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剛被誘捕的消息,閃電般傳開。
消息傳到水家,老頭子雖然臉色慘白,倒也鎮(zhèn)靜,不動聲色。
水剛媽卻一頭昏厥過去,晏老師,徐廠長,水花和姍姍等一幫人,好一陣呼喊搶救才悠悠醒來,老淚縱橫,連聲呼喊。
“水剛水剛,我的兒!”
好半天,老頭子才說。
“水剛不在了,不是還有水花嗎?水花,好好讀書,你哥就是沒考大學吃的虧。如果讀大學去了,他的命運完全是另外回事兒!
眾人點頭。
晏老師抹著淚花:“當初水剛的成績是班級前二十名,我那樣的勸他啊,不聽!”
姍姍哽咽著,淚花蒙蒙:“這個社會對水剛太不公平,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每個人頭上都懸著死亡之劍,誰能想得到,人類歷史都發(fā)展到八十年代了,還如此野蠻,草芥人命?”
水花則不哭不鬧,仿佛一夜間成熟了許多。
“爸,媽,發(fā)牢騷,咒罵和哭泣都沒用,他們正希望老百姓只能如此呢。我不上課了,明天一早,我叫上幾個同學,找嚴打指揮部要人去!
眾人一楞,老爸馬上嚎叫起來。
“你瘋啦?進去一個不行,你還想進去與水剛作伴?作孽啊,怎么這樣不醒事兒喲?不行,絕對不行。”
老媽也撲了上去,緊巴巴抱住了水花。
哭道:“你哥沒啦,你也想離我們而去?我和你爸都老啦,風燭殘年靠誰去喲?鳴,我怎么這么沒盼頭喲?鳴,天啊!”
晏老師也嚴厲相勸。
“學生以讀書為主,水花,高三下半期了,眼看著考大學了,聽老師的話,不能這樣做,明白嗎?”
水花沒回答,只是咬著嘴唇皮兒定定的站著,默默的思忖著什么?
這時,徐廠長輕輕走到姍姍身旁。
“姍姍,你好!”“你好!”葉脈沒來,姍姍顯得大方多了,臉上浮起紅暈:“謝謝你昨天的表態(tài),我男朋友還直夸獎你呢?”
“哦,夸什么?”
“夸你的眼睛真清澈!”
姍姍認真的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徐新,你仍和從前一樣,沒有變化。你怎么認識水剛的?”
徐新簡略談了一下。
然后告訴她:“姍姍,知道嗎?我昨天其時當初沒有這樣灑脫大量。意外看到了你,我真想沖過來,緊緊的抱住你追根究底,想弄清楚你當初為什么突然不聲不響的離開?”
姍姍無言以對。
然后酸楚的慢慢回答。
“不要記恨我,如果不是我媽以死反對,我也許現(xiàn)在就是你的人了。唉,過去的都過去了,讓我們重新做好朋友吧。”
“當然!強扭的瓜不甜,我認命!
“謝謝!你的胃一直不太好,自己要注意飲食習慣,別累著餓著!
“謝謝!不想知道昨天后面的故事?”“怎么不想啊,后面又怎么啦?”,徐新接著講了水剛和晏老師的勸慰。
十分感動的說:“我原來并不認識水剛,以為他不過和其他稅務(wù)專管員一樣,沒想到如此義氣和灑脫。為了你和你男朋友,挺身而出,F(xiàn)在,這樣的朋友可不多啊!眾檴欉@才恍然大悟,淚花又盈了出來。
“可好人沒好報,無緣無故的被誘捕,現(xiàn)在還不知關(guān)在何處,生死如何?我可聽說,被嚴打指揮部抓捕的人,都是要槍斃的!
“姍姍,我看你挺喜歡水剛的!
徐新半天玩笑,半當真。
擰著眉頭問:“是嗎?”,姍姍點頭:“這是一種超越男女愛情的喜歡,就是現(xiàn)在我和你一樣。徐新,星空下上演的不僅有愛情,還有比愛情更娟永經(jīng)久和傳奇的友情。你相信嗎?”
