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亞文內(nèi)心很糾結(jié)，這件事要不要跟單位領(lǐng)導匯報？財務(wù)科劉科長出入私人會所還打了麻將一事肯定是真的，內(nèi)部有人舉報，而且那天劉科長親口對蔡亞文講了打“卡五星”一事。

論私交，自己跟劉科長關(guān)系還不錯。在黨政辦時每次到財會報銷，劉科長從沒為難過蔡亞文，就是單位經(jīng)費再緊張，劉科長都會想盡辦法保證黨政辦隨報隨銷。一年到頭，黨報黨刊征訂、干部辦班培訓以及領(lǐng)導外出考察，對于黨政辦年年都超預(yù)算的狀況，劉科長總是睜只眼閉只眼；論資歷，他們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提拔的副科長、一塊從副科轉(zhuǎn)的正科，分別把持南風教育局兩個極為重要科室。

然而，如果不去回報，一則上級紀檢檢查室的吝主任電話過問了兩次，二則上面的文件規(guī)定的很清楚，紀檢干部知情不報將要追責，再說前幾天老教師上訪就是一個教訓。

思來想去，蔡亞文決定這件事還必須跟領(lǐng)導匯報。經(jīng)過一番思想斗爭之后，蔡亞文來到新來的局長辦公室，把自己聽到的、別人反映的、連同劉科長親口說出的和盤托出，幾乎毫無隱瞞的向新來的局長作了匯報。

新來的局長是從政府部門下派過來的，辦事倒也雷厲風行，干脆利落，很快召開了局長辦公會，專題研究財會科長出入私人會所、帶彩打麻將一事。

對于此事的處理，局班子成員個個心知肚明，因為市紀委剛剛發(fā)了紅紅頭文件，按文件要求違反這樣的紀律，必須是先撤職在處理。討論的結(jié)果是，劉科長屬于初犯，而且沒有拿公款賭博，決定給予行政降級處分，也就說由財務(wù)科長降為副科長，因為劉科長的業(yè)務(wù)能力很強，會議決定仍由其繼續(xù)主持財務(wù)科的工作。

這件事的處理結(jié)果令許多人始料未及，其處理的速度與結(jié)果連蔡亞文都感到很是驚訝，他壓根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

劉科長得知這個處理結(jié)果之后，反倒坦然道：這有啥子，老子一沒偷二沒搶三沒拿公款賭博，也沒亂搞女人，不就是吃了一頓飯嗎？接著又憤然說道，現(xiàn)在他媽的一不能吃飯，二不能打牌，就連平時說話還得防著身邊的小人。

科里人聽了都明白他所說的身邊的“小人”應(yīng)該就是紀委的蔡亞文。

而此時的蔡亞文卻是百嘴莫辯，他只想找個機會跟劉科長解釋一下。他猜想此時的劉科長內(nèi)心肯定恨死自己了，那么，采取什么方式比較合適呢？直接去解釋反倒不好。

終于有了一個報銷的機會，讓他急切地來到財務(wù)科。

蔡亞文拿著領(lǐng)導簽字的單子來到財務(wù)科，眼睛卻不停地向里間瞅著，而里間的小屋空著。蔡亞文沒見著劉科長，他只得微笑著將報銷的單子遞給坐在木柜子里面的勾會計，口里說道：“勾會計，麻煩你了�！�

勾會計帶著高度的近視眼鏡，她接過單子，暫時停止了一天到晚都不停止的嗑瓜子行動，將厚厚的鏡片貼在報銷單上細細地掃描起來，一會兒，勾會計就將單子扔到柜臺上，口中硬硬地說道：“開戶行，賬號�！�

“什么開戶行、賬號？”蔡亞文疑惑地問道。

“按照財務(wù)規(guī)定，大額款項只能轉(zhuǎn)賬，不能提現(xiàn)。二千元以上都得通過銀行轉(zhuǎn)賬，你這單子都過了三千元，必須轉(zhuǎn)賬�！�

“我電話聯(lián)系過，市紀委訂報刊都是開這樣的收款收據(jù)，沒有銀行賬號�！彼忉屨f道。

“市紀委怎么會沒有賬號？你們紀檢監(jiān)察部門本身是管著貪污腐敗，給你現(xiàn)金支票，不就是為拿回扣大開方便之門嗎？”勾會計四十多歲，個子很小，眼睛卻很深邃，看著每一個來財務(wù)報銷的人都會是那種怪怪的眼神。

“收款收據(jù)上有市紀委的電話，你可以打那個電話問問。他們對全市各部門都是這種票據(jù)，何況他們也是落實分解上級部門分攤下來的任務(wù)。”蔡亞文極力做著說明。心里卻憤然道，老子當黨政辦主任時，只要領(lǐng)導簽批，再大的單子也沒見你們這么仔細的審問，他奶奶的。

