(fā)現(xiàn)了,你就不是一個好的種了!蓖跤懒炙坪跤泻艽蟮牟豢煲l(fā)泄出來,又似乎被別人騙了一樣。

“你......王永林,你不要欺人太甚,老子的身體老子管得住!迸6湫强煲蘖,她的人生第一次受到侮辱,受到自己的男人侮辱。

王永林有些奇怪,覺得這個平時溫順的女人發(fā)起脾氣來讓他有些不適應。但是他是男人,現(xiàn)在連這個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要是被那些“麻友”知道了,一定會在麻將桌邊笑他的,那時他便會影響他的自尊心和自信心,以至于影響他的發(fā)揮。

“啪”一巴掌打在了牛朵星的臉上,五根手指印鮮明地透露出來,牛朵星忍無可忍,想想這輩子還沒有誰動手打過自己,便和王永林在床上扭打起來。牛朵星始終是個弱小的女子,敵不過這個彪悍的大男人,被王永林踢下床來,肚子被踢了好幾腳。王永林這時還不解氣,拿起鋪蓋等等東西亂砸,連放在床柜上的牛朵星那心愛的手機也被他咋成幾小塊,當他還不解恨,想抱起那個電視機砸下去的時候,他立刻清醒起來,媽的,這個電視機還有大用處的,還是砸其他的吧。

砸完了其他的東西后,他回頭看了還睡在地上的牛朵星還在不斷地抽泣,他想起又火冒,便又補上幾腳便出門了。

來到門邊,看到傻弟弟站在門邊要哭要哭的樣子,還對他央求一樣:“哥哥,不要打嫂嫂,哥哥,不要打嫂嫂!蓖跤懒植荒蜔┑睾鸬剑骸八篱_點,自己去放你的水母牛!彼部吹侥赣H在院子里看雞,對他好像幸災樂禍地說:“老娘講的話,你就是不聽,老娘就知道這種騷貨留不得,早晚要吃虧的,你就是不聽。”母親一邊說一邊拿著竹竿打那個雞:“你媽的,哪點來的野雞,老子兩竹竿就把你趕出去。”

傻子弟弟拿起趕牛的鞭子就把牛趕上山了,在他的印象了,家里總是愛吵架的,嫂子沒來,也吵,嫂子來了,也吵。他真的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有什么好吵的,還是他好,一天跟著牛后頭走,沒有什么吵的,有時還可以一年有時還可以見到一個牛崽,真好。只是這嫂子為什么全家人都恨她打她呢,我倒是沒有覺得她有什么不好啊,平時還經(jīng)常幫我洗衣服,讓我穿著干凈的褲子去放牛,那些老人還笑我是不是要像哥哥一樣娶媳婦,還說娶媳婦的話不要娶城里來的雞,“雞”,為啥子要娶“雞”,真的想不通。傻子弟弟沒有深入地想這問題,他只記起嫂子對她的各種好,像給她做好吃的飯,給他買紅彤彤的大蘋果,給他吃糖,給他吃那鍋邊最黃的飯鍋巴。有一天給他黃鍋巴的時候還說:“弟弟啊,你好好的放牛,好好的聽話,長大了,嫂子給你講個媳婦作伴!鄙底拥艿茈m然沒有想娶媳婦的念頭,但是心里還是樂滋滋的。

打完了媳婦出了口氣,王永林的心里有些平靜了,于是又來到麻將桌邊,那些“麻友”有些等不及了,說:“回家抱媳婦也不說一聲,害他們在這里等了大半天,是不是不想搬本了?”王永林說沒有,當然想搬。于是叼起一支煙便開起了麻將的戰(zhàn)火。那些麻友是喝了點酒的,說起話來便也是口無遮攔,說起說起便又說到黃色笑話上去了,有的說,你王永林如果還不了我的錢可以拿你媳婦抵賬都行的,反正你也知道,媳婦沒有可以找,錢可是不好找啊。有的說,實在不行,拿他的那電視機抵賬,反正那個電視機是老丈人家免費送來的,怕什么。有的甚至說,干你媳婦一晚上,看要多少錢,反正她在城里也做過,一晚上兩百,行不行?


