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百歲壽宴新奇特 村民頌揚村醫(yī)德
民族村過去有“逢十做壽”的習俗，就是從十歲開始，逢十就辦酒祝賀。有人說前人興，后人跟。獨臂認為這種作法對貧困村民來說，完全是“死要面子活吃虧”。
獨臂打心眼里想改變民族村這種陋習，他常說，窮人辦酒，有來一頓聳，無時摳谷種。他還說，實際上從某種角度上說，人生在世“吃得好，死得早”，“七十中年人，八十不算老”。他主張人活到八十歲才有資格辦酒。原因呢，祝壽是老年人的事，與年輕人無關(guān)，八十歲才算進入老年期。獨臂神醫(yī)的話，有人說精僻。有人說屁精。
一天，陶三說，神醫(yī)，你說八十不算老，百歲不稀奇，我承認有道理，因為村上九十歲以上老人已經(jīng)有好幾個了。可是你的“吃得好，死得早”這種說法是不是有點不妥？如果“吃得好，死得早！”用來說明過去地主老財被人民政府槍斃還說得過去，可現(xiàn)在大家生活改善了，你這樣對村民說，我們不理解。
獨臂看了看似懂非懂的陶三，說，人們常說你是聰明“陶三”，“西瓜掉到油簍里，是一個大滑蛋”，現(xiàn)在怎么竟問起我來。你這個問法我還真一下子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干脆這樣，明年村里陶大爺，就是你的叔公，他滿一百歲，這個祝壽會你來主持，你聽聽你叔公是怎么說的，到時候你就一切都清楚了。
陶三說，你別吊我的味口，明年是明年，叔公是叔公，我想聽你馬上給我解釋，知事明理煩惱少，識人不分是非多。
獨臂心想，陶三是個精明人，這窗戶上的紙不能捅破，得設(shè)個迷局，讓他去思考。關(guān)于養(yǎng)身健康的事，他善言，得讓他去宣傳，這樣效果更好些！
獨臂說，陶三，你是久跑江湖之人，我問你一個問題，兩個同齡人挑擔子上坡，你說是胖子快，還是瘦子快？為什么？
陶三不加思索地說，肯定是瘦子快，為什么是這樣，我說不出來。神醫(yī)，你這個問法是“瞎子戴個望遠鏡，不解決問題。”
獨臂笑著說，陶三，答案在明年百歲老人祝壽宴會上，要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明年就明年，我知道你是設(shè)懸念吊我的味口。
明年你來主持陶大爺?shù)陌贇q慶祝壽宴，你看如何？
我大字墨墨黑，小字認不得，主持個屁，別拿我“歪嘴婆娘照鏡子，當面出丑。”
別怕，很簡單，就幾句話，主要是別人說，現(xiàn)在我交給你一個任務(wù)，不知你愿不愿意？
別轉(zhuǎn)彎抹角，請神醫(yī)直說，只要我陶三辦得到，莫說一個任務(wù)，就是十個任務(wù)都能完成。
這次百歲壽宴是民族村破天荒的事，你出力，我出錢，我們把它辦好。你負責通知村里所有的人都來參加，尤其是八十歲以上老人，必須人人到場，少一個我拿你是問。生活由我辦，錢我個人出，地點就設(shè)在醫(yī)養(yǎng)院，算是集體祝壽，不收人情。山中難找千年樹，世上難逢百歲人，我們把這件事辦好！怎么樣？
行！你這招高，高家莊的高！我知道你是想青年人學老年人，老年人做百歲夢，百歲老人更長壽。你是想在民族村開展一個學老、敬老，健康長壽的運動，我懂！
什么“運動”？是“活動”，別搞錯了，民族村要多搞這樣的活動。
陶三想，管你“運動”還是“活動”，獨臂辦酒不說一百桌，至少五十桌以上，得花上上萬元，我這個主持人不能沒有表示啊。陶三說，好！宣傳算我的，百歲壽星的工作我去做，到時我也出一道菜——筒筒筍。城里人說，筒筒筍（箐竹筍）含有什么豐富的植物蛋白、胡蘿卜素、維生素B、C和鈣、鐵、鎂等營養(yǎng)成份。還說筒筒筍是低脂肪、低糖、高纖維食物，能促進腸道蠕動，幫助消化，減少體內(nèi)多余脂肪，總之說了一大堆好處。你別小看，民族村筒筒筍已經(jīng)成了丹霞山寶，暢銷得很。說真話，我發(fā)點小財就是靠的這個。當然這些年大家都受益，不說別的，就這一項收入，每家每戶一年少不了千兒八百。我出這道菜，還有個原因是，就是想以此來感謝你解放那年出手救了我，勸我行正道，又給我出這個經(jīng)營筒筒筍的精點子，讓我經(jīng)營筒筒筍發(fā)了點小財！
