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夢很多，住上寬敞舒適的房子一直是我追逐的夢！
我的家鄉(xiāng)屬于典型的隴東黃土高原，這里黃土層深厚，塬面溝壑兼、有，黃土直立性強，從我記事起，父母和我一直住在梯次的架板莊子最底層，人稱“溝里人家”。窯洞面西向東，三孔窯洞住著兩戶人家，我家只有兩孔窯洞。童年時期的我，只記得我家的窯洞非常窄小、黑暗、潮濕，窯幫子被煙熏得烏黑烏黑，窯頂上剝落的泥片有兩銅錢厚，裂紋橫豎錯落，寬的能伸進去一根指頭，一抬頭常常又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感，總是感到窯洞隨時有垮塌、將我們掩埋的危險。春夏季節(jié)，溝底窯洞稍微能見到一點陽光外，秋冬季我們幾乎見不到一縷陽光。最難的是，住在溝底的窯洞里，行路成了最難場的事。因為坡很陡，路很窄，天晴倒還罷了，遇上雨雪天氣，我們兄妹幾乎都是連滾帶爬才能回到窯洞的，有幾次因為下大雨，我腳下一打滑，人直接滑到了溝底，差點喪了性命。住在溝底窯洞里，童年記憶最深的是，生產(chǎn)隊分的那點糧食拿不下來，家里的家畜糞便肥料送不上塬去。七八歲的我，不管是星期天還是放學(xué)回家，往塬上抬糞就成了我和兄長必修的功課。兩人抬一籠框，每次籠框里僅僅裝上幾锨糞土。由于年齡太小，上坡時，遇上太陡的坡段，糞籠滑向后面的兄長，比我大兩歲的兄長往往撐不住了，不是兄長跌倒，就是糞框滾下溝底，我們稚嫩的肩膀常常被扁擔(dān)壓得紅腫紅腫，疼痛難忍，這些艱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我小學(xué)畢業(yè)。父親因為長期住在陰暗潮濕的窯洞里，從小就患上了氣管炎和風(fēng)濕病，在不到三十歲時就撒手人寰。我的大兄長也因為窯洞里潮濕陰冷，一出生就受涼，又患上了嚴(yán)重的氣管炎。面對嗷嗷待哺的女兒和三個不愔世事的兒子，母親從此沒有改嫁。她將苦吞咽在心里，將淚灑在臉上，不知看了多少白眼，說了多少好話，低三下四給生產(chǎn)隊長、大隊支書、公社書記求了多少情，好不容易借住在生產(chǎn)隊廢棄的烤煙樓里，后來又一天三趟，好說歹說，硬是要回了一塊宅基地指標(biāo)。母親知道，一家人若要再在溝底窯洞里住下去，四個娃娃恐怕和他父親一樣成了一堆廢人，這才是她最揪心的事！
七十年代中期，要批一處新宅基地指標(biāo)，那可是天大的大事。因為那時土地管得嚴(yán)，沒有特殊情況，一般不批莊基指標(biāo)，即就是批了，如果超標(biāo)超占就會被政府堅決收回。母親鍥而不舍、持之以恒地和鄉(xiāng)、村、組領(lǐng)導(dǎo)訴苦，最終能要下這塊宅基地地皮，其中的酸甜苦辣就可想而知了。這塊宅基地七分大，離溝邊不遠(yuǎn)，但畢竟是在塬上。那時人都窮，只知道拉莊基，挖地坑院，從來不知道蓋房，也沒錢蓋房。年僅十六歲的大哥雄心勃勃，請陰陽看了開工的日期，說干就干開了。拉地坑院說起來容易，實際干起來就難了。隴東的地坑院首先在平地上要挖一個深約九米多的方型大坑（寬要根據(jù)打幾只窯洞確定，我家決定打三只窯洞），挖地坑院土方量大得出奇，在沒有挖掘機的年代里，全靠人用籠框?qū)⑼烈粨?dān)一擔(dān)地挑上塬。開始坡短還好說，打到五米時再挑土就太費時費力了。