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天小姑娘下班后,一個人自由自在的走在大街上。
本來她是與大表姐約好的。
二人下班后同時出來,一起去逛逛沙百貨,買點香燭水果和好看的衣服,帶回去獻給早逝的小表姐裊婷。
今天,是裊婷因公殉職周年忌日。
昨天下午,市電車公司的代表就手捧白花,代表全市十一萬職工,到裊婷家做了祭奠。
因此,二女孩兒今天上班前就約好了下班的事兒,F(xiàn)在,小姑娘從物資公司大門出來后,就慢慢兒順著大街散步,邊看街景,邊等著區(qū)團委書記。
其實,如果她到大表姐處的話,也就僅僅千把米。
也就是跨過街道,幾分鐘即到。
然而,如果她到了區(qū)團委大表姐處,又得重新倒回來,因為沙百貨在南邊。就因為懶了這一小會兒,結(jié)果鑄成了無法挽回的悲劇。
小姑娘慢慢踱一會兒,信步拐進了前面的巷道。
從巷道口望出去,可以眺望到遙遠的小山戀。
因為太遙遠,所以看起來朦朦朧朧,讓人浮想聯(lián)翩。小姑娘每天下班后路過這兒,幾乎總是要拐進去望望。
她特別喜歡這種朦朦朧朧的感覺。
你好,遙遠的地平線。
在遙遠遙遠的你那兒,有著些什么?有沒有起伏奔涌的大海,有沒有鋪向遠方的草原?小表姐總是在自己的散文中,歌誦著藍天,大海和草原。
其實除了藍天,其他的她一次也沒親眼看到過。
卻總是寫得栩栩如生,如身臨其境。
讓人讀起來愛不釋手。或許幻想真能讓人插上羽翼,在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宇自由飛翔?裊婷表姐啊,就真的化成了一只美麗的鳳凰,在永恒的天空展翅。
“小姑娘,一個人呀!
誰邪笑著湊了過來。
“不寂寞嗎?”,小姑娘渾身一機靈,一個半大小子淫笑著,想摟住她的肩膀。小姑娘轉(zhuǎn)身就走,可迎面給二個同樣的半大小子攔住。
“交個朋友嘛,莫害羞!
“想哥哥了吧,哥哥來陪你!
“臭流氓!”小姑娘轉(zhuǎn)身就朝外跑:“來人啊!保旎煲簧炷_,絆倒了小姑娘:“敬不吃吃罰酒,想跑?沒門兒。剝光剝光,快!”
“你們干什么?”
一個路過的中年人發(fā)現(xiàn)了,嚴(yán)厲的喝斥。
“大街上公開欺侮婦女,不想活了?”,混混一亮手中刀子:“滾,少管閑事兒!薄⒅心耆伺荛_了,卻跑到巷道外大聲呼救:“來人啊,抓流氓!保旎炻犚姾艟嚷,慌亂跳起來奪路而逃。
其中一個卻給小姑娘死死抓住,脫不了身。
惱怒的歹徒又急又怕,便瘋狂的連連捅向?qū)Ψ健?/span>
當(dāng)冷剛偶然趕到時,小姑娘早已香消玉殞。不多久,市公安局一干領(lǐng)導(dǎo)也聞訊趕到了。從冷剛嘴里得知了小姑娘的工作單位,不禁面面相覷,瞠目結(jié)舌。
市公安局長仰天長嘯,悲憤莫名。
“首長,我對不起你!”
然后,厲聲命令:“秦隊長,限期破案。抓到兇手交給我,老子要親手活剝了他!薄恳暳诵」媚锏膽K死,冷剛心灰意冷,周身發(fā)軟。
他步履蹣跚的想回辦公室坐坐,歇歇。
冷剛本來就是一個善于浪漫幻想的詩人。
冰肌玉骨的小姑娘也曾帶給他靈感和審美。可是轉(zhuǎn)眼間,一切成了過眼煙云。生命如此美好,卻又如此脆弱;。
春如此燦爛,卻又如此匆匆。
冷剛覺得自己好像作了一場夢。
沒想到他步履艱難的回宣教股辦公室,卻意外發(fā)現(xiàn)隔壁人事股里,謝股和趙股正在吵嘴,相互埋怨著什么?
