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姨媽的英子可笑了說:“來啦,我們坐一下我可要牽了;氐轿业亩锱m去。”
吳芳馬上睜大了眼問:為什么,姨媽?為什么要牽牛回去?您擔心我們沒飯吃嗎?
當姨媽的走過來,說:我聽金富大伯說,阿非這廝兒沒再回來過。我想,他可能到哪兒去死了吧。這樣我就放心了,我坐一下我可要牽了牛回去,我請你送我走一程。
此時的吳芳可差不多哭了,說:為什么要走了呢,姨媽?您才過來不過七、八天吧。您這樣一走,我哥聽到后可要罵我哩。
當姨媽的英子可笑了說:好孩子,我要回去看看莊稼哩,況且,你也得上學去吧,我都聽到一些孩子已去學校報到領書了呢。
吳芳實在太難過了,幾乎抽泣了說:姨媽,您認為來麻煩我們,才快快地要走吧?我們還有三、四天才去報名入學呢哩。就即使我去上學,您也要在這兒守家等著我呀。
她吳芳說著還哭出了聲,并抹淚說話了:大姨媽,前年清明時候我們就沒有了媽,您來幫守家,就等于我們的媽活轉(zhuǎn)來了,您就是我們的媽呀。我和我哥都舍不得您走!您不走最好,要看看莊稼由我去看了來。
當姨媽的老英子可淚眼朦朧了,說:孩子啊,你真蠢,我去了我不會回來么?
她吳芳可哭著哀求了起來:不要去啊,姨媽!您最好不走為好。每個禮拜五下午我都會回家來看看您一趟再轉(zhuǎn)去哩。
可是,她當姨媽的一說走就真的要走。她老英子邊說邊走過來要牽起了她的那頭老黃牛就真的走了。她吳芳無法,只好擦干眼淚,送了她老姨媽一程直至送她到了家。
7
那晚她吳芳就在大姨媽家直接掉淚了好大半個晚上,她哭了說,您這樣一來,當哥的吳言肯定要怪罪了她當妹的吳芳無疑了。她吳芳說,姨媽啊,您這樣的怕連累我們,說我們還讀書,怎么挽留您也要回來,您教我咋好跟阿言交待哩?而當姨媽的老英子也是抹淚對她吳芳說:孩子,我知道你們的心,等你們把書讀畢業(yè)了吧,到那時我也上不了坡,干不了活啦,到那一天我就跑去跟了你們住。天啦,我怎么前世修好會遇上你們這些好孩子哩……這晚,一盞孤燈伴長夜,到何時何刻也訴不完他們的母女情。
這時,面對面坐著的母女倆,淚水汪汪了,桌子上的飯菜,都早涼了。最后,都因為難以抑制住激動感情,難以阻止住凄涼淚水,母女倆都干脆不吃了飯,干脆邊抹淚邊收拾起碗筷進廚房去了。這晚,吳芳都干脆擠進姨媽床上陪伴老人睡下了,并一直也一再規(guī)勸了老人家如何也要跟她回去。至于這個家,族人長老會派人來幫守的,待過些年月后,大表哥吳非會回心轉(zhuǎn)意轉(zhuǎn)變過來呢,到那時他會后悔的。
而就是這一晚,她當姨媽的老英子一直淚水漣漣,一再回絕小吳芳說:孩子,我來了我不會回去看你嗎,主要是我還栽有辣椒呀,茄子呀都可能成收了,我要上坡去望一望。另外,還要上坡去看看些田呀,看看點地呀,究竟莊稼施過肥料后,已長勢如何了,田里還有水沒呀。況且,你阿芳就不知道,一個老人家,還是自己住慣了自己的老屋,怎么就輕易離開它哩。講直了,她當姨媽的哪怕想死也得死在這老屋里面哩。因為這是她曾用心血加補的另一間,也維修過先人遺留下來的兩間去不少次。至于打算搬家去住的新房子更是她花錢花糧請人建造的。
