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邢劍君
邢劍君，本名邢建軍，河北省作協(xié)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石家莊市作協(xié)理事，曾在《詩刊》《中國作家》《青年文學》等雜志舉辦的全國詩歌大獎賽中獲獎。作品見《人民日報》《中國文化報》《中國詩歌》《星星詩刊》《詩潮》《上海詩人》《山東文學》《草原》《散文百家》《河北作家》《綠風》《詩選刊》《詩歌月刊》《鴨綠江》《四川詩人》《工人日報》《河北日報》等報刊。詩歌《鄉(xiāng)村次韻》等三首入選展示河北詩壇全貌的《河北詩選》。
沒有聲音的春天
春風說話，只講給自己
那聲耳語隨了高飛的風箏
雨水，東風既解凍
楊柳捎過嬌弱的春消息
家鄉(xiāng)的坡嶺，受了城市的感染
漫天霧霾，讓幾只蠢蠢欲動的麻雀
安下了身心
春天，沒有一絲聲音
她們悄悄離開，又悄悄回來
淡淡的陽光
在山嶺的后面，猶抱琵琶的樣子
讓人聯(lián)想年逾七旬的父親
憂郁與孤獨的眼神
面山而居，時間
一條掛滿傷痕的河
蟄伏在腳下，誰會去一一記錄
這村莊歷經(jīng)的多少度春風
母親踮起小腳，在她衷心的麥田里
點下燈花
春風上路了，在她的行色匆匆里
讓我，一個農(nóng)民的子嗣
再次感知了這片泥土的溫度
戀上油菜花
她們，才是真正的鄉(xiāng)村名流
在三月，她們適時蒞臨
這沁人心脾的黃，從天上來
被春風傳遞，互相遞過問候
她們，便于春天交換了身體
真的，你分辨不出，她們與春天的區(qū)別
這群婀娜多姿的仙子
讓春天，成了傳說
我之所以戀上春天，是因為
我記取了油菜花，這曖昧的名字
東風吹，她們搖曳
讓她們，和她們的春天同樣親切
愛人下地了，汗水盈盈
油菜花沒有露水，愛人
與她們互相妒忌
燕子低飛，繞過油菜花的炫目
鄉(xiāng)村包容了她們的恣意
她們在額頭，招蝶引鳳
纖纖巧手，撥弄過是非
我站在遠處，遠遠看
這鬧人的單相思，那一抹金黃
真的把鳥聲逼走了
聲聲嗔怨，糾結(jié)于一種無法言喻的疼
我試圖前去。噓，有人告訴我
不要驚擾這曇花驚現(xiàn)的夢寐
坡嶺上一大片油葵經(jīng)歷了雨水
鄉(xiāng)土是液態(tài)的，我在坡嶺上
一大片油葵里面看到了水勢
天空一場很大的雨落下，打在油葵的眼瞼
淚淋淋的模樣，是誰的疼
這嬌羞欲滴的鵝黃，被陣陣晨風撫弄
鳥兒飛去又來，翻動前朝的舊事
在一片水波上呢喃，有攝人心魄的花萼
在一場雨水過后矜持
有人在清晨播下了相思，濃濃鄉(xiāng)愁
為一片油葵孤獨
春眠不覺曉，夏眠也不覺曉
是誰的一聲吶喊，讓這沉睡的油葵睜大淚眼
我從這片金黃的油葵旁邊走過
僅看到了她們的哀婉的一面，我不知道
不能脫口的贊美詞，為何在心頭纏綿
風吹麥浪
熏風是一匹快馬，它們
馱走了麥子的青春，那時年輕
我走在被麥浪遮掩的田埂
有香氣透露消息，這即將嫁人的麥子
在鄉(xiāng)野，釋放她們的激情
一片麥子，可以拴住任何人的腳踝
我這片浮云般的心
曾被麥子拴緊。姐姐打馬
從麥田經(jīng)過，麥子便拼命搖曳
風吹麥浪，把那片香氣
直直吹進人心
夢想的帆時常鼓蕩，麥浪
和我鼓蕩的心一起變得成熟
葉子上的露珠，和我經(jīng)常噙在眼角的
淚水一起風干，麥子熟了
我的守望和出走，都無足讓鄉(xiāng)野分心
搖曳在鄉(xiāng)野的麥子
她們集體保存了自己的善良
我曾經(jīng)偷偷采擷，她們內(nèi)心的花朵
手伸去，便感覺那片
