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瘋狂的石頭》成名之后，1977年出生的寧浩導演，一直給觀眾以喜劇片大導演的形象，《瘋狂的賽車》和《黃金 大劫案》票房都是輕松過億。殊不知，在《瘋狂的石頭》之前，寧浩導演的《香火》和《綠草地》都非僅用幽默可以形容，而都是在小人物的沖突里帶出關于人性的 思考，暌違4年、近日公映的《無人區(qū)》，更是以動物寓言的形式來拷問世道人心。這世道人心，絕非僅限于中國一地，而是將人類社會和大自然之間做了抽象投射 對照，帶領觀眾走進了內心的“無人區(qū)”。

從《香火》到《瘋狂的石頭》再到《無人區(qū)》，寧浩鏡頭里的人物設置有的稀 疏，有的稠密，卻都建立起了社會學意義上的關系。寧浩的編劇團隊，向來在他的壓迫之下，將每個角色之間的關系建立起矩陣圖譜，再鋪展以時間線和路線圖。這 就導致兩個后果，一是事件發(fā)展有邏輯性，二是敘事太精明干練。而寧浩自覺的影迷身份，也使他的創(chuàng)作向歐美日韓港臺等經(jīng)典影視作品學習、參考和致敬。以《黃 金大劫案》為例，寧浩向《無恥混蛋》《讓子彈飛》《功夫》《富貴列車》《財叔之橫掃千軍》等新老電影的致敬，顯而易見是要化他人之神功為我所用，“吸星大 法”運用得爐火純青。而西部片在中國尚不成系統(tǒng)，此次善于學習的寧浩對《無人區(qū)》進行了深度改編，或為中國西部片提供了一種范例。

寧 浩的電影都是對類型的繼承和更新，某些橋段和人物設定甚至可以說是對固化的類型片的顛覆。即使在故事表象以喜劇為主的電影里，也有著深刻的人生況味。《瘋 狂的石頭》上映時，撲面而來的是一種新奇荒誕帶來的驚喜。一塊價值連城的翡翠，招來幾撥賊的覬覦是尋常之事。但關鍵在于，怎么給這些角色設定情境，也就是 說，要讓他們的行動“正確”，盜亦有道，就像道哥所一再言稱的“專業(yè)”，這才是電影最大的關鍵所在。劇中，馮董與道哥的死亡設置，在當時看來也與喜劇劇情 相輔相成，仿佛也昭示了“惡有惡報”這種主流價值觀。寧浩的黑色幽默通常以荒唐、幽默或殘酷的面目出現(xiàn)。到《瘋狂的賽車》時，人們更為關注的是不可逆轉的 瘋狂，至于角色的死亡，更多的可能是被視為一種對人性貪婪的嘲諷。通過兩部瘋狂系列電影，寧浩在創(chuàng)作中尋找到了與昆汀·塔倫蒂諾和蓋里·奇等人美學觀之間 的聯(lián)系。

《無人區(qū)》與以往寧浩電影最大的不同，在于告別了喜劇的主導。這是一部反類型、反英雄的黑色電影。即便有現(xiàn) 代化裝備輔助，廣袤無垠的無人區(qū)對于警方來說，人員和經(jīng)費都不可能足夠充分，于是販鷹隼者多布杰、獵手黃渤與境外收購者形成了一條利益鏈條，至于鷹隼是本 片的麥格芬，相當于《瘋狂的石頭》里的翡翠。多布杰建立起一套隔膜于警方之外的暗黑世界秩序，極惡非道。正是因為黃渤一次意外事故，導致多布杰被迫請追名 逐利的徐崢來辯護。斤斤計較的小人物律師，既是倒霉蛋又有著神奇的好運氣，誤打誤撞打通所有關隘，一條路走到黑或者迎來光明。

在 這部充分寧浩化的電影里，所有人都如同動物在荒無人煙、社會秩序失衡的無人區(qū)。多布杰是頂級掠食者獨狼，而黃渤則是忠誠的鬣狗，加油站兼黑店工作人員則是 猴群，至于被逼駐店的性工作者余男則是尚未被徹底馴服的鷹隼。獨狼確定秩序，以它的規(guī)則獎懲，鬣狗用血汗來捕捉獵物，猴群騷擾過客，鷹隼要么被馴服要么逃 脫，而徐錚作為外來者狐貍，則有可能偽裝成老虎，從而推翻舊秩序。最終，他良心發(fā)現(xiàn)，在一場叵測劇情的抗爭里，最終犧牲自我成全了無辜者逃出生天的機會， 在精神上實現(xiàn)了蛻變，成為了老虎，不必再狐假虎威而得到了精神的永生。當觀眾將《無人區(qū)》推演為動物世界版，像對李安導演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一般解讀 之后，就能明白寧浩以寓言的形式探討了全人類的生存問題。無人區(qū)是一個簡化的場景，而映射的是人類社會隨時出現(xiàn)的各種不同層面和圈落的競技場域。從這個層 面上看，《無人區(qū)》與王家衛(wèi)導演的《東邪西毒》屬于同一類電影，它們都對經(jīng)典類型角色進行借用和挪移，在戲中可以找到很多大都市男女的倒影和側寫。

（孟慶雷為河北師范大學教師，房留祥為影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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