勾會計磨蹭了一會兒，總算沒有繼續(xù)發(fā)難，一邊將票據(jù)遞給出納出票，一邊嘴里不停地叨叨著說：“現(xiàn)在貪官一抓一大把，紀檢監(jiān)察一天到晚不去查貪官，抓腐敗分子，就想著分任務(wù)，搞攤派，發(fā)福利。自己屁股都不干凈，一天到晚總在琢磨抓別人的小辮子，現(xiàn)在買光碟有狗屁的人看，《紀檢監(jiān)察報》擦屁股都沒得用，”

蔡亞文雖然拿到了上交江堰市紀委分派的報刊雜志款，但心里卻很不是滋味。

走出財會室大門時，心中嘰咕道，難怪勾會計四十多歲還是會計，連一個財務(wù)副科長都沒撈上，這種人，活該。

蔡亞文拿著油印還未干透的現(xiàn)金支票回到辦公室，屁股剛挨著凳子，電話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提起話筒，一陣刺耳的脆脆的女聲從話筒傳出來：“你是市紀委嗎？”

好家伙！蔡亞文對著話筒道：“這是南風教育局紀委�！�

那個女人說道：“我找的就是你們�！�

蔡亞問道：“我這是南風教育局紀委，不是市…市紀委呀�！�

女人大聲道：“少廢雞巴話，我找的就是你們。我問你，學校歸不歸你們管？”

“請問你說的哪個學校？”

“就是那個南…南風一小�！�

“沒錯，南風一小屬于我們管理。你有什么事嗎？”

“老師搞不正之風你們管不管？”

“請問你是？”

“我是學生家長，我要投訴�！�

“這位家長你好，只要是學校不正之風我們肯定管�！辈虂單哪眠^信訪登記本，說，“你說吧�！�

這個女人在電話里啰嗦了半天，蔡亞文一邊耐心聽，一邊在信訪本上做著登記。他將啰嗦家長的話整理了一下，大體投訴的內(nèi)容有三條，一是南風一小三年級某班主任不送紅包就永遠不給孩子調(diào)換座位，二是該班英語老師長期不批長江輔導作業(yè)，三是每日放學后老師還硬性留孩子在教室里寫作業(yè)，每月收六百元，搞有償家教。

這位家長還說，我一個做小生意的，每月掙點辛苦錢勉強養(yǎng)家糊口，又不敢向老師直接反映。這事你們得管，你們要是不管，我就向省里反映，省里不管，我就直接向中央反映。

蔡亞文耐著性子向這位家長說道：“這位家長你先別激動，你反映的問題我們會調(diào)查，只要屬實，我們會對老師進行處理的，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fù)�！辈虂單南肓艘幌�，接著問道，“這位家長，你給老師送沒送紅包？”

“我一個賣魚的，一天到晚掙不了幾個錢，哪有錢給老師送紅包？正因為沒送，我的孩子從一年級到現(xiàn)在從沒調(diào)換過座位，一直坐最后一排�！�

放下電話，蔡亞文心里有點發(fā)懵，這叫什么事呀？行賄受賄，收受紅包，紀委得管，這沒收紅包，紀委也要管嗎？老師不批長江作業(yè)，紀委也要過問嗎？現(xiàn)在的紀委是不是全能神��？

本來教師這個職業(yè)，是社會上千千萬萬個職業(yè)中的一種，很普通的一種職業(yè)。在國外，一個普通的教師的收入足以讓全家過上小康的生活，而國內(nèi)的教師卻還在為溫飽而奮斗，而社會又給他們披上為人師表無尚崇高的外衣。清貧中的教師沒有其他路子，只得從自己班上的孩子身上挖潛，偷偷摸摸搞點課外輔導，給家里增加一點補貼。

其他暫且可以不管，但老師搞有償家教是目前決不允許的，從中央到地方，國家一再三令五申，誰搞誰下崗。當下蔡亞文就去南風一小五年級調(diào)查核實情況，校長是個明白人，知道當下的形勢，第二天就召開全校老師大會，提出紀律要求，而且還規(guī)定即日起，4:30后校園清場，絕不能有一個學生留在校園。

晚上回到家里，老婆抱怨道，聽同事說昨天你來了一趟學校，就把我們老師額外財路給斷了。蔡亞文老婆是南風一小的老師，這樣的事也干過。

蔡亞文也沒好氣地說：“想辦班就弄好，有本事就別讓家長告狀，只要沒人告狀，你留一百個孩子寫作業(yè)我也不會去管。只要有人告狀，我必須得去查，這是職責所在，不然，上面追責下來，我就會吃不了兜著走�！�

“你不會離開那個破紀委？”

“你以為我愿意在紀委干？單位不是你家開的，說的那么容易，你想離開就離開？”

（待續(xù)。請勿對號入座）

【編輯：黃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