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抓黨政干部違法違紀調查處處長的韋蘭英（女，約四十五、六歲）睜大眼學著副書記馬一鳴伸右手用食指輕輕敲辦公桌。

這時，韋玉賢更發(fā)抖了，趕忙身子一滑，下跪起來，臉色煞白地說：我老實交代。但韋蘭英趕忙擺手：還沒有定你的罪，不用你下跪。那位三十四、五歲名叫王軒的年輕科長補充說：各級紀委都無權定你的罪，只有法院才有資格定你的罪。韋玉賢這時連連用頭觸地：幾位領導，都別說了，我有罪，我該死，我老實交代。但這時候，副書記馬一鳴卻擺手：別，別交代罪過，我們只想聽聽你的從政經(jīng)歷，凡跟從政經(jīng)歷無關的都請別說，你說也沒用。

韋玉賢發(fā)呆了，抬頭傻望著省紀委專案組干部，發(fā)出一聲“啊”？

處長韋蘭英表情極為嚴肅地盯著他：難道你不想立功贖罪嗎？韋玉賢發(fā)抖地說：想立功，想贖罪。紀委副書記馬一鳴又伸右手用食指輕輕敲辦公桌，平靜地說：那就說吧，州長同志。

三

但韋玉賢卻猶豫了一下。王軒伸右手指過來：難道你還不想說？韋玉賢哀求說：我想抽支煙。韋蘭英馬上從衣兜里抓出一包香煙丟過來。

韋玉賢兩手發(fā)抖，只抽出一支來就埋著頭雙手舉著那包香煙遞給韋蘭英，然后輕輕落座下來。年輕科長王軒摸出打火機出來，起身繞過去給韋玉賢點了火。韋玉賢猛吸兩口，開始說了：幾位領導，我的從政經(jīng)歷是這樣的——

一九八零年，我從省城民族學院行政與文秘專業(yè)�？飘厴I(yè)，先分配到本縣一個邊遠山區(qū)最偏僻的公社工作，因自己不僅寫得一手好字，還由于對各類公文寫作有著較高的駕馭水平。因此，盡管分配到公社工作還不到一年時間，就因為在工作上的表現(xiàn)突出吧，很快被區(qū)委領導看中，區(qū)委上報縣委，縣委組織部下發(fā)公文一紙調令，我就被調到區(qū)里擔任黨政辦公室主任了。

這時，當年在區(qū)鄉(xiāng)的工作情景此刻已在韋玉賢的眼前浮現(xiàn)起來——

一幢兩層樓高的紅磚青瓦五間高架房。在初秋的陽光下，安詳?shù)仂o臥在黔中的群山環(huán)繞之中。

而這棟兩層高架建筑物大門上還張貼著標語：清河公社秋耕生產(chǎn)動員會。這棟樓房的四周均是低矮的高架屋。除了這幢在這么一片面積大約十來畝土地的壩子中間矗立外，四周的民居都那么矮小，這壩子的外圍還有密密麻麻的茅草屋。

每逢周六，這棟兩層建筑物的正前方是一片面積不大又呈橢圓形的壩子就是趕鄉(xiāng)場的地方。每個周六天亮后，集鎮(zhèn)上開始見到擺放在地上賣糧食的，賣各類蔬菜的，以及擺在桌案上的極為減肥的豬肉。而集鎮(zhèn)上的南角只有零星十幾家擺地攤賣蔬菜的小商販。在集鎮(zhèn)入口處，四周圍的鄉(xiāng)民，正背著、扛著糧食，谷糠和本地土特產(chǎn)來到鄉(xiāng)場擺在地上守著自己的買賣。

韋玉賢先猛吸一口煙，再繼續(xù)敘述他的升官經(jīng)歷：工作三年后，因為遇上換屆選舉，加上得到領導舉薦，我很快被選上當了副區(qū)長，同時還繼續(xù)兼任區(qū)黨政辦主任。再工作兩年后，因縣委、縣政府為了適應改革開放時代步伐的需要，上級下決心要培養(yǎng)出更多優(yōu)秀的少數(shù)民族干部。

一個邊遠區(qū)政府的畫面又開始在韋玉賢腦海里浮現(xiàn)——

在一片大約五百畝土地的壩子里，一個大約三百戶左右的民族村落依山傍水而居。從壩子外的山崗上鳥瞰該村，左邊是石板房，右邊土瓦房錯落有致，街道一排排跟村前的那條彎彎小溪平行排列著。就在一座土崗上，兩棟三層的青瓦房在村中十分耀眼。這兩棟一前一后布局，大門面對村前的那條流水潺潺的小溪。這兩棟三層建筑物的左右兩邊還各有一棟兩層的青瓦高架屋。這便是那兩棟三層高架青瓦屋的兩邊廂房。