“相信!”
徐新看看正慢聲細語勸著水花的晏老師。
突然說:“其實,你想水剛出來也不難。”,姍姍睜大了眼睛:“什么意思?”,徐新只是笑,矜持和自得的笑。
姍姍看著他,突然大悟。
“哎呀,你?”
徐新立即朝她使使眼色,舉起一根手指頭在自己嘴唇上豎豎。姍姍滿面喜悅,壓低嗓門兒說:“我不管,我也要去!
“你只能添亂,于事無補,不行!
徐新瞇縫起眼睛,若有所思。
然后輕輕重復道:“不行!”“笨蛋,女的可以哭和撒嬌啊,這點都不懂?”姍姍興奮的說:“聲東擊西,圍魏救趙啊,不來點孫子兵法,怕沒有這樣容易?”
鄰里忽然緊張的看著外面。
“水伯,大老劉和小阿劉來了!
眾人一怔,還沒來得及散開,二人便出現(xiàn)在了門口:“水平,你好啊,怎么這樣多的人,發(fā)生了什么事兒?”
鄰里笑笑,抱著自己的胳膊肘兒。
“沙河鎮(zhèn)嚴打分部劉指揮長,你會不知道?”
大老劉皺皺眉:“沒頭沒腦的,我真是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水平嘲弄地看看他:“那你來干什么?”
“我和劉主任路過,順便來看望你老人家,有錯嗎?”
大老劉委屈的攤攤雙手,辨白似轉(zhuǎn)一圈子:“有錯嗎?”
眾人沒再理他,紛紛向水平告別,陸續(xù)散去。屋子里只剩菜下了鄰里和二個老人,頓時安靜下來。
水剛媽抹抹眼淚,端來凳子讓二人坐下。
又端來茶杯,一一泡上,放在他們面前。
小阿劉瞟瞟她:“謝謝!哎,水剛媽,哭什么呀,出了什么事兒。俊保嚼湫πΓ骸昂冒,告訴你們吧,水剛被抓走了,而且是誘捕!
“哦,抓走了,還誘捕?”
二人夸張的叫起來,相互瞅瞅。
大老劉問:“誘捕是怎么回事兒?這事兒好像與水剛有點不靠譜嘛!薄岸悇(wù)局搞民兵訓練,讓水剛當訓練對象,結(jié)果捆上繩子就往車里扔。”
水平強壓著悲憤,眼睛越過屋子,望著窗外。
“抓人就抓人,這樣做不太小兒科和如臨大敵了嗎?水剛可沒這樣厲害,充其量不過就是跑單干的小老百姓。”
“跑單干和小老百姓怎么啦,不都是勞動人民?社會主義制度,就是要保護小老百姓喲!
大老劉認真的說,并朝鄰里揮揮手。
“你可以回去了,這兒沒你的事。如果愿意,改天請到鎮(zhèn)辦,我們好好聊聊!
鄰里就站起來,退了出去。大老劉端起茶杯,呷一口香茗,嘖嘖贊道:“好茶!水平家真是臥虎藏龍,珠圓玉潤,連茶都這么香呢!
“大老劉,說正事兒吧。”
水平定定的看著二人。
“難得來一次,也許以后再也不會順路了,說正事兒吧!,大老劉又慢條斯理的端起茶杯,呷一口,清清喉嚨,開了腔。
“水平,我看你那批發(fā)店也該關(guān)了吧。這么一把年紀,呆在家里好好歇歇,喝喝茶,享享天倫之樂喲,何必非要整天忙忙碌碌的?”
“要活著,就得忙。關(guān)了一家人吃什么?”
