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村子沒有家譜。

村頭的草垛，是秋風(fēng)的草稿，

和頭發(fā)一樣潦草。

那口深井，是古老的眼睛，

像孤獨者的一眠一生。

它站在原地，

看見無數(shù)的山路從遠(yuǎn)方漫來，

蝸居個三年五載，就又原路返回。

木格子的窗戶，

油燈般地攥在老屋的手心，

風(fēng)一吹

就忽明忽暗，如恍惚的夢。

我多次從卑微的漫水橋上走過。

如果不是河水與我有關(guān)，

我又怎么會是一根飄來蕩去的肋骨？

在這個村子，幾個人重疊成一個人，

同穿一條褲子，共用一條舌頭，

早已是司空見慣。

我每天說的話，都是農(nóng)具上的銹漬，

連蟲蟻都充耳不聞。

我每天走的路，

別人的腳印已經(jīng)嚴(yán)重超載，

但又是多么蒼白無力的積累。

我就要流過去了，接生魚蝦的河，

孵出卵石的河，無憂無慮的河。

唯有河

是自然朝令夕改的證據(jù)。

一如，村子里每年繁衍的面孔，

陌生得令隔夜的愛懼怯。

如今，霜降已過，

小河已然長出雪一般的胡須，

一些捻不斷的月光，

一些沒有結(jié)論的爭辯。

現(xiàn)實的條文

到處拐賣樹葉的，

聽說是黑色的轎車，

已經(jīng)起訴馬路。

樓宇上的天空裸露，

云朵被盤剝得干干凈凈。

市中心的一灘水，

眼角已被反復(fù)硬化。

紙上綠樹成蔭，

濕漉漉的夢

干涸成數(shù)不清的皺紋。

像雜沓的條文，

一遇到馬路的拐角，

就莫名其妙地打成死結(jié)。

（編輯：黃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