瞟到冷剛突然出現(xiàn),謝股吃驚的站了起來。
“冷剛,怎么又回來啦,東西拿掉了?哎呀,你臉色這么難看,出了什么事情?”
“小姑娘死啦!”“你說什么?”“小姑娘死啦!”冷剛說著,無力的癱軟在椅子上,緩緩而吃力的把剛才的事情,講了一遍。
謝股和趙股聽了呆若木雞,相顧失色,也一齊跌坐在椅上。
“這,這怎么辦?”
緊跟著趙股撲向電話機,拎起了話筒:“趕快找張書記。喂,請找張書記,對,我是物資公司人事股長趙靜,請他接電話!
謝股卻呆坐著,臉色灰白,右手輕輕顫抖著。
冷剛躺一會兒,感覺好些了,便掙扎著起身,問:“謝股,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省委第一書記的親生女兒,原本是放在咱公司鍛煉鍛煉!薄笆∥谝粫洠窟@么說,她爸爸程式原來是省委書記?”
“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
謝股有氣無力的瞟瞟冷剛。
“組織上特地把她放在宣教股,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情?這個麻煩惹大了!,冷剛看看他,覺得有些奇怪,一向有主見堅強不怕事的謝股,會因為小姑娘的不幸,怕成這樣?
即便是再是組織上委托他照料小姑娘,可出這種不幸誰也無法預(yù)料。
謝股大不必為此擔(dān)心而憂心忡忡,這可不是他一貫的作風(fēng)和為人啊。
也許是查覺到了冷剛的疑惑,謝股勉強朝他笑笑:“我很虛弱,是嗎?暴露了人性軟弱的一面,未必不是真性情?我為早墜的天使悲傷,也為自己悲傷。不久,你就會明白的!
冷剛無言。
當(dāng)然,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以謝股和張書記相怨已久的不好關(guān)系,張書記順手抹掉謝股的現(xiàn)職,發(fā)配到下面門市部,并能一個警告和處分也是完全可能的。
不過,一向視權(quán)貴為糞土,思想豁達開放的謝股,會如此留戀這所謂的股長職位而大發(fā)悲聲?
還好,F(xiàn)在看得出,謝股已恢復(fù)了鎮(zhèn)靜。
他站了起來,示意冷剛跟著自己出去。
二人回了宣教股,卻相坐無言。半晌,謝股問:“公安局怎么說?”“周局長命令限期破案,抓到兇手交給自己,要親手活剝了他。”
“保烏莎帽嘛,可以理解。
不過,我得承認(rèn),專制唯有這一點比西方強。能迅速動員全社會資源,為完成一個目標(biāo)全力以赴。如果我還能活著,也準(zhǔn)備就這一點,寫點文章,與諸君探討探討!
冷剛有些意外的瞧瞧他。
總感到謝股這一段時間心神不定,總是死啊活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當(dāng)然,冷剛也想到了由于嚴(yán)打,什么意外都可能發(fā)生。就謝股而言,不外乎就是思想激進一點,開放一點,與所謂的“刑事犯罪活動”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
他也不可能由此發(fā)生什么意外吧?
趙股過來了。
“張書記已趕到市公安局去了,讓我們也趕去。”,于是,三人又急切的竄出了辦公室。市公安局局長辦公室,燈火通明,嚴(yán)峻肅穆。
身材魁梧的周局長等一干局領(lǐng)導(dǎo),和聞訊趕到的省公安廳長,正聽著張書記介紹小姑娘平時的工作和生活情況。
其時,這些情況都是來的路上,趙股和謝股提供的。
一路上張書記陰沉著臉,很少搭理旁人。
除了擠牙膏似的問問小姑娘相關(guān)情況,就是皺著眉頭,恨恨的看著窗外。弄得開車的小司機不時偷偷的瞟他。
張書記即然如此。
謝股也就閉上了眼睛。
除了偶爾插上一二句,大多由趙股給他介紹。坐在最后一排的冷剛,感覺到了吉普車?yán)锍林赜殖翋灥臍夥,有些忐忑不安?/span>
看看要到市局,張書記又發(fā)問。
“組織上把這事交給我,我又慎重交給了你倆,還再三打過招呼,F(xiàn)在,我想聽聽二位的意見,該誰負(fù)這個責(zé)任?”