水平不慌不忙的回答,大老劉小阿劉來意不善,他早看在眼里。
“那許多人沒你這樣整天忙忙碌碌的,也沒見得餓死?”大老劉的嗓門兒開始發(fā)硬:“社會主義制度,讓人人有飯吃,個個有衣穿,你擔心什么?關(guān)了,這是鎮(zhèn)辦會議的決定。”
“依據(jù)什么?即是所謂的鎮(zhèn)辦會議決定,堂堂的共產(chǎn)黨基屋政權(quán),總得有個依據(jù)吧?”
水平毫不相讓,硬硬的頂了上去。
“這就是蒙你二位百忙中登門的正事兒?”“不錯!你水平是個厲害人物,我們只得登門親臨,現(xiàn)在明白了吧?”
大老劉昂起了頭,毫不掩映心中的憤恨。
“你父子倆長期與鎮(zhèn)辦作對,你倒買倒賣,我行我素;水剛還辦地下舞廳,聚眾淫亂;最后發(fā)展到縱火燒毀鎮(zhèn)辦,損失高達幾萬塊。
他就一個高中生,青澀毛頭,哪來這么大的膽子?
沒有你在背后搖鵝扇,他敢嗎?趙部長說了,她原來并不知道,水剛竟然是一個流氓犯兼縱火犯,后悔得腸子都青啦!
“這是你一二個人的看法,可以保留。不過,我這一輩子,什么鳥叫豬嚎沒聽過?所以,大老劉你不用再費心恐嚇的發(fā)泄了,對我來說,沒用。
再說了,那批發(fā)店又不是我一個人,還有另外的合伙人呢。所以,我不能聽你的!
“哈!好好!說得好!”
大老劉仰天大笑:“告訴你吧,你的合伙人早進去啦,現(xiàn)正嚴打指揮部哭爹叫娘,交待問題呢!
水平臉色突變,一掌拍在桌上。
“王貞,王貞也被你們抓走了?畜生,今天干脆把我們老倆口也抓走吧,省得你老惦念著!
大老劉更是仰天大笑:“你老倆口?哈哈哈,說得出口。不想想,二把老骨頭,分錢不值,值得抓嗎?社會主義制度,不會養(yǎng)懶人,壞人和反動份子。”
說罷,掏出一紙所謂的鎮(zhèn)辦會議決定,扔在桌上,拉上小阿劉揚長而去。
水平欲哭無淚。抓起白紙撒得粉碎,揚天一扔,滿屋紙屑,像漫天飛舞的紙蝴蝶。
天已黑盡,枯坐著的水平和老伴兒,悲憤交加,相對無言,束手無策。家里所有的資金,全壓在批發(fā)之上。
幾年來節(jié)存的近十萬塊的血汗錢,全化作了各式各樣的服裝衣物,靜靜的躺在庫房里。
明天,等待它們的命運是被巡查隊沒收。
然后又被一雙雙骯臟的手,任意選拿,撒破或扔掉,然后澆上汽油給焚燒掉!八畡偘,快想想辦法啊,要不, 我們?nèi)ソo大老劉嗑頭認錯,幸許會饒了我們?”
水剛母顫抖著嗓門兒,辛醉地抹著眼淚。
“水剛沒啦,最后的一點也讓他們給搶走,我們怎么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啊?”
“嗑頭認錯?下輩子吧。人可以窮,但不可以沒有骨氣。水剛媽,我們是這個命,躲是躲不掉的。沒事兒!
水平強笑著,安慰著老伴兒。
“還有水花呢!
再說,水剛也許就是被抓去交待問題,不久就會出來的。你那兒不是還有點私房錢么?日子艱苦一點也就過去啦!
“說得好,人可以窮,但不可以沒有骨氣。”
說話間,眼前突地多了一個人。
水剛媽嚇得一把拉亮電燈。但見燈火通明下,一位童顏鶴發(fā)身著夜行衣的陌生老者,笑吟吟的沖著二老一抱拳。
“元·忽必烈皇帝御前掌調(diào)兵馬符大臣第××代孫,河南少林寺主持玄浮長老,在此拜見水義士高堂。”
慌亂得水平站起來,也抱起自己的雙手。
“山野士民水平,不知長老駕到,有失遠迎,慚愧慚愧!