獨臂伸出右手緊緊握住陶三的右手說，你別感謝我，我還要代表村民感謝你才是，因為你帶領(lǐng)大家致富，你是村里的致富帶頭人。好，咱倆不說別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明年把陶大爺百歲壽宴辦好。兩人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陶三是全村出了名的直筒子，樂天派，他一邊走一邊唱起了山歌：只有今生，哪有來世。身安莫嫌瘦，家安莫嫌貧。不飽不餓三石谷，不咸不淡九斤鹽。人要身體好！全靠精神好！他唱些什么？意思是什么？只有他才知道。曲調(diào)是山歌曲，詞是自編詞。
民族村的春天，莽莽竹海，綠得流油，在清風中不停蕩漾，泛起層層綠波。一片片青翠欲滴的百合花葉片，挺立在花梗上，頂著橘紅色的蓓蕾，在春風中不停搖曳。
醫(yī)養(yǎng)院門前，八十歲的獨臂，精神矍鑠，身著一身休閑裝，走路像一個小伙子。他一時屋內(nèi)，一時屋外；一會兒這里安排，一會兒哪里檢查；時不時親切地和往來的行人招招手，說說話，他正在調(diào)度陶大爺?shù)钠陬U壽宴。
醫(yī)養(yǎng)院一樓一底，進門是大廳，左邊是門診室和藥房，右邊是健康檢查室和治療室，其他科室和病房，一律安排在二樓。
大廳左右兩邊墻上有兩版宣傳專欄，左邊內(nèi)容是：安全用藥五部曲，一是說清楚，講明白。二是看清楚，問明白。三是用清楚，吃明白。四是標清楚，放正確。五是擇良時，服對藥。五項標題后有專門解釋，比如抑酸劑：保護胃黏膜，在飯前服。阿司匹林，解熱鎮(zhèn)痛在飯后服。降壓藥8小時一次，非一日三餐前后服用。
右邊墻上寫著“長壽五秘訣”。一是法于陰陽，和于術(shù)數(shù)。二是飲食有節(jié)，以素為主。三是起居有常，不停勞作。四是恬愉自得，淡泊名利。五是規(guī)避陋習，自我保健。這些內(nèi)容與“安全用藥五部曲”一樣，同樣分項作了“闡述”。比如，“法于陰陽，和于術(shù)數(shù)”是這樣解釋的，中醫(yī)認為，人是自然界萬物之一，養(yǎng)生保健須順應(yīng)自然規(guī)律和環(huán)境變化，以實現(xiàn)人體陰平陽秘，對外界能良好適應(yīng)。
醫(yī)養(yǎng)院、村委會、學校前面的小廣場到處是標語，成了標語的海洋。有橫幅、有條幅、有紙標、有布標。有貼在墻上的、有掛在空中的。有幾條標語是這樣寫的，“煩惱是想出來的，痛苦是比出來的，疾病是不良習慣造出來的”。“多笑笑，性愛生活質(zhì)量高”。“早吃好，午吃飽，晚吃少，終身身體好！”。“一兩黃豆等于二兩肉”。
醫(yī)養(yǎng)院、村委會、學校大門上貼著紅紙對聯(lián)。
醫(yī)養(yǎng)院的對聯(lián)是：
上聯(lián)：低熱量，低脂肪，低食鹽，三低保你長壽。
下聯(lián)：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三高使人短命。
橫批：隨你選擇
村委會的對聯(lián)是：
上聯(lián)：健康，油比素少，細比粗少，憂比樂少。
下聯(lián)：長壽，女比男多，南比北多，鄉(xiāng)比城多。
橫聯(lián)：謹慎對待
學校大門上的對聯(lián)別開生面。
上聯(lián)：食養(yǎng)，藥養(yǎng)，文養(yǎng)，平時保養(yǎng)。
下聯(lián)：善心，慈心，孝心，從小養(yǎng)心。
橫聯(lián)：身心健康
小廣場上最惹眼的是村委會房前兩副吊幅標語。標語長度上至屋檐口，下到地面共8.88米，寬度0.688米。用村民的話來說，“6”是順，“8”是發(fā)，意思是民族村百歲老人，是稀罕之事，喻意全村“順”、“發(fā)”、“發(fā)”，順勢再“發(fā)”、“發(fā)”、“發(fā)”。
右邊是：山養(yǎng)人，水養(yǎng)人，人養(yǎng)人，誰來養(yǎng)誰。