沒有回答。
只有沉重的呼吸。
因為大家都明白,這決不是件小事兒,誰也承擔(dān)不起,F(xiàn)在,張書記介紹完后,領(lǐng)導(dǎo)們卻不太滿意。
畢竟張書記不知道其具體情況。
一些細(xì)節(jié)似是而非,一問三不知。
不得已,張書記只得對趙股點頭:“你接著給領(lǐng)導(dǎo)們補充補充吧,盡量祥細(xì)一點。”,得到頂頭上司的同意,趙股便滔滔不絕的介紹起來。
冷剛本是屬于敬未陪坐,只能默默的聽著。
在他的28周歲全部生涯里,坐在眼前的領(lǐng)導(dǎo),是他至今為止看到的最大官兒。官兒們一個比一個穩(wěn)重成熟和頭發(fā)斑白,神情一個比一個沉重嚴(yán)峻和擰著眉頭。
冷剛忽然想到:幸虧小姑娘是省委第一書記的女兒。
要是她父母只是一介平民,各位領(lǐng)導(dǎo)還會如此嗎?
他注意趙股的介紹,許多內(nèi)容是她根本無法知道的,這就奇怪了,難道是謝股給她說的?二個股長平時老死不相往來,暗地里卻互通有無,打得火熱,這就真是令在感到不可思議了。
趙股情況介紹完了,謝股也作了幾點補充。
領(lǐng)導(dǎo)們這才相互交換眼色,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屋里最高領(lǐng)導(dǎo),也就是省公安廳長,一個精瘦的小老頭兒掃視大家一眼,開了口:“程書記正在領(lǐng)導(dǎo)全省嚴(yán)打工作的進一步布置和落實,沒想到自己的親身女兒倒先出了問題,同志們,我們失職啊,捫心自問,怎么對得起程書記?”
一片沉默。
“周局長的工作布置,我基本上贊成,但是,”
公安廳長嚴(yán)厲的皺起了眉頭:“程序太復(fù)雜太慢,非常時期,要打破一切清規(guī)戒律,出成果出結(jié)果才是一切。因此,我建議加大力量,集中警力,調(diào)集民兵,就在今晚上,立即開始大搜捕。”
領(lǐng)導(dǎo)們都像聽到了命令,坐直身子,豎起耳朵,全神貫注。
“在聯(lián)合行動中,可以趁機解決許多遺留和疑難問題,這在我們執(zhí)政多年的工作經(jīng)驗中,已經(jīng)得到了最好的證明。
此次嚴(yán)打,宗旨就是打擊刑事犯罪分子。
方法就是從重從快,直搗巢穴,不給犯罪份了喘息逃避的機會。周局長,你看呢?”
周局長站起來:“堅決完成任務(wù),請首長放心,我立即布置落實!币慌ど,仿佛這才想起張書記一行還在,逐揮揮手,示意他們離去。
待他們四人走出局長辦,來到院壩,就見一隊隊警察開始了集合登車。
行動確實迅速。
許是出于恐懼或別的什么原因,小司機把北京吉普開得飛快,時速達到了110碼。也許真是公安廳長所說:“非常時期,要打破一切清規(guī)戒律!
往日一看見超速車,就瞪圓了眼睛的交通警,此時居然視若無睹。
只顧忙著幫助白警服紅領(lǐng)章拉網(wǎng)設(shè)卡,開始盤查行人。
時值晚上八點,秋風(fēng)蕭瑟,有雨點灑下,滴在路燈明亮的光暈中,散成一片片濕潤的迷茫。
冷剛回到蓮花校時,十三平方里亮著燈,欣然卻不在。
冷剛先沒進屋,而是站在走廊口,眺望著矗立在夜幕中的新樓房。
已是晚上九點多了,樓房里卻還傳來丁丁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懀谇镆估锓滞忭懚粜性。他知道,這是裝飾工人在連夜加班。
要是換了別的事呢,夜里這樣巨大的喧嘩,怕早激起了老師們的眾怒。
老師是一個特殊的群體,對夜晚的響聲特別敏感。
記得剛搬進十三平方,喜歡聽音樂的冷剛,常常喜歡把收音機開到最大音量。聽?wèi)T了的欣然也不以為常,只是時不時的提醒音量開小些。
結(jié)果有天晚上,欣然回來異常惱怒。
“要嗎把你那個破收音機扔了,要嗎把音量關(guān)到最小,二選一,說了就動!