二人相對拜拜,老者又朝水剛媽拜拜,然后盤腿一打坐,懸在半空,并不落下:“剛才聽了二老一席話,真正是令人涕淚交加,難以置信。敢問:水義士現(xiàn)關(guān)何處?”
水平搖頭。
“不清楚,也許就關(guān)在嚴打指揮部里!
“嚴打指揮部,是個什么玩意兒,需要兵馬符調(diào)動嗎?”“不清楚!彼胶屠习閮河忠积R搖頭。
然后水平問:“兵馬符是不是就是令箭,我們哪來那古玩意兒?”
老者卻神秘一笑。
“不,就在你家。不信?靖把水義士用過的東西,全找出來,我指給你倆看看!
老媽便進了屋,不一會兒拎著一大個包裹走了出來,把里面的東西一樣樣的全部取出,放在桌上:“請!”
也沒見老者自樣用力和撥動。
他只是老僧入定般挺起腰桿向前一浮。
便信手拈起了長條型的鎮(zhèn)紙,細細看看,撫摸撫摸,遞給了水平:“兵馬符,看!我們調(diào)查動兵馬,全憑這兵馬符呢!
水平接過,握在手里細細撫摸。
再睜大眼睛瞅去:一長條塊熟銅,滿捏在手中涼泌泌的;拿起細瞅瞅,不禁吃一驚:上面竟然刻著一條鱗次櫛比的金龍。
金龍在燈火通明中,輕輕一抖,仿佛在翻滾撲騰,迸發(fā)出了令人炫目的銅光澤。
老者手一招,銅鎮(zhèn)紙飛了起來,撲刺一聲,落到了他手心。
老者收了,朝水平一抱拳:“謝了,銅鎮(zhèn)紙是貧道世傳家寶,因水義士樂施好善,請他代為保管。如今水義士慘遭不幸。貧道收回家寶,凌晨寅時( 3:00-- 4:59),當送水義士歸來;屆時,請舉家離址,暫躲避災!
呼,人早消失得無影無蹤。
水平老倆口驚得面面相覷,瞠目結(jié)舌。
市郊動物園,以前是本市唯一的大型國家動物園。占地千畝的動物園里,關(guān)著獅子,老虎,黑熊,蒼狼等珍禽異獸。
是兒童和人們的最愛。
可惜好景不長,沒幾年后,一場風暴從天而至。
動物園園長和干部職工,被紅衛(wèi)兵掄著皮帶趕進了獅籠虎牢狼穴,與昔日的珍禽異獸們相依為命。
動物園從此凋零,一撅不振。
現(xiàn)在,地廣人稀的動物園派上了用場。
斑駁陸離的大鐵門外,掛上了大木牌,上面黑森森的大字寫著“嚴打拘留所”, 炫耀著成了本市嚴打指揮部的臨時監(jiān)獄。
這天一早,秋風勁吹,秋葉飄落,烏云從遠方飄來,不祥的浮在頂上堆積,一動不動。
這樣,拘留所上空就顯得昏暗無光,冷落蕭瑟。本是秋光斑斕,秋意無限的黎明,倒像風雨欲來的黃昏了。
為保險和慎重,門前加了一民兵一白警服紅領(lǐng)章的雙崗。
二人已連續(xù)值崗18個小時,神情怠倦的游弋著,疲憊不堪得風一吹即倒。
說也奇怪,全市警力加上駐軍部隊支援和各企事業(yè)單位的民兵,卻總是警報長拉,風煙四起,敵情兇猛,疲于奔命。
鑒于嚴打決定的強硬嚴酷和六親不認,沒有誰敢在這臺巨大的絞肉機面前反抗和怠工。
所以,臨時拘留所的每一個人,盡管一個個累得東倒西歪,心有怨恨,卻竭力提起精神,以“飽滿的政治熱情和階級覺悟”,為落實嚴打決定,完成上級領(lǐng)導交予的任務(wù)而努力奮斗。
這時,前面踢踢達達走來了幾個男女學生,還有一個扎小辨的小女孩兒。
走在最前面的高個兒女孩,憂郁的抿著嘴唇。
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噙著淚花,漂亮得驚人,讓雙崗耳目一新,精神一振,一看就知道,準又是犯人家屬來了。
自前拘留所一設(shè)置,隨著第一批罪犯的押進,犯屬們便紛至沓來。
絡(luò)繹不絕,天天如斯,成為一景。
“叔叔,可以進去嗎?我要看我哥哥!彼ㄗ呓癖,懇求道:“我們只看一眼,給他送點衣物,就出來!