左邊是：要想百歲不用愁，常到民族村來走一走。
有一個村民看了吊幅，說，這不算對聯(lián)，不對稱。另一個村民說，管它對不對稱，只要說的是心里話，大白話就行，這標語是我私人出錢掛的，添景沒添亂，我想沒什么不對，反正我說的是心里話。
會場設(shè)在村委會底樓，桌席擺在學校教室。
會場正前方主席臺用學生課桌一字形擺開，課桌上鋪著新床單，床單上正中有一束大紅花，這花是用八種不同野花卉拼合而成。兩邊各四束鮮花，花色一樣，只是形狀小些，顯得有主有次。臺下是一排排學生凳子，第一排標志著“老人座席”。會議還沒開始會場就座無虛席，場內(nèi)一雙雙大眼、鼓得像小圓球直盯著會場前方掛著的橫幅會標和主席臺上的鮮花，大家心里好像都在說，如果我能坐在上面該多好！
會場會標寫的是：民族村長壽老人亮招會。
村民看著會標，心里議論開了。
明明是陶大爺辦百歲壽宴，突然改成亮招會，記者的皮包，肯定里邊有文章。
長壽老人亮招會，發(fā)言肯定不只陶大爺一個，有點沖淡主題。陶大爺成了風凰山上沒鳳凰，徒有虛名。
管他是辦酒還是開會，只要是在宣傳長壽就是對的，能言未必真君子，善處才是大丈夫，少說為佳。
同志們，鄉(xiāng)親們，會場上響起喇叭聲。大家定晴一看，主席臺中間沒有人，這聲音是從主席臺右角發(fā)出來的，手里拿著話筒的是村旺！
村旺接著說，今天是陶大爺百歲生日，也就是說是他的期頤之年。其實，這個百歲酒按習俗應(yīng)該由陶大爺兒孫們在陶大爺家里舉行壽宴，喜迎四方賓客。但是，獨臂干爹考慮到民族村出現(xiàn)百歲老人，這不單是陶家的榮耀，還是民族村的榮光。為了民族村的人均壽命的提高，多出百歲老人，神醫(yī)干爹和陶大爺以及陶氏族人商議，今天在這里舉行百歲慶典特別儀式“民族村長壽老人亮招會”，意思是要全村人學“招”養(yǎng)生，跨入中國長壽村行列。這個會有兩點需要先作說明，一是參會人員一律由獨臂干爹設(shè)宴款待大家，不收人情。二是會上由老人亮招，壽高者尊，F(xiàn)在請主持人、村民代表陶三上臺主持這個“民族村長壽老人亮招會”。
在民族村，凡是沒上過學的人都沒取書名，大家直呼乳名（小名），比如，張三、李四之類。大家覺得這樣喊親切。如果年齡大了是男性就加個“伯”、“爺”之類的詞在后面，顯得尊重。是女姓，未婚加“妹”，中年在男人小名后加“嫂”，老年加“娘”。習慣成自然。陶三已過七旬，村旺在會上直呼陶三，陶三和村民不但不見怪，反而感覺親切。
陶三主持會議，大家全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聽錯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丈二的金剛，摸不著頭。會場上不但沒鼓掌，反而議論開了，“七個半麻雀腦袋分兩堆，七嘴八舌”。
陶三斗大的字不識一籮，能主持這個會？
既然縣里來了人，應(yīng)該由村旺主持才對！
村旺是不是怕大辦酒席上級要追究責任？
這會按我說，應(yīng)該由獨臂神醫(yī)主持最好！
各位領(lǐng)導，各位鄉(xiāng)親們，陶三學著村旺，手持話筒走上主席臺，他大聲說，我主持這樣的會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有不妥之處請大家海涵。陶三的話打斷了大家的話題，場上一下子鴉雀無聲。
現(xiàn)在請?zhí)沾鬆，我的大公到主席臺入座。隨著話音，一個身材高大，國字臉，容光煥發(fā)，頭發(fā)微白，穿著一身休閑裝的老人健步走上主席臺。老人按陶三的手勢，坐在正中間大紅花面前？赡苁菚白鬟^專門考慮，這大紅花正好與陶大爺胸部平衡，花好像是在陶大爺心中。
下面請?zhí)斩、陶三爺、高大爺、錢大爺……八位九十歲以上的老人在陶大爺左右入座。八個精神抖擻的老人和陶大爺握手后坐在陶大爺兩邊，這八位老人四男四女。
隨后，陶三又宣布，說，請八十歲以上的老人前排就座。會場中從不同方位冒出二十位老人走到前排，二十張臉上掛滿笑容，像二十朵南瓜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