如珠玉般滑潤的溫暖
足以，讓我為之感動一生
初秋，天空寧靜的藍
立秋過后，天空如過濾一般的藍
幾朵白云擦過視線
與幾聲鳥鳴一起，悠然而過
陽光長出小手，讓暖成為一種可心的撩撥
這時愛人已經(jīng)走遠
在山崗的后面，修剪棉花
立了秋，大小一齊揪
想象中的棉花棵，如聽話的孩子
沉靜在愛人懷里理發(fā)
片片跌落在地的瑣枝碎葉
應該是我童年長瘋的發(fā)絲
田野大面積的綠，我已經(jīng)成為它們的心臟部分
呼吸，叫喊，抑或跳躍
我試著用鳥們的思維接近這個初秋
秋天來了，那日益長高的玉米，還有棉花
鼓脹的血脈會成為誰的孩子
我想秋天，不僅屬于身懷六甲的莊稼
田埂一棵小草上綻開的花
艷麗，活潑，搖曳著，開到恰到好處
遠方捎來的風，直叫著要在這里安家
隔過窗子聽秋
隔過窗子，我聽見自己的心
在田野上跳動，這一夜的單相思
讓玉米眼圈紅了，高粱眼圈紅了
棉花眼圈也紅了
那片黃豆，剛剛吐出的莢
為誰的內(nèi)心保守秘密
雨水滴答，撫摸過所有莊稼的額頭
我無法演算，從一場雨到另一場雨的距離
她們中間存在了多少的期待
從播下種子的那天開始
我們曾望穿秋水，如今
這場雨不期而至，而她的青春
卻漸行漸遠，秋雨，在無奈里淅淅瀝瀝
讓人感嘆一顆種子從播種
到又成為一顆種子的迂回
隔過窗子，我真的想，把那些明亮的
一塵無垢的雨水留下來，讓她們成為
秋天的代言人，她們純情，善良
真的，她們的心與秋天的心
緊緊地熨帖在一起，若一塊玻璃
如今我站在玻璃之外，仍可洞悉她們
內(nèi)心的絮語
雨水滋潤著浸入泥土的麥種
我寧愿相信，這漫天飄飛的是乳汁
它們透明，香甜。在秋天，泥土剛剛懷孕的時候
滴下來
十月懷胎，這才是第一步
這時我發(fā)現(xiàn)，天空慢下來，人們呼吸的節(jié)拍也慢下來
土地靜止，而她，每一寸肌膚都是嬌柔的
麥種，這小小精靈，開始了小心翼翼的夢寐
有感于泥土的溫文爾雅，此時它們擁吻著麥種
相互耳聞著悄語，它們與安靜的村莊
僅隔著一灣羊水般的秋水
愛人在田野上割黃豆
臉色是今年田疇上最后一點紅暈
委身于豆棵，說不出這一身霧
那一點屬秋，那一點屬冬，尋找記憶與散失
那片黃豆，口含粒粒憂怨
左手握豆，右手揮鐮
開裂的莢，始終是鄉(xiāng)村的真切傷口
汗水滴下，依然無法挽留
黃豆，那枝葉稍縱即逝的體溫
那一抹紅，從身體走出
將一聲輕喚呼出內(nèi)心，在她身邊
一朵昨日尚艷的花，將生命開至凋零
愛人與黃豆
都站在秋色的最深處
一捆捆豆棵，完善，總結(jié)
空曠的田野
遺留兩三顆黃豆，跳動生命的跡象
這時愛人扭過身體
把對田疇一年一度的感激喊出嗓子
只一揮手，天色便淹沒了視野
那團霧，已經(jīng)裹著一個季節(jié)
到了另一個季節(jié)
玉米靜靜的睡在房頂
遠離農(nóng)事的日子，這些玉米
累了，緊靠在冬天的陽光下
那夢是一朵最美麗的花
覆蓋著厚厚的積雪
金黃色的笑瞇過妻子的眼睛
所有的面孔，都向著南方
冬日，我的心情和玉米一樣
覆蓋著厚厚的溫暖
沒有誰能喚醒這個季節(jié)
在鄉(xiāng)間，很簡單的冬天
那些往事，穿越我們身體
在很溫馨的部位
輕柔地呼吸，炊煙高高低低
撩繞聲聲鳥鳴，一支很親切的歌子
吹開女兒的笑臉
屋后那條小河
已沒有了所有消息
我無法聽見自己的表述
冬天睡去了，玉米睡去了
而那些往事，依然等在他們身邊
冬天在夢中開花了
玉米，也在夢中開花
屋檐下，那串辣椒
紅紅的，想念初戀的滋味
【編輯：與文為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