“你有嚴打指揮部的批條嗎?”
民兵和藹可親的看著她。
“有就可以進,否則,請回!,畢竟連續(xù)站了18個小時,如果不是飽滿的政治熱情和階級覺悟,早趴下啦。
現(xiàn)在見了年輕姑娘,猶如打了強心針,一夜的疲憊不翼而飛。
水花回答:“叔叔,什么批條呀?我們不知道,也沒人告訴。讓我們進去吧,只一小會兒,送了衣服就出來。”
民兵搖頭,他自然不敢擅自答應(yīng)。
水花就抽抽咽咽的哭起來,緊跟著,晏小雨也哭哭啼啼的拉著水花的右手;后面的幾個學生趕了上來,大家圍住水花,連勸帶說的,也禁不住哭天抹淚。
一個女生邊哭邊質(zhì)問民兵。
“你沒有哥哥嗎?你哥如果被抓了,你會怎么想?真是冷血動物!
另二個女生卻向一邊的白警服紅領(lǐng)章求情:“公安叔叔,讓我們進去看看吧,不會耽擱太久的。只一會兒,我們就出來,求求你,行嗎?”
晏小雨抹著淚花,也走到他面前:“鳴,叔叔,讓我們進去吧,看看我的哥哥。我的哥哥被你們關(guān)起來,爸爸媽媽多傷心啊。鳴,我要哥哥!鳴,我不干,我要哥哥!”
可白警服紅領(lǐng)章裝聾作啞,板著臉,不說話,就像一臺只會呼吸的機器。
不一會兒,陸續(xù)有犯人家屬趕到,見前面己有人已開始,馬上加入。
只見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拘留所的大門前,人心涌動,連說帶哭;說到傷心處,哭聲一片,響遏行云。
白警服紅領(lǐng)章和民兵,聲色不動,只是目光敏銳的注視著大家,呼話器緊巴巴的捏在自個兒手中。
忽然,白警服紅領(lǐng)章?lián)P起了呼話器。
“1號位報告,1號位報告,有人翻墻而入;地點,正大門十七米7號警戒線處!
那邊回答:“明白,注意控制局面!,拘留所內(nèi)警報大作,夾雜警犬的狂吠聲。不一會兒,一個男生被二個民兵拎了出來。
男生痛苦的捂著自己的腦袋瓜子,有絲絲鮮血緩緩滲出。
民兵將男生狠狠兒往地上一扔。
“說,你的同伙在哪,是誰讓你來的?”,水花拉著晏小雨和女生們尖叫著撲了上去,圍著男生大放韭聲。
“快說,你的同伙在哪,是誰讓你來的?”
民兵們吊起眼睛斜視著這群學生,明知故問。
一個民兵見這么如花似玉的女學生,圍著一個不起眼的半大小子,不知出于什么心態(tài)和目的,居然把手中的拴狗鏈松松。
那高大威猛的警犬就狺狺的狂叫著,吐著血紅的長舌頭,朝女生們撲去。
女生們嚇得肝膽俱裂,渾身顫抖,一齊聲恐怖的大叫起來。
這一幕徹底激怒了圍在大門前的家屬們,大家恨聲怒斥,憤怒跺腳,有人還將石塊泥巴扔了過來。那個民兵連忙拉住了警犬,卻陰沉的掃掃大家。
“想造反劫獄嗎?給指揮部掛電話,派人來!