       十一 

 牛朵星從地上爬起來就開始睡在床上抽泣,她全身疼痛,因為又從小龍灘回來,肚子又十分餓,老婆婆在那邊吃飯都不來理睬她,直到傻子弟弟放牛回來,才給她端來一碗飯,可是回去就被老婆婆打了幾火鉗。

王永林是深夜兩三點才來的,他沒有想到這段時間手氣這么差,把他手上的錢全部輸完了,把家里的其他積蓄也整光了,他想,只有想其他辦法,他看那嶄新的電視機,亂講也要抵一千塊錢。他脫下衣服,可是因為一天的勞累和輸錢的喪氣,所以沒有一點像整女人的興趣,所以便拉起被子睡下了。他發(fā)現(xiàn)牛朵星是裝睡著的,便又想發(fā)脾氣,但是又強忍下了,問:“媳婦啊,我的有個哥們說,一晚開你兩百,干不干?”

牛朵星實際也沒有睡著的,她一晚上都沒有睡著,她心里前所未有的復雜和難過,他想這種日子沒法過了,不如悄悄溜走,到城里再苦再累也餓不死她,但是又回想起父親常常對她說的凡是要忍一忍,反正她又是新來的媳婦。但是當她聽到王永林對她這樣說,分明是要自己去當雞來給他還賭債,這樣的畜生怎么把自己當人看,怎么能和她過日子?

四點鐘左右,王永林的全家人都睡得正香,牛朵星可是一直沒有睡著,就想現(xiàn)在是最好的溜走時間了,晚了就不好走了。她悄悄起來,收拾起幾件衣服輕輕放在包里,就徑直去開門,可是那木門開脫的時候就會發(fā)出“吱嘎”的叫聲,隨時就聽見老婆婆邊罵邊起來:“你這陽差鬼上身的騷貨,老娘看你跑,王永林,你這挨千刀的媳婦都要跑了,還睡你死路!绷⒖掏跤懒址饋,就把她一腳踢倒在門邊,說:“在老子的眼皮底下跑,又跑去城里當雞嘛,你以為老子沒有混過那些當雞的地方,老子混得比你熟!比缓笸跤懒謷鹨粭l傻子弟弟平時栓牛的索子把她綁在中柱上。還大罵道:“老子跟你講,要去城里做,不如在家做。”

第二天早上,王永林洗了一把臉就抱起那臺嶄新的電視機出門了,傻子弟弟很早就要把牛放在山上去,但是沒有栓牛的索子,所以他想去解栓起嫂子的索子,可是被從房間里出來的母親看到,罵了回去,叫她去找拴豬的索子,可是他又跑到豬圈里找了幾轉(zhuǎn),發(fā)現(xiàn)索子都被豬咬斷了,但又不敢說,這牛這段時間正在“跑春”,這樣可能不好守住啊。

快到中午的時候了,因為牛朵星是被兒子捆在中柱上的,所以平時吃慣了閑飯的老婆婆便也懶得下廚,所以現(xiàn)在也去哪個鄰居家逛逛,隨便吃點人家過年舂好的糯米粑,填填自己的肚子,便放下手中看雞的竹竿,掩門而去。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傻子弟弟急匆匆地回來了,他拿出自己掛在脖子上的鑰匙開了大門,看到嫂嫂還綁在中柱上,便就去解開索子。牛朵星很是不解,問:“弟弟,你這是為啥?你會被他們打的!钡艿芤贿吔馑髯右贿呎f:“我的牛丟了,你也被他們捆起來了,我活著有什么意思,你走與不走,他們看到我把牛弄丟了,一定會打死我的!迸6湫歉袆拥每蘖,他掌住弟弟顫抖的身子,說:“弟弟,我不會忘記你的好的,我在城里等你,如果有一天你來城里,記得來找我啊!