正是這樣,她當媽的怎么不要回來看看還是她親手創(chuàng)立并鞏固下來的家業(yè)哩?她說她要把自己的房子看夠,把老屋坐穿。她陳英子最后說,大家都清楚你阿芳和你哥阿言在這天底下最最心好,最最會尊重老人,她當姨媽的心領了。但是呀,你們還讀書,必須先把學業(yè)完成,等走上工作崗位了,到那時候能獨立生活了,她當姨媽的是一定會搬了去安心跟你兄妹住了。至于這個家,就由阿非這爛崽如何來收拾了好,她去了別村她眼不見心不煩。這晚,老英子的話就是這樣說了好幾回,她老英子希望阿芳明后天就安心去報了名,以后到禮拜五下午能抽時間的話就可回鄉(xiāng)來看看了大姨媽一眼,能來就來陪陪了大姨媽聊聊一晚上再回學校去。
次日大早,翠喜也聽說大姨媽和芳姐于昨晚牽;貋砹耍寂軄砼闩懔藚欠己痛笠虌屃牧。這天她們?nèi)概怀赃^了早飯后就上坡去看看莊稼。直到下午六點鐘她們方從坡上返回家。當姨媽的就催了吳芳快快回去洗衣服,收拾收拾家里一下。明早好進城去學校報名。她吳芳此時又戀戀不舍地抹了淚同姨媽和翠喜道別自己走了。
“翠喜阿妹,麻煩你替我照顧姨媽好了!迸R別,吳芳是這樣對翠喜說。
翠喜跟著也掉了淚下來,說不出了什么話。
“我會給你來信的!眳欠甲吡耍扭頭過來說。
她們看看吳芳已走遠,翠喜這才攙扶著姨媽返回了家來。
8
第二天,吳芳在家清洗了半天的衣物,在第二天下午就收拾好了家,將鑰匙串交給舅媽后,便扛一只大提包就上了本鎮(zhèn)乘專線客車進城去市師范學校報到讀書了。沒幾天,在省城讀師大中文專業(yè)的她哥吳言便收到了阿妹吳芳寄來的一封信。那信件是這樣寫的。
好阿言,我哥:
前日近開學日子,大姨媽就牽牛走了,我怎么挽留也挽留不了她。那天我都哭了,可她如何也要走,我只好陪送了一程,并于當晚跟她同宿了一晚,談了很多話?伤傉f要回去才好去看莊稼,好看看還是她親手創(chuàng)立并鞏固下來的家業(yè)。我如何規(guī)勸,她也只說等我們先把書讀畢業(yè)了,她再搬來跟我們住。到那時,屋子再由阿非表哥去收拾,也隨他兩口子咋玩也好。你說我該咋辦呢?第二天我和翠喜陪她上坡“瀏覽”了半天多的地,順便看看了些田,確實今年她的莊稼長勢喜人。那天下午我臨別時,只好把重擔又托付給了翠喜。我覺得我真對不住了大姨媽和翠喜。為此才給你來信,請你能回一函定個決策為好。
順致康樂
你妹阿芳親筆
97年9月3日
又是十來天過去,她吳芳便在學校收到了阿哥吳言寄來的一封信和一張五百元的匯票。她吳芳趕緊拆開信件來看。一時間吳言那清晰流利的行楷字就呈現(xiàn)于眼前了。她在此時此刻不得不認真看了信起來:
我妹、阿芳:
你來信昨已收悉!
你在信上說大姨媽已牽了;丶胰ィ也还帜,就是我在家她也同樣要牽走的,請別傷心吧。
我們叫她牽牛過來跟我們住,是因為想到大表哥阿非不爭氣她才迫不得已。一旦她了解到阿非已真遠離了家鄉(xiāng)去,她便會牽;丶业。這問題早都在我的預料之中了。何況你也要入學去,她也還有那么多莊稼需要她回去看管。此之所以,她回去是因為她實在離不開自己始終耕耘著的土地呀。至于總為她擔心牛是否會有閃失,我想她還有族人哩。那些堂伯叔父是不會輕易讓阿非隨便拉了牛去賣呀,這請你放心。
現(xiàn)明白點告訴你,我假期打工還算順利,四十天勉強弄得千余元,現(xiàn)匯五百元給你,望你收到匯票后速去郵局取出款來后可作如下處理:
(一)請擠出150元給大姨媽,讓她好安排請人來幫忙收割莊稼;(二)再擠出三至四十元買套童裝給舅家阿金哥兒子。其余的你留做生活費。再過半月我再匯三幾百元補你做生活費。話就如此,不必再多來信。
匆匆!
順祝進步!