可是,馬上被白警服紅領(lǐng)章制止。
畢竟是正兒八經(jīng)的國家公安人員,即便是值崗,也具有比民兵更有效的領(lǐng)導能力和現(xiàn)場處置責任。
從心眼兒里瞧不起民兵的白警服紅領(lǐng)章,對那拉狗的民兵揮揮手,示意他離去。
民兵不服氣。
指著地上的男生問:“不抓起來?指揮部可是下了命令的!薄摆s走,下不為例!薄澳阃閷W生,沒站穩(wěn)立場!
民兵居然朝他反啐一口。
“我要向上級如實反映!
白警服紅領(lǐng)章冷笑笑:“我同情學生?哈,我爺爺和爸爸,被紅衛(wèi)兵當著我的面狠狠批斗,活活打死和逼瘋,哈,我同情學生?服從命令,趕他們走,嚴厲警告下不為例!
到底是威風凜凜的公安人員。
民兵怔怔,只得對地上的男生狠狠踢一腳。
“算你命大,滾!下不為例。再翻墻頭,立即擊斃!,水花對同學們一使眼色,大家七手八腳的抬著男生退了下去。
這樣,經(jīng)晏老師精心策劃的探望行動,最后以失敗告終。
退到離大門很遠處,大家就灰溜溜的坐在草地上。
學生們嘰嘰喳喳的商量著,誰也不明白問題出在哪兒?水花溫柔地替男友擦拭著額上的血漬:“還疼嗎?你真勇敢呀,是個男子漢。”
晏小雨呢,則掄著小拳頭,輕輕地為他捶著肩膀。
半大小子就忍住疼痛,豪氣十足的揚揚手。
“水花,只要你發(fā)話,咱刀山火海也敢上。說,還去不去?哎喲,屁股有點疼,真是有點疼喲。哎喲!哎喲!好像濕呼呼的喲?”
旁邊就有同學勸:“算了,看這樣子,墻頭上是安了紅外警戒線的,要不你怎么一翻上墻頭,就被發(fā)現(xiàn)了呢?”
不暗人世的學生們怎能想到,為對付這司空見慣的一幕,嚴打指揮部早作了周密安排。
每天一大早,就有專門的男女便衣,化裝成犯人家屬,在大門外游弋。
面對越來越多的犯人家屬,便衣就混在其中,偷聽,窺視或假戲真做,息事寧人,勸導大家認命,不要和政府過不去云云。
當水花和女生們圍住雙崗時,水花的男友就偷偷溜到早看好的地點,縱身翻墻。
他倒是如靈猴般翻騰進去了,可早給混在人群中的便衣發(fā)現(xiàn)。
便衣輕輕松松的對白警服紅領(lǐng)章舉起二根指頭,白警服紅領(lǐng)章就輕輕松松的揚起呼話機呼叫。
半大小子剛滑下地,就被民兵和警犬逼住。隨著一聲惡狠狠的咒罵,幾警棍敲在他頭上;同時,警犬的利牙也咬在了他的屁股溝上……
當夜,拘留所里秋風呼號,樹濤蕭蕭。
11月下旬的秋夜,已有些寒氣逼人。
只見龐大的千畝草地上,搭起了三個大型軍用帳蓬,帳蓬外,是野戰(zhàn)軍作戰(zhàn)用的鐵絲網(wǎng),組成隔離區(qū)。
隔離區(qū)外,四對雙崗共八人,全副武裝的來回巡邏。
帳蓬內(nèi)呢,就是源源不斷抓進來的刑事犯罪分子們。
深夜十二點,是換崗時間。雙崗們踏著正步,相互立正敬禮,然后一轉(zhuǎn)身,各自離開。帳蓬很大,正反向巡邏一圈,大約需要七分鐘。
當兩對雙崗相遇時,按照訓練規(guī)定,都要相互立正敬禮,再朝反向方巡邏。
這不,兩對雙崗相遇了。
反方的一對剛立正,還沒來得及敬禮,就被對方劈頭蓋臉的一擊,無聲的倒了下去。鳥鳴聲一長一短,草地上立時竄起二條人影。
他們將被擊昏的雙崗拖進了沒膝蓋的蒿草堆。
迅速換上衣服,挎起了沖鋒槍,二對雙崗相互使使眼色,趁另二對雙崗還在帳蓬那邊游弋?焖俑Z進了帳蓬。
一蹲地,瞪大眼睛,壓著嗓門兒就輕輕呼喊。
“水剛,水剛,你在哪里?”
