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山夫子
深山夫子，本名張叢華，四川省遂寧市人，軍人出身，政府機(jī)關(guān)公務(wù)員，居貴州。2012年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作品散見《中國詩歌》《中國詩歌精選300首》《中國當(dāng)代詩歌》《貴州文學(xué)》《威寧詩刊》《天津詩人》《招搖詩歌合集》《招搖詩刊》《新銳詩刊》等刊本，有大量詩作存于國內(nèi)各大網(wǎng)站。
引子
女媧補(bǔ)天的時候掉了兩砣泥，兩砣泥正好落在云貴高原的胸肌，并且發(fā)育成了渾圓挺拔的乳房。不久，一群人就尋著乳房來了，他們是炎黃時期九黎部落中的一支。這些人一面吸著奶汁，一面用火把照亮密林和山洞。他們把牛的頭割下來供奉祖先，用動物的血祭祀樹和巖石，在木樓前在火堂邊，用米酒和酸湯調(diào)和苗嶺的精氣，于是山脈也就有了鹽和骨頭。
高山上的村莊
一條紅色的布帶，捆幾根稻草
日子就掛上高高的木樁
保佑吧，上蒼，你的這些子民
給巖石燒一柱香。把牛羊的血
灑進(jìn)泥土。端坐祥云的祖先
手持谷穗。喝下這碗米酒
你就是侗寨的貴賓
把身上的灰塵，用酸湯洗掉
留下吹一曲蘆笙。圍著煹火
再跳一支舞蹈。人群中
你才是王。黑夜吃飽的笑
沒打草稿
在這里，你可以給往事
找一塊墓地。給詩歌
做一次體檢。當(dāng)畫眉用尖嘴
啄破黎明。推開窗戶
你就會看到，房頂上的炊煙
又直起腰了
苗嶺漢子
一
哥哥，朝樹拜三拜
你就成了一條漢子
在苗嶺的懸崖上飛奔
把腰桿挺直，把手臂伸開
不用阿爸的攙扶
你也能夠托起一片云天
摁住風(fēng)雨的七寸
二
哥哥，你背一座山
就像背著阿妹一樣輕盈
你粗壯的大腿
連接起一座又一座山峰
憑借著厚實的老繭
你把山一腳腳踩低
三
阿媽經(jīng)常罵那些蟬和鳥嗚
把夏天的喉嚨都吵破了
可是你，哥哥
吹響的蘆笙，卻差一點
把山寨給徹底掀翻
四
樹葉翻黃了一個個
枯燥無味的日子
你在崎嶇的山路上
把自己一次次舉高
山花插上妹妹翹起的發(fā)梢
你就把春天抱上了床頭
五
你喜歡爬上寨子后面那棵老樹
說：天還沒有黑
為啥鳥兒就不飛了
六
哥哥，你終于走出了大山
去了很遠(yuǎn)。阿妹相信
你用不著扶著一根竹子
在哪里都可以生根
哥哥，杜鵑花又開了
開得很艷
一朵花路過侗寨
一
一朵花路過侗寨
黃昏正收拾夕陽落下的殘局
炊煙站在高高的峭壁
窺探擠得滿滿蕩蕩的鳥巢
依稀的燈火圍著火堂
煮開了燕子從山外
含回來的閑言碎語
地溝油、生長素、廉租房
這些稀奇古怪的新名詞
本來和山里扯不上一點關(guān)系
可如今，卻成了一盤盤
下酒的好菜
二
一朵花路過侗寨
有些遲疑
時間正顛顛簸簸
奔走的速度比風(fēng)還要慢
山后面的一條小溪
性格大大咧咧
口無遮攔
吐出的泡沫
留下了許多空白
阿媽說，阿爸這輩子
把自己拴在了一根草繩上
被牛牽著
哪里都不能去。去了
也會被繩子拽回來
三
一朵花路過侗寨
煹火剛剛燒起
鼓樓就奏響了牛腿琴和蘆笙
連著遠(yuǎn)古臍帶的舞蹈
將夜晚搖晃得東倒西歪
樹葉把月光拉到身旁
一同談?wù)撈鸾衲甑氖找?/span>
注：侗寨是侗族居住的山寨，分布在湘桂黔邊境交界地帶。
吊腳樓里
吊腳樓的屁股坐在懸崖上