可冷剛卻沒動,他正在聽民樂《春江花月夜》呢。冷不防被欣然一把抓了過去,鎖進了抽屜……
瞅一會兒,冷剛惆悵的嘆口氣,有一種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的苦澀。進屋,
欣然依然不在,怪事,開著燈和門,人卻不在,這婆子又是哪根神經(jīng)短了路?
換了衣服鞋子,冷剛就習(xí)慣性的到廚房,一路過芳鄰房門,卻見老婆正在吳剛家里,親親熱熱拉著任悅老師的雙手,說著悄悄話。
進了廚房,原本就不太亮的燈光,顯得格外幽暗。
冷剛說:“我就猜到是你,吳預(yù)轉(zhuǎn),有什么新聞?”
吳大個正在燒開水,騰騰熱氣中,一張胖臉恍恍惚惚:“爹媽生的,沒法。今天?嗨,差點弄到我頭上來啦!
冷剛捅開煤爐,瞅著通紅的火苗竄了上來,放上銻鍋倒上水。
“誰敢弄你?又在胡扯。你不弄別人就謝天謝地了。今天,你是從我們公司出去的,沒回區(qū)局?”一面拿出盅盅,倒上醋,辣椒。
可一抓醬油瓶,空的。
只好無奈搖搖。
說:“把醬油給我倒點。”“柜子里,自己拿,連借也不說一聲?冷詩人,你越來越擺顯啦!薄澳谋鹊蒙夏?”
冷剛過去抓起瓶子搖搖,泄氣道:“和我家一樣,媽的,放鹽巴算啦!
“水管那柜子看看,保不準(zhǔn)有!
吳剛瞅瞅芳鄰:“到哪去了,這么晚還沒吃飯?”,冷剛的眼淚忽然掉了下來:“小姑娘死啦,唉,夢一樣啊。”
吳剛嚇一跳。
“嘿,大老爺兒們的,掉什么貓尿?小姑娘是誰?”
“我們宣教股的內(nèi)勤,才十六歲啊!,吳剛哭笑不得的搖搖頭:“省省吧,冷詩人,你對月傷情,對花落淚,這樣活起多累喲。一個無名小姑娘死了,重要嗎?”
冷剛嘆口氣。
在水剛家柜子里抓到醬油,倒倒,重新放進去。
正巧水剛端著臉盆進來,見了就笑:“好啊,我是說我家醬油怎么用得這樣快,原來是你這個耗子喲。”
吳剛脧脧他,浮起明為嘲笑的神情。
“水管,當(dāng)了專管員也不用這么節(jié)約嗎,芳鄰之間倒點用點不應(yīng)該?沒看到人家因為小姑娘死了,正傷心呢?”
水剛瞅瞅背過臉的冷剛,停止了玩笑。
“小姑娘死了,小姑娘是誰。俊
吳剛鼻子哼哼:“冷詩人的小女同事,哎,冷剛,我覺得這事兒有點犯咕嘟啊,一個小女同事死了,你那么傷心;他媽的,你倆是不是有一腿?”
冷剛砰的放下瓷盅,逼視著對方。
“人家老爹是省委第一書記程式,明白了吧?現(xiàn)在,軍警正在全城搜捕,你不怕得罪小姑娘在天之靈,就出去走走試試?”
“省委第一書記?哎呀,這是品大官兒啊!
吳剛立即換了面孔,驚愕而痛苦。
“省委向上就是中央了,真正的大官兒。對了,我是好像聽張羅說過,有個大官兒的女兒在咱區(qū)基層鍛煉呢!
水剛冷笑:“人家是小姑娘,你就來個張羅,莫非又是省委書記的女兒?”
這時,走廊外傳來很響的喊聲:“欣老師,任老師,資老師,都在嗎?”
是浦校長。三女孩兒從不同方位答:“在!”“出來一下!,隨著踢踢達達的出門聲,三剛對望望,也緊跟著出去
浦校長這么晚大聲武氣的叫喊,出了什么大事兒?