可幾遍喊下來,無人回答,犯人倚門都以驚愕的眼光瞅著他們。不能再等了,雙崗們迅速重新跳出來,竄出了隔離區(qū)。
在第二座帳蓬里,雙崗們?nèi)绶ㄅ葜疲扇匀粵]找到自己需要找的人。
四人正待奔向第三座帳蓬,警報響了。
原來被擊昏拉進蒿草叢真正的雙崗醒了過來,立時,警報大作,人腳步聲聲;公安人員和訓練有素民兵的反映,是一流的。
不到五分鐘,就團團圍住了三座大帳蓬,并立即對上崗人員進行清查。
一片混亂時,忽然有女子尖厲的哭聲傳來。
哭聲由遠至近,越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凄愴。聽得人人心悸。突然,有個民兵指著外面的草叢驚叫:“啊,鬼,鬼,有鬼啊,是個女鬼!
大家齊齊定眼看去。
可不,在一片迷茫茫的蒿草叢,一個高大而周身雪白披頭散發(fā)的女人。緩緩閃現(xiàn),啼哭著,慘叫著……
眾人嚇得毛骨悚然,不知所措。
有膽小的民兵,干脆扔了步槍,抱頭龜縮在草地上,渾身顫抖。
嘴里還咕嘟咕嚕道:“我沒殺人,我沒殺人啊,我只是奉命行事!薄@樣折騰了好一陣,才恢復了鎮(zhèn)靜和秩序,繼續(xù)清查,最終無果。
這時,在動物園外的小山坡上,徐新和他的三個朋友,正高興的看著姍姍。
朦朧的夜色里,姍姍費力地脫掉外面的戲裝和腳上的高蹺,吁一口長氣。
“好險,我差點真的變成了女鬼。”,徐新輕輕拍拍手掌:“姍姍聰明,走吧,可惜沒救出水剛,情報不準啊,是個教訓!
姍姍卻不動步,只悲傷地望著夜幕里的拘留所:“我們走了,水剛怎么辦?水剛水剛。
徐新扶住她嘆息:“姍姍,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世事無常,生死有命。看來,水剛的塵緣盡了,非人力不能挽回。你也盡力了,記住他,就是對他最好的紀念。我們還是快走吧!
終于,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
原來,徐新自幼跟著江湖人稱“小時遷”的父親,練得一身好輕功。
他如果發(fā)了威,提口氣,三丈高的墻頭可以一躍而過,毫發(fā)無損。正因為如此,喜靜喜文喜琴的姍姍,覺得二人愛好不同,難免日后生隙,才屈服于母親的壓力,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他。
沒想到徐新為水剛和姍姍的友情而感動,幾年后與初戀情人重新相見,就決定幫姍姍一把。只可惜功敗垂成,無果而返。
關(guān)在帳蓬里的水剛,自然不知道外面為營救自己,干得風生水起,驚險神奇。
初進拘留所,開始他只是憤怒大罵,怒火攻心和絕食抗議;爾后呢,慢慢就變得沉默寡言,神思恍惚和聽天由命。
迅速走完了從自由人到囚犯的全過程。
在他的28個人生里,何曾知道世界上還有比鄙視,輕蔑和白眼更厲害的一面?