你哥阿元親筆
97年9月13日
她吳芳一收到匯票后,便趕忙上了郵局去取款了,也隨便到商店選購了套十來歲孩子穿的童裝。恰到禮拜五放下午的學,她便快快地來汽車站乘了專線客車回家來了。待她先將自己買來的那套童裝親自送去舅家交給大舅母時,時間也正好是下午六點半鐘。此時她吳芳順便說了,這套衣服是阿言的意思,她還要上二里舖去看看大姨媽。話僅如此說過,連飯也沒吃就真的跑去了二里舖大姨媽英子家。
因是鄰村,路程也只不過三、四華里。她吳芳也只需二十多分鐘就走到了二里舖。她吳芳僅到村邊,就又見到了大姨媽正好牽著牛、扛一捆柴弓背彎腰地返回家來。此時的吳芳喉頭不得不馬上哽咽了,慢慢地眼眶也開始噙滿了淚水。她想哭啦,真的想為廣大農(nóng)人這賤命痛哭一場啊。
她吳芳越走越近,親眼見大姨媽既弓腰背著一捆柴又一手牽著她的老黃牛返回家來。瞧那背影確實好凄涼。這時的吳芳不得不在心頭這樣說:為什么這塵世人與人之間生活差距竟這樣大呢?她知道,城里不少人日日花天酒地,醉生夢死,而為何想不到廣闊鄉(xiāng)間農(nóng)民命運如此悲苦?就如此,她吳芳從心底里仰望蒼穹“呼吁”了:老天爺啊,你為何不會安排!
正當她吳芳越想越氣,看到大姨媽扛柴牽牛就真想哭時。她當媽的陳英子便拐了彎不見了。此時,她也邁進了村里來,也只隔那么兩、三家人的距離就是大姨媽家了。這個時候,她吳芳還見到了老實的翠喜正掉一顆顆汗水在艱難地迎面挑水過來。固然是自不用說,她打從心底里說還是她翠喜的行為太令她吳芳感動了。一時她自我本能地跑過去,“奪”了翠喜肩上的那擔水過來挑回了姨媽家,讓翠喜只好笑著跟在后面走來。
這時,當她們姨媽的老英子也一手拉關好牛圈門上來,緊接著還抱著丟在臺基下邊的柴禾。她因為一看見勤苦的姨媽如此辛勞時,她吳芳就馬上哽咽著說不出了什么話,且很快兩眼眶眨眼間就噙滿了淚水。而在吳芳一把“奪”過了翠喜肩頭上的那擔水后便急匆匆的往姨媽家跑,快速地踏上了臺基來時,她這當姨媽的陳英子也恰摸出鑰匙來開好了大門,她吳芳這才閃電似的擔水跨過門檻直沖進廚房將水倒進了水缸去。
緊跟著她吳芳又挑空桶跑出堂屋來沖出屋去。而翠喜也跟在后面,說:“芳姐,你走累了還是讓我去挑了來。”
阿芳沒有扭頭說:“我來挑,你指路就行!
這時,當姨媽的老英子方看清了擔子放在肩頭上跑出去的正是她吳芳。因她們可能為了趕時間,就沒有跟老姨媽打聲“招呼”。
這晚,翠喜也陪陪她吳芳跟大姨媽形成三國鼎立坐一桌吃飯了。
這晚,待翠喜一吃罷飯返回自家去后,她吳芳便獨自陪了老姨媽坐一起說了話,并講出了他哥的意思來,請老姨媽必須接收了這一百五十元。阿芳說了這是哥特意安排叫她阿芳將錢轉(zhuǎn)交給姨媽好請人幫忙收割莊稼的。主要是因為您大姨媽畢竟七十有幾了,還能再多磨了多少年活兒呢……
她當姨媽的更是哽咽了,有好一陣子說不出什么話來。她阿芳無論說什么老姨媽也不肯接錢。可是阿芳總說,這是阿哥的意思,若您不肯接錢她咋好寫信去跟哥交待呀?直到此時此刻,她當姨媽的淚水更如山澗瀑布沖刷下來。她老英子真哭了。
9
前面所提到的吳言在高中階段一至三年級均任班主任并兼授語文和政治兩科教學的莊禹老師也在九七年春季考研中,秋季便被錄取進省大專攻文藝學碩士學歷去了。他莊禹一進省城入學后,九月份才幾天,他便去師大原來的母校找了自己的學生吳言玩耍。
而一向勤奮好學的吳言也跟老師唱和得好。師生間共同探討中國新文學,而且也慢慢地從談文學素養(yǎng)到家庭環(huán)境再到經(jīng)濟條件。當他老師的莊禹肯定了吳言才進師大中文系一年時間,就能夠在省、地小刊、小報上發(fā)表了幾篇小小說,以及幾篇千字散文和十余首短詩與讀者見面了,這均與其理想追求分不開。就盡管其家庭經(jīng)濟狀況太不令人滿意,但吳言能憑頑強精神支撐起一個家。