院壩中,擠滿了民兵和白警服紅領(lǐng)章;冷剛赫然看到,槍口黑洞洞,槍刺閃著寒光,個個嚴(yán)肅沉默,板著臉,泥塑一般。
“浦校長,這是干,干”
欣然嚇得哆嗦著,話也說不全了;任悅和資琴,更是嚇得直往自己丈夫身后躲。
“別怕,聯(lián)合行動,大搜捕。”
浦校長強笑道:“領(lǐng)他們到自己家里看看!保捯魟偮,一個領(lǐng)隊模樣的紅領(lǐng)章一揮手:“搜!”
于是,民兵和白警服紅領(lǐng)章分頭涌進三間十三平方里。
十三平方實在是太小了。
大家即或搜尋了仔仔細(xì)細(xì),也只呆了幾分鐘,就重新涌了出來:“報告,沒有!”,領(lǐng)隊朝浦校長一揚頭:“下一家!”
可憐的浦校長只得對坡上點點頭。
“走吧!币幻媾み^頭,強裝笑臉。
“對不起呵,睡吧睡吧,不要亂跑呵!,一群人秩序井然,訓(xùn)練有素的涌了出去,轉(zhuǎn)眼間就到了坡上,分成二人一組,迅速消失在各家各戶。
冷剛回過身子,老婆正在勸二女老師。
“沒事兒,沒事兒!回家睡吧,睡吧!
己床位上:“私闖民宅,亂翻折騰,這是干的什么?”
冷剛和老婆一齊看去,可,
也許是資琴自己也沒注意,繡花乳罩,鮮紅色三角褲衩和薄如羽翼的女用內(nèi)衣,扔得到處都是。
水剛拉拉她:“回屋回屋,給你說過多少次,放好放好,你就壓在枕頭下,沒想到強盜闖進來了吧?”,冷剛把老婆拉進了屋,返身朝廚房跑去。
可憐的面?zhèn),早煮成了鍋粥,正發(fā)出糊味兒。
餓極了的冷剛,干脆把盅盅里的佐料往銻鍋里一倒,端起個大銻鍋一面攪合,一面進了自己的十三平方。
燈下,欣然正氣呼呼的奮筆疾書。
一側(cè)頭發(fā)滑下她額頭,映著明亮的臺燈光,像一彎黑瀑布。
“睡吧,你寫什么?”冷剛狼吞虎咽的喝著面粥,透過側(cè)面的小窗口,踮足看看坡上:“最好關(guān)了燈睡覺,睡不著就坐著發(fā)呆,今晚上是全城大搜捕呢!
“我給公安局長寫信,我要質(zhì)問誰給他們的權(quán)利,私闖民宅,驚擾民生?”
“哎哎,你省省吧,聽我說,寫了也沒用!
冷剛便把傍晚發(fā)生的事情訴了老婆。欣然聽了,果然氣頹的揉搓了才寫的紙片兒,扔到竹簍:“這么說,真是無法無天了,嚴(yán)打就可以亂來?這畢竟是在社會主義中國啊,怎么突然像回到了中世紀(jì)?”
“你少說二句行不?謹(jǐn)防抓你的現(xiàn)行!
冷剛看看她,正經(jīng)地警告。
“莫以為自己是個老師,就可以天真無暇,仗義執(zhí)言?非常時期,冤枉一個十個和多殺幾人百人,在數(shù)量上毫無意義!
老婆對他翻翻白眼皮兒。
“用得著你來教我?你剛才說那個小姑娘是誰?怎么說起這樣傷心和憤慨?我在外面再受別人欺負(fù),沒見過你如此這般?”
“同事,唉,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是同事,人家老爸是省委第一書記!
“省委第一書記又怎么啦?反正比我年輕漂亮,溫柔有吸引力,對不對?哼,你那根花花腸子哄得了誰?”
