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你們老漢四處奔波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你是他的兒子，他所做的事情，都是為你好。你把他氣走了，不知現(xiàn)在怎樣？”金大娘有點擔(dān)心。

“我和轉(zhuǎn)弟的事，拖了這樣長的時間，還在拖。現(xiàn)在轉(zhuǎn)弟懷孕了，我很著急，我老漢卻不急。轉(zhuǎn)弟說，哪天叫有芳去把她接下來，她不坐轎子，自己走下來就行了。房子我們自己買，家園我們自己建。你看人家轉(zhuǎn)弟說得多好喲。”說完自己發(fā)呆。

有芳說：“真的，找叔公看個干凈點的期會，把轉(zhuǎn)弟接下來，以后找機會酬客。”

“這世道亂得很，過穿風(fēng)坳的行商，又在請保商隊保護翻山。說大穿風(fēng)、小穿風(fēng)大路兩邊的竹子都砍了，免得藏匪盜。”金有才還說。“我們老漢就看中了這里的青山綠水，土質(zhì)肥沃，竹林杉山。沒有好的世道，再好的水土都不養(yǎng)人。”

金有才氣一陣子，想到轉(zhuǎn)弟，就去了大巖垴。轉(zhuǎn)弟干活去了，只黎大娘在家。

黎大娘問金有才：“沒出去劃篾條？”

在雪白坪劃，但這段時間總是打不起精神，想到老漢為我買住房的事，不知幾時才買得起。有才回答。

“看來一時買不到房子。我們又沒有說定要房子才放轉(zhuǎn)弟到你家，你看轉(zhuǎn)弟懷的娃兒出懷了，別人說起心煩。不如先把這個娃娃兒‘打’（墮胎）了，以后再要娃兒。”黎大娘話還沒說完，金有才一下就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著黎大娘說：“娘，娃兒不能打掉，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娃兒沒錯。娘，看在我和轉(zhuǎn)弟都二十來歲的面上。不要打，我想辦法接轉(zhuǎn)弟到我家。”金有才跪起就不起來，直到黎大娘說：“好，時間不等人，要抓緊點。”有才才起來，落魂失魄地回到筍洞巖。

轉(zhuǎn)弟很少去趕場，照樣樂呵呵地挖土撿柴干重活。

金樹成和自流井商人到約妻口吃了午飯，到后槽與范家、黃家竹林業(yè)主聯(lián)系竹林號竹一事，并說出了山價是原來的一倍，林主當(dāng)然高興。金樹成還把砍法和刀價、運竹要求和運價都一一攤牌，到荔枝溪碼頭付款。“如二位可以承擔(dān)，我付這個價給你們，你們付腳子多少我不管。”

范青山和黃一村兩位商量后答應(yīng)下來。金樹成交了定錢，就動工組織人員。

先走范青山的山林，喊了個砍匠一路進(jìn)入竹林。這是個大彎槽，竹子長勢很好。自流井商人是內(nèi)行。先看竹勢，第一要大（胸徑13厘米以上），二要直，三要老，竹齡必須五年以上，四要無外傷。這四樣都符合標(biāo)準(zhǔn)后，他才走到竹子前，用手指叩擊竹身聽聲音。定了，用紅油墨拴一道圈。按他這個標(biāo)準(zhǔn)，一個彎槽、一個“撒坪”（大的平的地勢）選不到幾根。

范青山對金樹成說：“錢出得高，要求也高。指到我的‘竹王’砍。”山主有點心痛。

砍竹的人，用鋤頭將竹頭四周的泥土刨開，用斧頭劈去竹頭須根，見到竹鞭（地下莖）了，再提頭砍四方，四方已離頭，把竹子抱來，移開竹篼。再選竹林空隙，將竹放平到地上。

從竹頭起量三丈長，如有竹椏，要別“倒刀”（從巔向頭剔，叫順刀，要傷下一節(jié)的竹青。倒刀相反，不傷竹青），留點椏柄樁。三丈處是空節(jié)，延長至竹節(jié)宰齊筒，這一根竹材就制作完成。

按這個標(biāo)準(zhǔn)，一天大約可制40根左右竹材。

“看來你們二位山主的竹林中砍不出兩百根，還得通知幾個山主才行。”計劃七天選兩百根運下河。

第七天，213根楠竹運下河，金樹成算松了一口氣。自流井商人就在荔枝溪碼頭看守貨物，等赤水鹽號用船來裝。

金樹成準(zhǔn)備回家換洗。剛從荔枝溪出來下坡，把一塊梯石踩翻撬，腳頸子受傷，走不得。自流井商人很敬重金樹成的為人，便喊了一乘滑桿抬金樹成回家醫(yī)治。

金有才一肚子的氣，見到老漢一副痛苦樣子，馬上就散了，扶起老漢到靠椅上。金大娘去打熱水為金樹成洗臉泡腳。金有才去扯些透骨消、鐵刷子、三百棒等草藥，搗爛拌酒把傷處包好。這時，金樹成在靠椅上就睡著了。有才看老漢疲憊的樣子掉淚了。他和父親為這個家付出太多，為丙灘的竹篾付出太大。老漢哪老漢，你和竹子是一命生的。

郗大爺聽說金樹成受傷，送走了自留井的客人，趕到筍洞巖來看金樹成。

當(dāng)郗大爺跨進(jìn)巖洞，就想，這幾年他找的錢干啥去了，住這種巖穴。腦殼搖了幾下，這個人明大義不顧家。

王大胡子、王七老爺，還有合江的吳老板都來看望他。人們走后，他總是閉目半醒，不語，一定在想什么。

一家人圍著這個病人轉(zhuǎn)。轉(zhuǎn)弟也下來侍候，黎青云把放多年的虎骨也叫轉(zhuǎn)弟送來。

“就是崴到腳頸子，用不著虎骨鹿筋的。”金樹成說，但心里非常感激黎親家。

金樹成老輩本身就是練家子。他的石鏢在江安無人不知，隨便撿塊石頭，說打飛起的麻雀，便手起雀落。砂掌也是有名的。當(dāng)然，練家子護身藥是有的，“未曾學(xué)打先學(xué)藥”。吃點自己的跌打藥，幾天就能下地走動了。

一天吃了晚飯，金樹成把大家喊到面前，說：“我想了這段時間，總想為娃兒們造點家業(yè)，總不遂我所愿。不是我要面子，我是想把每一件事做好。更想為地方上做點好事。虧了家人，累了我。我在看，我們生在這個愿人窮不愿人富的世道。把人整窮就是他們的目的。”金樹成喝了口茶，繼續(xù)說，“有才和轉(zhuǎn)弟的婚事下個月辦。兩家人攏來吃頓飯，拜見雙方老輩，就禮成。至于買房子的錢今天就交給你們兩個，你們自己去成家立業(yè)。”說完，就拿去一個裝錢的小袋子，叫有才和轉(zhuǎn)弟過來，把錢袋遞接他，有才轉(zhuǎn)弟下跪，不接。有才說：“這筍洞巖就是家，這個家是老漢當(dāng)家。”

“接到！我又沒攆你們走，我是要你倆有興家立業(yè)的底氣。”金樹成很嚴(yán)肅。有才才把錢袋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