高中生水剛,曾坐在明亮的教室里,瑯瑯上口的讀著雄文四卷和《敦促杜聿明等投降書》《論人民民主專政》。
可他絕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成了專政的對象。
現(xiàn)在,躺在一片狼藉的草地上,昏昏欲睡,一片虛無狀態(tài)的水剛,慢慢地感到了一種透徹的溫暖……他坐在明亮的教室里,故意捧著腦袋瓜子低低呻吟著。
一縷溫香傳來。
然后是晏老師溫柔敦厚的嗓音。
“水剛同學,你怎么啦?”“頭,疼,疼得厲害。我想嘔吐!,接著,就是令人心猿意馬的一只小手,搭在了自己額頭。
“哎呀,真是有點燙,感冒啦?宋援朝同學,還有王剛同學,你倆快扶水剛同學到校醫(yī)療室去!
“晏老師,我也頭疼!
“晏老師,我肚子疼!”
“怎么都喊疼?同學們,裝病是不光彩的行為喲。都坐好,我們繼續(xù)上課!保瑢W將自己扶出了教室,一轉(zhuǎn)彎,三人哈哈大笑。
然后相互推掇著,跑到陽臺頂上憑欄眺望,天高云談,抒發(fā)人生……
幾滴淚,迸出了水剛眼角。
哦,我的高中,我的青春,我的晏老師!一只手輕輕摸到了他額頭,水剛一驚,睜開眼睛。眼前是個一身黑衣的老者。
老者眼睛閃閃發(fā)光,牢牢的盯住他。
“水義士,還認得貧道嗎?”
水剛驚愕的看著他,搖搖頭。老者手一晃,手中早多了一塊銅條,遞到他眼前:“你再看看,想起來了吧?”
水剛猛然看到自己的銅鎮(zhèn)紙,大驚。
“老伯,你是那”
老者點點頭,把銅鎮(zhèn)紙往杯中一揣:“水義士,走吧。”“到哪?”“我答應(yīng)了令尊,今天凌晨寅時送你到他眼前;走吧,4點過啦!
原來是這樣?
水剛一陣興奮,想要站起來。老者就將他輕輕一拉。
可他看看左右,輕輕一搖頭,重新坐下:“不,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會連累他們!,原來,為防止犯人逃跑,嚴打指揮部實行了非常時期的連坐法。
即如果一座帳蓬里逃跑了一人,其他人都得罪加一等。
在生死未卜之際,想減刑或活著畢竟是每個人的本能。
因此,水剛不愿走。這樣一來,老者為難了。可他稍想想,又喜道:“這不難,我可以把他們和守衛(wèi)一起全部震昏,這樣,你就沒責任了!
水剛苦笑笑,搖頭
“五十步笑百步,結(jié)果是一樣的。老伯,謝謝了,請回吧!
老者惋惜的看著他:“真不走?”“真不走!”水剛掙扎著爬起來,給老者叩頭:“感謝救命之恩!若有機會,必當面重謝!”
可他沒有料到,老者卻突然跪下,給自己深深地嗑了個響頭。
“水義士,請保重。青山不老,綠水長流,江湖不竭,故事常新;感天動地豪杰情,大義凜然壯士心。貧道這一輩子只跪過父母高堂,你是讓我下跪的第二人!
說罷起身,嗖!早不見了人影!
【編輯:楊汝洪】
版權(quán)所有:西南作家網(wǎng)
國家工業(yè)信息化部備案/許可證:黔ICP備18010760號 貴公網(wǎng)安備52010202002708號
合作支持單位:貴州省青年文學研究會 四川省文學藝術(shù)發(fā)展促進會 云南省高原文學研究會 重慶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郵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滿)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