冷剛已經(jīng)不知是哭還是笑了,只好狠狠的剜老婆一眼。
“無聊!他媽”砰,坡上突然響了一槍,
槍聲在夜空回蕩。剎那間,坡上坡下的燈盞,熄了不少;欣然嚇得一屁股坐在水盆里,濺起一屋水花。
冷剛則當(dāng)?shù)娜恿虽R鍋,先撲過去關(guān)了燈。
再扶起老婆,找出衣服讓她換換,一面緊緊關(guān)上房門。
窒神凝氣的聽著外面的響動。不一會兒,一陣喧嘩由坡上響下來,摻雜著女人的哭叫:“同志,同志聽我說,他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浦校長,浦校長,快給他們說說,說說啊,放了我家老宋,他不是故意的啊。”
間或還摻雜著浦校長蒼老嘶啞的嗓門兒。
“公安同志,請聽我說,請的我說,你們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沒有任何回答,喧嘩聲卷過十三平方,卷過院壩子,到了外面。嘎!嘎嘎!發(fā)動汽車引擎的響聲;然后是的的的幾下鳴笛。
嘎,車輪壓著大操場,在女人的嚎啕大哭聲中,顛簸著遠去了。
直到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后,坡上坡下的燈盞,才陸續(xù)閃閃爍爍的重新亮起。
緊接著,人們也紛紛開門出來,朝坡上涌去。屋里,換了衣服的欣然默默的擁被坐著,冷剛擰亮臺燈,一屋光輝。他撿起地下的銻鍋和臉盆,然后跑到廚房,再拎起拖帕跑回屋里拖著。
十三平方太小,轉(zhuǎn)眼間就拖了個干干凈凈。
“我回來時,看到你在和任悅說什么悄悄話?”
“話多!崩掀蓬^沒抬,動動嘴巴:“我們女孩兒之間說什么,要你知道?”“不是話多,是小心為妙。非常時”
“非你個鬼。
欣然一聲怒叫,把枕頭扔了過來。
“總不至于連話也不能說了吧?哼,討厭!”
冷剛只好住嘴,把枕頭撿起來,拍拍,重新放在床上!鞍パ,這才何天冤枉喲?”門外傳來吳剛的大嗓門兒。
“所以說,這人啦,后頸窩的頭發(fā),摸著看不著喲!
冷剛瞟瞟老婆,拉開了門。
“吳預(yù)轉(zhuǎn),剛才是怎么回事兒?”,好賣弄的吳剛就靠在冷剛的門枋上,開始了演講。
原來,民兵和白警服紅領(lǐng)章到了坡上,威風(fēng)凜凜地鉆進各自的搜尋目標(biāo),照例是毫無章法的胡亂翻騰和兇兇尋問。
這個被抓的老宋,是某某國防大廠的保衛(wèi)部長,轉(zhuǎn)業(yè)副團級。
平時也是威風(fēng)八面,說一不二的狠角兒。
活該他倒霉,本是常住在廠里的副團級,今晚搭便車回家,一為送工資,二是趁秋夜纏綿,想與老婆溫存溫存,第二天一早再搭便車回廠。
就這樣,倆口子剛摸上床,正在纏纏綿綿時,被叩門聲驚醒。
被驚醒的副團級自然一肚子火。
可是,嚴(yán)打,非常時期,他是知道的。
并且自己也正在國防工廠里,指揮眾保衛(wèi)人員配合公安部門,進行這項莊嚴(yán)偉大的打擊運動。于是,抱著胳膊肘兒生氣的呆在一邊,瞅著二個民兵檢查。
要說這二位民兵老兄的素質(zhì),實在太不那樣。
胡亂翻騰不說,居然還色迷迷地盯住了副團級的老婆。
老婆在蓮花校教二年級,是屬于那種長年齡不長腦子,童心永在,青春常駐的女老師,足足比副團級小了一輪12周歲。
盡管已三十出頭,可對人情世故卻青澀陌生得可畏。
因為叩門聲急切,匆忙之下,老婆蹬上褲子,順手抓了條無袖內(nèi)衫套上,露著白赤赤的兩條胳膊肘兒就跳下了床。
照理說,懂事兒的女人,這時應(yīng)該躲在燈暗處或丈夫身后,好好梳理梳理自己,這是女性的本能,也是一種人情世故。
可她不懂。
非但不梳理自己,反倒因恐懼交叉抱著兩條白胳膊肘,直挺挺的立在明亮的燈光下。
“讓開,我們要搜尋這邊!
民兵朝倆口子走來,示意站在前面的副團級讓路。
一肚子火,也正為小嬌妻傷腦筋的保衛(wèi)部長,仿佛看穿了二民兵的骯臟心思,勃然大怒:“這邊是墻壁,沒看見嗎?”