他莊禹總在口頭上這樣說,他吳言只要一讀完這四年的本科后,肯定又接著是研究生的科。同時莊禹也哀嘆自己家庭經(jīng)濟太拮擠,早寫出了不少文學作品,卻無經(jīng)費出版。分來縣城一中任教五年了,工薪還那么微乎其微,莫用說夠支付長篇小說或短篇小說集出版費用,就是只想出一冊薄薄的僅百來頁的小詩集五幾千元這四年來也只出得了那么一冊和一小本詩叢。
僅如此,他莊禹也深信分到教育單位,請勿談經(jīng)濟寬裕,有時真的還入不敷出,這自然不免影響到他莊禹在文學事業(yè)上的發(fā)展。他第一部長篇小說都擱置了六、七年,第二部也擱置了四年半,連第三部也完成去了一半,第四部也即將草擬。按他的推算,要出版這四部長篇小說,至少需七、八萬元,而他莊禹至今的工薪也還不足四百元,這要節(jié)約到哪年哪月去才出得了書哩?天啦,寫書的,搞文學創(chuàng)作的為何竟如此艱難?在他所走過的這幾年文學生涯中,僅見十幾個短篇和兩、三部中篇散見于各省市報刊雜志。至于散文,詩詞也僅有零星的一些進報刊連載。說起來,都是經(jīng)濟條件影響啊。
不過,莊禹又說,既然進了城,就該學吳言,什么事也得做,什么活兒也得干,只有憑汗水撈上了一筆錢來,這才能夠出得了書啊,也只有如此做才會完成得了自己的人生追求。吳言就是榜樣呀。他莊禹也得要學習吳言才辦得了大事,吳言就是他事業(yè)成功的路標,也是廣大無產(chǎn)者向其靠攏的楷模。從他莊禹來找他吳言玩耍的這一天所見到他阿妹吳芳的來信可知,他吳言是僅僅只會考慮到個人和阿妹的前途就得了么?非也,他還考慮到了別人的生計問題,真正以實際行動去實踐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做人哲學。他莊禹說,自己都當老師有五年,反而比學生渺小,終有一天肯定喲不如后來人啦。
就因此,莊禹老師僅進省大研究生院再當學生不過十來天,就趕緊聯(lián)系起了諸如家教,或辦公室主任之類的兼職來做。因他是從省屬重點師大中文系畢業(yè)出來,現(xiàn)又考入省大攻讀文藝學研究生,自然憑如此學歷和本人的實際水平,他要求兼職多抓些收入是很快就能找得到了的。從此,他莊禹也忙他的事去了,吳言也忙吳言的事去了,師生間要想交流什么思想感情也只有通過電話聯(lián)系了。
歲月消逝如流水,轉(zhuǎn)眼間就過了秋收秋種的季節(jié)。吳言按當初給阿妹的信里所說,及時在國慶前幾天就給她匯去了生活費四百元。而她吳芳也同樣又送了一百元回去給大姨媽,并買了一件外衣去給翠喜。這回當姨媽的更掉了淚下來它個沒完沒了,且連連對她阿芳說,孩子啊,你們?yōu)楹慰傄湾X來給我呢?我又不是不種莊稼,況且收割都是你送錢來給我請人幫收的哩,F(xiàn)家里糧食都有好幾千斤,要花什么小用我不可以賣點出去呀?你們都還在讀書,要用很多錢呀?蓞欠际沁@樣說了:您就是我和元哥,翠喜的媽呀!
而翠喜比姨媽更哭得傷心,連連說,“芳姐,你在上學我都幫不了你什么忙,咋總要買衣裳又買糖來塞給我?我不敢收啊,以后你可不能這樣做,你明天提回去。”而吳芳也掉了淚這樣說:阿妹呀,不是你,有哪幾個在家這樣照顧得了大姨媽哩?我們都是一家人呀,阿元既是我哥也是你哥。
可她翠喜就是不愿接,還跑了。吳芳便親自送去放在翠喜家堂屋的桌上,便跑了。
這是九七年公歷十月中、下旬之交的一個禮拜六傍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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