老婆婆串完門了,悠哉悠哉地回到門口,發(fā)現(xiàn)傻子的牛還沒有趕回來,就說:“這娃啊,咋現(xiàn)在還不趕牛回來吃飯!币豢茨情T是從里面反鎖的,覺得奇怪,立刻從大門的門縫里看那中柱,喲,這騷貨跑了。他一邊跑一邊喊,有人給他說叫她去對門打麻將的那家,王永林在那里打麻將,她便跑去推開門,大聲吼道:“你個龜兒子,你媳婦都跑球了,你還打你爹的腦殼。”王永林忍痛割愛地放下那把牌,還說:“他媽的,要不然,估計這盤我贏定了。”

他想方設法砸開大門,中柱上空空的,菩薩面前卻安安靜靜地掉起傻子弟弟的尸體,高高地懸在半空中,那條原本是捆綁牛朵星的索子繃得很直,傻子弟弟的要挺得直直的,昂首望去,他也高了許多。

 

十二

“太陽落下巖山坡,

 妹的憂愁多又多。

太陽落下明天有,

這里不好就走腳”(當?shù)啬顉ou juo,妻子離家出走的意思。)

牛朵星拖著疲憊又受傷的身體走到她以前從城里回到北盤江時坐過的石頭的那里時已經(jīng)是八點過鐘了,她聽到以前小的時候愛唱山歌給她聽的那片土地里有人在唱山歌,雖然沒有了包谷林,但是現(xiàn)在也因為天黑而不能看清那片土地了,他知道這山歌好像是專門為她唱的,但是卻遺憾一直以來都沒有和這個人對過一次山歌。

牛朵星知道,現(xiàn)在那些黑良心的人不會追到這里,那些人最容易想到的是她會爬過后面的山崖而去走馬場的那條路進城,但是她沒有那么笨,再說了,她也沒有走過那條路。她站在那高高的石頭上,向她做個人妻的等角田組遠遠地望去,看到那里好像飄起了白幡,又聽到三聲炮響,她以為是哪家死人了。

河風輕輕地拂過,北盤江的江面蕩起微微的漣漪,那船夫的號子在空曠的江面響起。夜,安靜極了。這夜里和她第一次去城里的那個夜晚非常相似,就連這漫天的星斗都一模一樣。她陷入了沉思,我的命好苦,從我記事起,便是失望隨著希望誕生,幸福隨著苦難降臨,我的痛苦就像這江水的波濤一樣,一浪過去,一浪又來;我的孤獨就像這一河的孤星一樣,本來是在天空,為何要倒映在河中?本來同在一個天空,卻又為何離得那么遠?

我的命啊,我應該學會逃離,逃離這個沒有人性的地方,哪怕我去當妓女,也比這有溫情。她咬緊自己的嘴唇,忍著眼淚不再流出,他想,我應該好好活著,不能輸給原本荒唐的命運。

他脫下自己的衣服,袒露著自己豐韻卻又滿是傷痕的胴體,她跳進江中,努力地搓洗她那飽經(jīng)蹂躪和侮辱的軀體和靈魂。冰冷的江水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適和溫暖,她想,洗去這污濁的過去,洗去這無恥的婚姻,洗去這殘缺的家庭,洗去這不公平的命運。然后去自己要去的地方,重新做一個嶄新的自己。

淚水不自覺的從臉龐滑下,滴落在那原本純潔卻被侮辱過的兩座雪白的乳峰間,然后慢慢地滑翔在那個像星星一樣的胎記上,她感到一陣一陣的悲涼,仿佛這星星和那漫天星星倒映在河中的星星一樣明亮,卻又一樣孤獨。

她仰頭看那漫天的星斗,北邊的那顆就是以前她認為最喜歡的那顆星星,沒有變,只是黯淡了許多,此時她又想起那首山歌歌:  

“小船浮在水中央,

河風吹浪打船艙。

船兒不是不要水,

船兒不愿再沉江!

   

(孫金貴,男,生于1990年,貴州六盤水人,現(xiàn)就讀于貴州師范學院,頗愛文學與創(chuàng)作,貴州師范學院扶風詩社第九屆社長,有作品見于校內(nèi)外刊物,有作品在多次校內(nèi)外征文中獲獎。)

 

【編輯:王萬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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