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自接到他寄來的那封信后，便天天沉浸在傷心痛苦之中。不過，她始終沉默不語，哪怕連半個“不”字也不敢隨便跟老人說，為的是不讓老人知道，免得影響他們的工作和情緒。前些日子，她就想干脆死掉算了，可她轉(zhuǎn)念又想：如果自己一時間突然死掉，必然會讓兩老工作不成，反而還害了他們跟著氣死哩。而且啊，以前她就曾發(fā)過誓，理想都未達(dá)到就死去？這樣做算孝子么？因此，每每在父母親身邊時，她海琴擔(dān)心悲傷的情緒會“暴露”出來，就爭著去找其它事做或者佯裝看書。她盡量克制自己，碰著了熟人佯笑迎合。她從不隨隨便便吐露一點點真情，人們難以知道她的復(fù)雜的內(nèi)心？墒，日日夜夜都生活在老人身邊，很傷心，失望終會免不了會暴露出來的。從眼色，說話到舉止，終究還是逃脫不過老人的眼睛。一天復(fù)一天，那曾經(jīng)飽受創(chuàng)傷的心不得不在臉上表露出來了。瞧瞧她的面龐，時不時“透露”出哀傷、悲苦的神色？呻p親是一天接一天漸漸察覺到了：她好像有什么心事---。有一次，她的老媽李秀蘭對她的父親海彬也會這樣說：可能有吧，這些天來，我看她的眼神不太好。她的父親也如此說：你問問她看看究竟是為啥嘛。李秀蘭對海彬如此說。這老兩口隔著遠(yuǎn)遠(yuǎn)地看她。
雙親于是便詢問了女兒的“病因”。但就在他們老人問她為什么不高興時，可她只說了，“心頭有點兒不舒服”就躲開了他們老人到一邊去了。她總是盡量回避了雙親的“懷疑”。但老媽不得不慎重些對她說：會是什么事！還不是關(guān)于我們老人的事？以前老人就曾跟你說過了，并叫你不要總為我們傷心，而更需要沉著，堅定，要有勇氣，要敢于同邪惡作斗爭。難道這些話你都忘了？海琴聽了，趕忙說道：是呀，倒是聽您說過不少回了，我總記得清清楚楚的呀。爸爸、媽媽，我知道，人要有點骨氣才行。當(dāng)然，我倒是沒什么心事了。其實，我也沒啥可想的。她盡量躲開老人的眼光，免得他們很快察覺得出她的“底細(xì)”來。
“可我們看你臉色都變了。”父親抓住她海琴的“把柄”說。
父親正擊中她的“痛處”，她海琴趕忙說道：是我著涼了，肚子正有點兒疼才弄成這樣子哩，爸爸、媽媽不必替我很焦急。
她阿媽這時可說了：我們明白，你是沒生病的，而且好像還有什么心事呢。這幾天我們老人看你情緒低落，自然可看得出你內(nèi)心極度苦痛。這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想這大概已有半個多月了吧。
她海琴這時再不高興也得強(qiáng)抑內(nèi)心安慰老人道：不，媽媽，我真的沒什么心事，前幾天不注意就著了涼，是身體不舒服罷，十八號那天我還發(fā)了高燒哩。別人看起來我好像得了什么心病，其實心頭沒什么可多想的哩。媽媽，以后我保證只要不出什么問題就行啦，這個請你放心好了。
她海琴的母親也總連連擺手，接過話頭去說：不是，你真的有心病，不錯吧？從你現(xiàn)在的表情就可看得出來了，當(dāng)然，不管怎么樣，你就講了出來，老人是不會傷心的。這時，當(dāng)母親的還繼續(xù)把話頭接下去說道：阿蘭，管它什么大事小事，俺再好好地商量嘛。但海琴偏偏故意裝模作樣地始終逃不過雙親的眼睛。她的父親又“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她真的有心病，這更讓當(dāng)母親的不得不這樣再二連三地規(guī)勸起海琴。而她的內(nèi)心也終于被老人察覺出來了，臉霍地紅了一陣又白了一陣。她強(qiáng)作鎮(zhèn)靜，盡量避開老人的視線，平靜地對兩老說：我確實是沒什么心病啊。爸、媽，你們可要相信我，要相信我的話。她海琴邊說邊背過臉去，以免他們更看得出來。父親搖了搖頭，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母親。當(dāng)媽媽的知道了，忙走過去問她海琴：阿蘭，你現(xiàn)在和小良怎么樣了？他常給你來信么？你就告訴我們吧，他現(xiàn)在的情況如何呢？
可她始終強(qiáng)作鎮(zhèn)靜地說：很好，沒什么的，媽媽。
阿媽可斜起眼睛看她，說：沒什么？我都知道了。
她疑惑起來：媽，你知道了什么？
當(dāng)媽的可正臉看她了，說：他不常來信給你，是不是？
她海琴挺平靜地對老人說：倒是沒來信好久了，可能因為工作太忙，都抽不出時間寫來吧！