而正房的左邊大門邊上，正豎立一塊牌子：中共沿河區(qū)委員會。

右邊的大門邊上也豎立一塊牌子：沿河區(qū)人民政府。 

韋玉賢的眼里開始含著淚水，他嘆了一口氣，又繼續(xù)敘述下去：于是，我在縣委、縣政府的一致推薦下，當年我等十多位基層民族干部就脫產(chǎn)到省城民族學院政治與經(jīng)濟管理專升本學習兩年。畢業(yè)后直接調整到縣黨政辦工作，并且因個人公文寫作突出吧，還被縣委點將直接擔任縣黨政辦主任。

四

韋玉賢的腦海里的畫面繼續(xù)閃現(xiàn)下去——

那一年，一群年輕男女在省城郊外某區(qū)下了客車走出來，這是縣委、縣政府推薦到省城民族學院管理學院脫產(chǎn)進修的少數(shù)民族干部。這省城城郊某區(qū)一座山崗上，四處陳列著一幢幢前蘇聯(lián)城堡式的兩層到三層的紅瓦房建筑。這些建筑物布局極有規(guī)律，整齊而錯落有致。建筑物的外圍和和建筑物的大空隙間，均是花圃和成林的青松。其中，正中的一幢建筑物大門上懸掛著一塊匾：政治與經(jīng)濟管理學院。而學院的四周，均是高大成排的古槐和大榕樹。

年輕的大學生都靜坐在樹陰下靜悄悄的讀書。

韋玉賢的敘述繼續(xù)著：在那個一九八九年，換屆選舉一來，我就被選為副縣長了，同時，還繼續(xù)兼任縣黨政辦主任。

韋玉賢腦海中的畫面轉移到縣城——

在縣黨政辦公室里，韋玉賢比任何一位干部都很忙。從一號到十號辦公室，大家總見到他不是接電話就是趕寫材料。

某天臨近下班時，微胖的縣委書記從外面走進來，叫了聲：小韋，明天州委、州政府領導下來考察我縣的民族企業(yè)開發(fā)和民族文化發(fā)掘情況。你拿這份文件去看一下，爭取今晚在十一點鐘前幫我擬出一份兩千五百字左右的發(fā)言稿，辛苦你一下，完成后你到縣政府門口那家飯館去隨便吃點夜宵再回去休息。

縣委書記說罷，立即從身上摸出一張二十元人民幣出來放在韋玉賢的辦公桌上。韋玉賢趕緊將錢追出去交還給書記大人。但縣委書記卻連連擺手：你這是加班加點工作，其他人別說拿錢，就是免費我都不給他們寫，何況我還要拿去報賬，這是縣政府干部連夜加班的補助，誰敢有意見！

書記大人說罷就趕緊走了。但僅走幾步，卻扭頭過來說：趕緊喲，晚上十一點鐘我準時來拿喲。三十來歲還很年輕的韋玉賢點點頭：好吧。那我---晚點回家去。

書記笑了：這就對嘍，能者多勞嘛，上級會記住你的，好好工作吧。

韋玉賢扭頭回來，他邊提著文件邊看，即刻返回到縣黨政辦公室來。

五

韋玉賢腦海中的畫面繼續(xù)延伸下來——

幾天后，在縣黨政辦一號室，韋玉賢和幾個秘書，正聚精會神地分工擬寫縣政府關于加強對城市金融市場管理的相關文件。臨近中午下班時間，一位快有五十歲很清瘦但看上去卻很結實的縣長跑進來。韋玉賢看見來人來得匆匆，急忙問：陳縣長，您老有事呀？姓陳的縣長直接向著韋玉賢這張辦公室走來，韋玉賢站上來。陳縣長卻用手按住他臂膀坐下來，說：小韋呀，這個中午又耽誤你休息了。

韋玉賢睜大眼睛，小聲問：哦？是啥事呀，縣長？

陳縣長對韋玉賢說：州政府辦公廳秘書長剛剛給我打來電話，說下午兩點到兩點半，從省府到州府要有一個五到八人的考察團來到我縣，就專門檢查我縣的穿城河改道和舊城翻新建設情況，以及對新廣場的開發(fā)進行調研、了解，并著重詢問我縣政府該采取什么樣的施政措施。

韋玉賢邊聽邊點著頭：哦！又是加班的任務呀！

陳縣長點頭：就為此，我想請你利用這個中午幫我參謀參謀，就擬出一千五、到兩千來字的材料讓我和書記先備課，下午才好回答上級領導。走，咱們就在門口林家飯館隨便吃點飯就回來，我陪你坐到下午兩點鐘，書記還在門口等我倆哩。