“墻壁也要搜尋。”
民兵強硬的回答,順手用槍刺對他一撥“讓開!”
其實,民兵的本意是恐嚇,逼他讓步,或許是真的認(rèn)為副團級前后的墻壁,掩藏著什么刑事犯罪分子?可憤怒中的保衛(wèi)部長卻認(rèn)為對方是突刺自己,本能的拉開架勢奪槍。
這對于一個曾在軍隊里,干到副團級的轉(zhuǎn)業(yè)軍人而言,簡直是輕易而舉,太小兒科了。
結(jié)果在槍快被對方奪過手時,民兵摳動了扳機。
呼嘯的子彈穿透屋頂,射向夜空。副團級一怔,馬上松開了手……吳剛說完,唾沫飛濺:“完了,我看這老宋玩完了。還是保衛(wèi)部長和副團級呢,怎么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嚴(yán)打。非常時”
“走喲,話多!”
冷不防身后的老婆猛推他一掌。
“回屋,睡覺,事不關(guān)已,高高掛起。睡覺!”,冷剛關(guān)了房門,洗漱后也跳上了床。頭剛挨著枕頭,老婆說話了:“有一好一壞二個消息,你聽不聽?”
“聽!別人的話可以不聽,老婆的話卻不能不聽,這是歷史經(jīng)驗告訴我的。”
“到底先聽哪個?”
“壞的!”冷剛來了個出乎意外:“我喜歡聽壞消息!薄皦牡南ⅲ褪悄阕赃@個月起,每月的工資全部上交,以前的交一留二優(yōu)惠政策,現(xiàn)在作廢。”
冷剛一下翻過身。
“怎么?這可是我們婚前約定的!
“現(xiàn)在是婚后!再說,約定的?有證據(jù)嗎,有協(xié)議書嗎,有見證人嗎?”,冷剛氣笑了:“唉欣然欣然,你又想玩什么新花樣啦。”
事實上,天可憐見!
即便按照婚前的約定,冷剛交一百塊錢的工資,也才僅僅返回二塊錢的零花錢,實在是少得可憐,
少到二人都懶得啟齒。
好在冷剛本身無嗜好或惡習(xí),家庭,車站,辦公室,每天固定的三點一線,倒也無多大的不適。
不過,現(xiàn)在連這一點也要給剝奪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是不是以欺壓自己的男人為樂喲?”“別說話,你照辦就是。”老婆不動聲色:“下面,告訴你好消息!薄罢f吧,我洗耳恭聽。”“今下午,浦校長找我表了態(tài),我的新房有著落了!
“哼哪。”
冷剛鼻子哼哼,這類屁話聽得太多,就無所謂了。
“前提是,我負(fù)責(zé)把任悅和資琴說服,要她倆知難而進退,等到明年蓮花校再修新房時,一定優(yōu)先照顧,可以立字據(jù)!
“哦!”
冷剛這才來了興趣。
一騰身,轉(zhuǎn)了過來:“那你怎樣才能把二人說得服?退一步說,二老師同意了,后面還有二個家屬的呢?”
欣然莫測高深的笑笑。
“這你就不用管啦,反正我有辦法!
冷剛緊巴巴的盯著老婆,看她不是像在開玩笑,又問:“水剛好說,本來跑單干,有錢,現(xiàn)在又成了水管,不分給他,也許罵幾聲,爭硬氣去了;可吳大個就麻煩多了!
欣然不屑的笑笑,然后一癟嘴巴。
“所以說你愚頑透頂,孺子不可教。解決矛盾分輕重,抓住了主要矛盾,這次要的不就迎刃而解。”
冷剛不服氣了。
“那未必,我將就你,怕你,是因為愛你?赡菂谴髠”
“人家一樣將就和怕任悅,你以為只有你才是?”欣然嗤之以鼻,嘲諷地用腳踢踢他腦袋瓜子。
“冷剛冷剛,我說過,我說話,你照辦就是。為什么次次非要反抗反抗,掙扎掙扎?告訴你吧,任悅那兒我已說了,人家滿口答應(yīng)呢。至于資琴,哼,看看吧,要說不通,別怪我欣組長無情!
【編輯:黃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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