但她父親從里屋走出來，對她說：把他這個月的來信給我看看一下吧。
她海琴驚駭起來。這時，在她心目中，為什么老人會知道自己接得了他江波的來信？她簡直一點兒也搞不清楚？墒牵“機(jī)密”偏偏泄露出來了，她海琴唯一的做法只能采取“回避”。她于是竭力“分辨”道：我把信件弄丟了。
但阿爸總把眼睛盯著她說：不，是放在書桌里的，請找出來給我們看看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吧。
她海琴找話拒絕：是確實沒有哩，爸爸。
當(dāng)爸的可一本正經(jīng)地對她說：前幾天我還親眼見到你拿著信件在手上翻來覆去看著哩，咋就說沒有呢？快回去開了鎖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吧。
她海琴的“辯解”被父親識破了。她變得難堪起來。
最后她海琴只好老實承認(rèn)了，細(xì)聲細(xì)氣地說：有是有，不過我覺得這信沒什么可看的。
兩老聽了，顯得懇切地。連母親都如此誠懇地說道：我們老的不會因為信上的內(nèi)容不健康而傷了腦筋哩。快去拿出來吧，蘭蘭。
就在他們兩位老人逼著女兒拿出他寄來的信件看看時，江波的父親剛好在這時來到了她海琴家。他江老才跨進(jìn)他海家的屋門來，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也許他江老還聽得到他海氏一家三口“舌戰(zhàn)”的尾聲。他才把腳邁向里屋，她父親海彬便迎了過去，伸出手去同他握了手。她老爹海彬極為爽朗地說：老兄，真可把你盼來了，這段時間您咋不常來我這兒走走呢？孩兒常常寄信來家嗎？他江波的老爹江東聽了，大為震驚，只好搖著頭說：嗨，老海呀，就是這娃娃兒不常來信給我，我這才過來走走嘍。我工作每天都忙得很呀，里里外外都是一大堆一大堆事等著我哩，簡直壓得我連氣都出不了。當(dāng)然，我們也愿意承擔(dān)一輩子的重?fù)?dān)，只要孩子懂事就行啦？伤チ硕加邪肽陼r間也仍沒有寄一封信回來給我，您說說我難道不挺為他擔(dān)心嗎？您看看吧，我的頭發(fā)早都白多了，就是很擔(dān)心我這輩子僅這么一個兒子又可能走上邪路。老兄呀，如今情況復(fù)雜多嘍。他們正是二十來歲的小青年，還不懂得如何走好自己的人生路。我真的很擔(dān)心他，就擔(dān)心他會跟魔鬼打交道呀。他爹江東就這樣頗為擔(dān)心地說。
她海琴的父親海彬?qū)λ瓥|深有感觸地說了：江兄，先坐下來吧。你先坐，咱們再好好談?wù)。緊接著他海彬還轉(zhuǎn)臉過去對孩子海琴說道：蘭蘭，你去廚房炒點菜過來給我們下酒驅(qū)驅(qū)寒吧。
“嗯！彼犃，馬上答應(yīng)。就為那免得受傷的情緒一時間會蹦出腦際間來，她自己會因此泣不成聲，就趕忙進(jìn)廚房準(zhǔn)備做菜了。而當(dāng)?shù)慕瓥|也因為接不到兒子的信件，在近段時間他就不得不開始顯得悶悶不樂起來。他為了弄得到兒子的一點點消息才串門來的，在他剛剛要走進(jìn)海彬他們家的門來時，他江東還隱隱約約聽得到一些尾語，他猜必有問題，便趕忙阻攔海彬道：不，小蘭，你過來，我要問問你幾句話呢。她海琴只好停下腳步不走了。
他江波的老爹江東轉(zhuǎn)過臉來對海琴說：小蘭，小良現(xiàn)在怎么樣啦？他常來信給你么？究竟鄉(xiāng)下的情況怎么樣？我是想來打聽打聽一下他哩。
她海琴帶著極為關(guān)切的口氣回答了他江波的父親：一切都很好。您老沒有接到他的來信么，伯伯？
他江波的父親江東卻顯得極為痛苦地說道：就是一個字也沒有收到呀，我以為他出事了呢。話恰說畢，這當(dāng)?shù)慕瓥|還哀傷嘆著氣。
她父親海彬可接了話頭過去說：哪會出事的！現(xiàn)在跟過去可不一樣了。
但他江波的父親江東卻說：也有可能出事，他這才不來信哩。小蘭，你把他們寄來的信件給我看看。
“好，我去拿來！彼饝(yīng)著過去打開了書箱。
不一會兒，她在箱子里翻來找去算弄得來了是他寄來的一封信走過來遞給他父親，他父親江東拿了信件看看。但很快就看完了，向上擺了擺手說道：這小子還寫得不錯嘛，可這是他剛剛支農(nóng)去不過半個月寄來的呀。
“是的，伯伯。”她海琴點點頭說。
但他父親江東挺平靜地說：在他下去支農(nóng)沒上二十來天時我也接得一封信。
她海琴埋下頭去，沒有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