聰明的兄長想了個奇特的辦法，在地坑院邊緣，用兩個木棍架起了一個三腳架，然后用滑輪一筐一筐往塬上吊土，至于吊了多少方土，沒有統(tǒng)計過，反正塬上堆起的兩座土山就是最好的見證。為了挖好地坑院，我們兄弟三個沒黑沒明，沒遲沒早，飯前飯后擠時間，能擔(dān)一擔(dān)是一擔(dān)，能推一車是一車，能吊一筐是一筐，肩上的皮脫了一回有一回，雙手的繭子磨起一層又一層；搬運一方土，常流幾身汗，兄妹齊上陣，半年時間里我們就拉成了毛胚子地坑院，左鄰右舍都非常佩服我們兄弟幾個的干勁，說王家三個小子過日子毒勁太大了。地基挖成，崖面子像繡花似地刮好，就開始打窯了。老先人留下來的俗語，打窯洞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要慢慢來，毛杯窯要挖一尺停留半月，等到風(fēng)吹日曬，干透了再往里面挖。我們兄弟心急，兩只窯洞同時交換著往里挖，不到一年時間，“毛窯子”就挖成了，接著就是“剔窯”，我們將窯洞里面刮好，用泥泥得溜光溜光，最后才叫窯匠用青磚箍窯口子。那天是窯匠箍好窯的最后一天，中午母親把飯做熟，師傅從架上下來，我們一同上了塬面，剛準(zhǔn)備吃飯時，忽然“轟隆”一聲巨響，地坑窯從塬面閃塌下去了一半，兩只修好的窯洞瞬時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個大坑和塬上的一堆像小山似的黃土（另一堆黃土閃塌在地坑院了）。我們兄弟流了數(shù)不清的血水、汗水就這樣白白地浪費了。一家人抱頭痛哭幾場后，原來就患哮喘病的大哥因為這次打擊，又不幸患上了嚴(yán)重的肺氣腫病，先后在縣、市、長慶石油職工醫(yī)院經(jīng)過多次手術(shù)后，再也沒有站起來，以后幾乎成了植物人，至今連生活都不能自理。
挖好的地坑院全部塌陷了，也就是說徹底廢棄了。我們一家子借住在生產(chǎn)隊的烤煙樓、飼養(yǎng)室里也不是長久之計。我和二哥又思謀起住的地方了。這時侯恰逢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土地很快承包到戶了。我家分了十三畝承包地，全部種上小麥后，當(dāng)年就解決了吃飯問題。地坑院塌了，我家要重新審批宅基地根本不可能了。兄弟倆就開始商量著蓋幾間房子住。因家貧不能上高中復(fù)讀的我和二哥種了八畝烤煙，一有閑暇，二哥給人打土墍子（又稱土坯子），當(dāng)小工；我騎上自行車來回在陜西彬縣、長武販兔，還在街道擺攤賣噴霧器零配件等？崾钐，我?guī)ьI(lǐng)村里五名同齡青年給姚川村、紀(jì)村、周家西莊等育苗大戶嫁接蘋果樹苗，修剪蘋果樹；母親發(fā)揮擅長做隴東名小吃的特長，在街道擺起了涼粉攤。兩年過去，我家重新填平了地坑院，又在原地基旁邊破天荒地蓋起了五間土木結(jié)構(gòu)的瓦房，當(dāng)時花了不到一萬五千元，這在全村還成了第一家。在新房里，我們兄弟先后結(jié)婚娶妻生子。隨著我家不斷添人加口，兄弟開始分家另過(以后還在周圍蓋起來好幾間土木結(jié)構(gòu)的小偏房)，此處院落又顯得擁擠不堪了，我家慢慢又成了村里的住宿條件不好的農(nóng)戶之一。