一雙膝蓋支撐起一個家族
用杉樹皮做瓦
用松脂油點燈
日子圍住火堂熬成了駝背
走出大山的哥哥喲
你肯定見了很多世面
屋外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
樓下就立刻傳來
雞鴨牛羊的合唱
阿爸手中的煙袋
把嘴邊的鬍須
抽成了一根根銀絲
走出大山的哥哥喲
你為何去了那么長時間
蛙聲剪斷心事的翅膀
掉進(jìn)了敞廊上
存放米酒的瓦缸
月光含住一片酒渦
聽阿媽織布時
把一首古老的侗歌
帶到遙遠(yuǎn)的城市
走出大山的哥哥喲
你還認(rèn)不認(rèn)識
回家的小路
注：侗族居住的吊腳樓，大多依山而建，分上中下三層。中層住人，上層堆放雜物或糧食，下層關(guān)養(yǎng)牲畜。中層修有敞廊，供休憩玩耍。廚房不壘灶臺，只在屋中央砌一火堂，放上鐵質(zhì)三角架，便可燒火做飯，非常簡陋。
鄉(xiāng)俗•生與死
一
把未來交給一條長凳
交給一塊抹了蛋清的棉布
日子就騎在牛的背上
打著響鼻
阿哥喜歡把割草的鐮刀
別在腰上。他說
長在田埂上的芭茅
永遠(yuǎn)都割不斷根
夜晩的燈火失眠已久
堆在木樓上的糧食
夢見了總理
二
挖一個深坑
把尸體埋進(jìn)泥土
再種上一棵樹
于是
靈魂便獲得了永生
樹漸漸地長大
長成綠色的火焰
長成我的父親母親
夜夜相見的高原
泉水彈奏的音樂
節(jié)奏緩慢
致侗鄉(xiāng)
你是熱愛生育的女人
一如秋天般成熟。柳腰之上
挺著嬰兒的口糧
秋天似乎一直在追著你跑
你在田野，稻子就使勁地黃
你在山坡，樹葉就拼命地落
果子塞進(jìn)你的背簍
你就把山歌
唱得比鳥叫還好聽
山寨這些年，越來越冷清了
只有在夜幕來臨的時候
你才不得不斜靠木椅
一粒粒剝開稻殼的空寂
等你，我在黔東南
今夜，我只會喝酒
不會吹蘆笙
月光她就睡在我的身邊
苗家阿妹手捧牛角。頭上有三只鳥
顫顫悠悠的蝴蝶， 閃閃發(fā)光
苗家阿妹，她的皮膚白皙
飛歌掉進(jìn)酒里。淹沒了村寨
篝火點燃了牛羊的脂肪
反排木鼓舞，跳得像一頭雄獅
在悍衛(wèi)邊境時踱的步子
吊腳樓醉眼朦朧，前俯后仰
苗家阿妹的笑，拌了蜂蜜
今夜，鳥兒不肯入睡
三角架支起鼎罐。用酸湯煮魚
長桌宴邀你入坐。我們不劃酒令
河水圍繞田壩，聊起一段家常
再往你臉上抹幾道油彩
這輩子，你就會吉祥如意
注:1、苗族用牛角盛酒，以敬貴賓。2、飛歌是苗族山歌，聲如天籟。3、反排木鼓舞是苗族民間舞蹈，奔放豪邁。4、長桌宴是苗族節(jié)日歡聚時舉辦的宴席，桌子一張連接一張，長可延至一二里，熱鬧非常。5、抹油彩又叫涂花臉，是苗族的一種風(fēng)俗。6、三只鳥是佩戴在苗族少女頭上的銀飾。象征苗族發(fā)源的三個支系。蝴蝶也是，苗族十分崇拜。7、重大節(jié)日時，苗族都要?dú)⒇i宰羊，并生起篝火，唱歌跳舞，歡聚一堂。
開春
二嬸家的公牛撂一下嚼子
春天的門栓就滑落了下來
緊接著一個響鼻
一池子的冰也像波浪一樣
輕易地展開
燕子叫醒了一朵桃花
又叫醒一朵桃花
山腳下的小河
說話已不比從前
村里的老人最喜歡用陽光擦身
那些斑點，有很多故事
都不為人知。唯有桃花的香氣
能夠稀釋皺紋深處的鹽
炊煙在房頂上繞來繞去
卻始終也沒有繞開
二嬸對日子的算計
【編輯：與文為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