說罷，陳縣長沒等韋玉賢答應，就拉著韋玉賢從一號黨政辦出來，向著縣政府大鐵門斜對面的林家飯館走去。

韋玉賢正陪著張書記、陳縣長以及從臉蛋到身材都漂亮的美女副縣長姜靜及臉蛋相當迷人的美女宣傳部長楊桃，正圍著一張方桌用餐。席間，他們都沒有飲酒，而是點了五菜一湯來下飯。他們都在快速用餐。一吃罷飯，陳縣長扭頭過來看兩位美女，美女副縣長姜靜趕緊到柜臺跟飯館老板簽單。

書記、縣長和韋玉賢不用等人就趕緊出來，并直接向黨政辦走去。

這個中午韋玉賢又趕忙從抽屜里拿出來一本信簽紙，按照縣長的吩咐開始擬寫下午縣長和書記的發(fā)言稿了。

六

這天臨近中午，韋玉賢抬手抹了一把汗，略微苦笑一下。但他辦公桌對面的專案組干部沒看過來�？墒〖o委副書記馬一鳴已伸手敲敲桌子。

韋玉賢接著極為平靜地敘述下去：

九十年代初，我又被州領導推薦，再脫產(chǎn)到省委黨校經(jīng)濟管理專業(yè)研究生班學習，兩年后畢業(yè)回來工作才幾個月就被上級領導直接提拔擔任縣委副書記，同時繼續(xù)兼任分管企業(yè)的副縣長。到九七年逢換屆選舉時，我因獲得領導舉薦，很快被選舉當上正縣長了。這年我才剛剛跨入四十歲呀。

這一天，韋玉賢邊說邊感慨起來。

坐在辦公桌對面的省紀委專案組干部都點點頭，副書記馬一鳴感慨著說：你升職還是夠快的嘛，我四十一歲時才是副縣級哩。韋玉賢哆嗦：我有罪，我老實交代。這時，調查處長韋蘭英馬上擺手：停，今天我們不想聽你的罪過。

韋玉賢低頭，抬手上來抹了一把汗，兩腿發(fā)抖。

韋玉賢腦海當年的一幅幅畫面又開始浮現(xiàn)在眼前——

當年韋玉賢擔任副縣長兼縣黨政辦主任時，還是那么年輕（三十五、六歲），他走到哪個辦公室，那個辦公室的秘書群都對他點頭哈腰。他隨便用手一指，年輕人都紛紛站起來等候分配任務。得到分配工作的秘書都趕緊完成任務去了。沒有分配到工作的秘書里，男性中有個趕快從衣兜里摸出香煙來，抽出一支遞給他，而另一個男生趕緊摸出打火機來，給他點上火。其他女秘書因為沒香煙，只好站在一旁低著頭抹汗。

韋玉賢不看人揮著手：都別站著了，趕緊回到自己的位置，準備領導需要的材料。他還用手指過來：你，還有你。眼里要有活兒做呀。要明白自己的工作。

說罷，韋玉賢就拉開抽屜找文件出來，用一支鉛筆在文件里勾劃重點。圍在他左右的男生和女生，都睜大眼睛認真看文件哪些是重點。

第六章韋玉賢交代“發(fā)跡史”

一

坐在三個專案組干部對面的韋玉賢總埋著頭，還時不時用手按睫毛。年輕科長王軒伸手輕輕敲桌面，韋玉賢這時才抬上頭來。科長王軒平靜地說了：“山水莊園”老總鄭一妃，跟你是怎么一回事？還有市開發(fā)投資公司總經(jīng)理林軒達是怎么跟你一道發(fā)財?shù)�？韋玉賢馬上“撲通”一聲跪下地來，幾乎抽泣地說：三位領導，我罪該萬死，我交代，我一定老實交代。

紀委副書記馬一鳴趕忙揮手：千萬別說罪，我們只想聽聽你的升職故事。

韋玉賢又再抬手抹一把汗后，稍微低下頭去說了：

我的腐敗是從擔任副州長后開始了。

三位省紀委專案組干部都睜大眼，同時發(fā)出了感慨：哦？

韋玉賢接著敘述其升職故事：當年我被選上當了自治縣縣長后，就將全部精力投入到緊張工作中。你們幾位領導也知道，我當年擔任自治縣縣長時，按上級相關文件的安排，縣長著重抓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和城建工作，同時兼抓財經(jīng)工作。為了報答上級領導的知遇之恩，對任何建設單位的城建投標，我都一律按照州委、縣委的文件精神采取公開招標，工程質量按照縣委、縣政府決議由相關職能部門檢驗，而不是由縣委、縣政府某個領導說了算。因此，在我擔任的那一屆政府中，沒有誰敢貪污國家的一分錢。任期屆滿后，我便被州委領導任命為縣委書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