一九九七年五月，我為自己重新申請了一塊宅基地。為了住上真正屬于自己的新瓦房，我和妻子汗珠子摔成八瓣，種烤煙，育藥材，外出打工掙錢，買回一百九十五根上好的山椽，八根松木中檁，三十二根松木檁條和摻板，十幾萬塊機磚和三千多頁機瓦，并焊接了鋼架大梁，備好了八間磚木結(jié)構(gòu)房屋的磚瓦、木料、石條。手頭拮據(jù)的我為了省錢，把宅基地基礎(chǔ)填高、處理好，我和妻子用了整整七十多天，用架子車到兩公里外的土壕一共拉了一千二百多架子車土，還打好了一萬五千塊扎隔墻的土墼子（又稱土坯子）。新宅院從開工到完工，歷時三個月，花費四萬七千元。八十年代，農(nóng)民自主經(jīng)營土地，瞅準(zhǔn)啥能賺錢就種啥，我家蓋房子所花的四萬多塊錢全是靠種烤煙和經(jīng)濟作物收入的。新宅院紅瓦紅墻，新式門窗、古式門樓，綠樹環(huán)繞，又處在公路旁邊，路近水通，條件優(yōu)越，顯得格外醒目。村里人稱羨道，我家房子在全村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兩千年的正月，看到種地僅能糊口，土地收益越老越少。妻子還未來得及享受剛剛蓋起的新房待遇，將母親大哥接到新宅院，安頓好家務(wù)，帶著孩子隨我進了縣城。從小吃貫了苦頭，在花錢上幾乎到了苛刻地步的妻子，一進城就顯出了農(nóng)村婦女的特有的能干潑辣勁。她先是貸了兩萬元錢，盤轉(zhuǎn)了十字路口一個電話亭，經(jīng)營一年多，聽說街道要整頓拆遷，沒賺幾個錢就迅速轉(zhuǎn)手，拿回了本錢。后來又經(jīng)營蔬菜攤等，我擠出自己閑暇時間，為妻子幫忙，當(dāng)下手。幾年過去，眼看周圍的同行，親戚朋友都紛紛住進了新樓房，再說樓房的價格一月一個價，一年能翻幾番。妻子鼓動我說，咱們已進了城，長期租住在別人的房里也不現(xiàn)實，沒樓房會被人瞧不起的，咱們按揭一套吧，樓房買的越遲咱們吃的虧就越大！我說咱買不起樓房，退休了我回老家去住，因為咱家里有蓋的房子，住進昂貴的樓房，要花十幾萬，會累死咱倆的。妻子說，不怕，咱們過去哪么苦，不都挺過來了嗎，縣城的錢好賺著里，只要咱們身體健康，能吃苦，不胡來，日子會越來越好的，借貸的款也會還清的。從不服輸?shù)钠拮映驕?zhǔn)機會，掏了近萬元學(xué)費和技術(shù)轉(zhuǎn)讓費，專門去西安一家著名的餃子館學(xué)了一套過硬的包餃子手藝，回來開了一個餃子館，雇了幾個人，妻子忙前忙后，起早貪黑，一個人干著三個人的活，苦心經(jīng)營了三年，加上我微搏的工資，于二零零六年十月終于按揭購買了一套成品樓房，一次性交了首付款。房子雖然在六樓，是頂層，但很大，一百二十平方米，處在街道最繁華的地段，孩子上學(xué)，就醫(yī)、購物、上班最為方便。剛開始搬進樓房的幾天，我?guī)缀跆焯熳鰤，夢到這套房子是別人的，我只不過是借住幾天而已，當(dāng)拿上房產(chǎn)證的那天起，我才真正感覺到，這樓房從此就是我的了。到現(xiàn)在，由于兩個孩子上大學(xué)，花錢開支大，我的樓房款雖然還歉著不少，但我活得很充實，活得很實在。來錢不易，這錢都花在了實處。
老家的二哥在一九九二年四月，花了六萬元也在公路旁邊蓋起了一座漂亮的面北朝南的四合院，原來的土木結(jié)構(gòu)老宅院反而沒人住，又被廢棄了。
時代變遷，社會飛速發(fā)展，我的房子夢早已實現(xiàn)。相信靠著自己勤奮和努力，今后我的文學(xué)夢想將會變得越來越實在，一定都能實現(xiàn)！
【編輯：黃先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