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悲哀起來說：說起來我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弄得個本科呀。當然，？莆乙膊坏貌粓罅。阿娟啊，我也實在很擔心，因為我家窮得太可憐，就即使只得個中專錄取，也沒什么賣做書學雜費哩。就因此，我想到了打工。我認為只有外出打工才會有錢上學去呀。
她渴望著抹了淚起來，說：可是，你若跑出去打一、二年的工再回來報考，年齡不更大了？
“這都沒辦法呀！彼@得很苦惱。
她眼里此時更茫然起來，問：另找別的什么事做，行不行呢？
他也焦慮起來說：“連剛剛畢業(yè)來的大專生都難找得到理想的工作做，我們高中生能找上什么好的工做呢。若講做生意又沒本錢，且也不在行。”
她抬眼凝望著他，說：親愛的，那七月七高考過后你怎么打算呢？
他平心靜氣地說：只有等到八月份看能弄得個職業(yè)學校的話，也看老的能不能四處去借來學雜書費，若借不來，我們再下海打工吧，爭取去弄得個幾千塊明后年再返回來報考。
她的容顏此時既有喜悅也有憂愁。她放細聲細氣地說了：行，反正你總不能丟下了我一個人跑嘍。阿祥呀，我明說了，你要到了哪去我就跟你到了哪去……
此時，楊軍也回過頭來，對她說了：好啦，我們回去吧。
他送她走了一程。最后兩人在一個岔道口戀戀不舍地分手各走各的去了。
第四章
陳阿娟和楊阿祥自那個正月初十約了會，楊又送陳到半路那個岔道口才分的手各自回家去僅兩天，即恰到正月十三清早，他楊軍就不得不收拾牛仔包出了門。盡管家里還沒有借到新學期的書學雜費給他，他也得要背了點米去，而老爸也只摸出一張“拾元”票遞給他阿祥。他這位學名叫楊軍的阿祥哪怕愁眉苦臉也早早起來洗好臉漱好口，動作麻利些整理好牛仔包，在老爸恰一遞了錢過來后，他楊軍也便不得不急匆匆地離家上鎮(zhèn)里，就趕從縣城開來鄉(xiāng)下的專線客車走了。
他楊軍為何要去縣城這么早？他是去補寒假的課呀。
正好補了二十來天時間，也即第三周末的那個禮拜六上午，他楊軍終于乘早上七點從城里發(fā)車開往各鄉(xiāng)鎮(zhèn)去的專線客車回了他那個桐木嶺的老鄉(xiāng)下來。
都因手頭缺錢且心頭也不高興，盡管這天是趕鄉(xiāng)場，他楊軍卻僅僅當車子一停，售票員恰拉開車門，乘客一時如脫籠的雞鴨四散開去。他哪里都不用望一望，恰跳出車門就徑直往場外走。就也因此急匆匆地往桐木嶺的家那條崎嶇山路趕去了。
這個上午，他楊軍回到家里也只不過十點來鐘時候。
他的腳一踏進屋去，見父母剛好在家，弟妹兩個也在，誰都也還沒有趕早場去。而且他楊軍也見爸媽的臉色顯得好陰沉喲，讓人一瞧去真的不同于以往了。此時的他當長子的不知該如何說話才好，佯笑了說：“爸、媽都還沒趕場去呀？”
當媽的沒有立馬答應他，可當爸的卻搶了話頭過去說：阿祥，你既然要讀書就得好好讀，自己連個飯碗都還沒撈到手就過早地談起了戀愛這成什么話！難道人心是可二用呀？！
他當兒的這下子眼里可茫然起來，說：沒有呀，爸，我離家就去了學校補課的，是哪個見我去跟了誰玩呀？
這時，當媽的才動嘴說：這時前幾天大姑媽來說才知道的啊。她說你去年七月半時候曾帶個標致姑娘到她們家去住了兩天來哩。
當爸的此時還聲色俱厲用手指到他鼻梁骨上來說了：阿祥啊，我說你要想考個好學校去必須一心一意地苦學苦鉆，對于什么女朋友呀，錄像室呀等等都得統(tǒng)統(tǒng)要將它們拋到腦后去才行呀……
當兒的這時更苦惱了老實相告說：爸、媽，那是同班同學呀，她也是落選生，因那段時間我看她好煩惱，擔心她會死掉，才陪她走了那幾天呀。
“她還常跟你來信！泵谜f。
“是呀，餓哦也見過她寫來給你的信殼子哩，可！毙〉芤策@樣說他。
“還想瞞我！真不爭氣的東西！”當爸的咬牙切齒說著就背起手出了門去。
阿媽也都扭頭進她房間換件外衣就準備去趕了鄉(xiāng)場。
已正好十四周歲正讀到初二的阿妹和已有十一歲正讀到六年級的小弟也自動撤腳跑出了屋去。是時，唯剩下他愣站在堂屋中想坐也不行想站也不是，自感覺得不知該往哪兒鉆了去才好呀。
前后僅僅五、六分鐘，阿媽就換好衣服出來便提起一把木桿秤稱好一袋米和一袋谷糠，便抓起一根扁擔就挑出屋來趕鄉(xiāng)場去了。當媽沒有跟打什么招呼，而阿爸從背手出去后就不見回來。阿妹和阿弟也如此。他楊軍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苦惱。獨自呆站了好久，才將牛仔包丟進了自己的床上去。緊接著他連飯也不扒一口便拎起一把鋤頭和一只糞箕，就鎖門出來上后山去給他的果樹苗培培土了。
這一天，他不干活則以，一干就直接干到了下午四點鐘才返回屋來隨便扒兩碗飯，可也才放下飯碗去幾分鐘，就拎起書本死呆自己房間認真背起了書來。
這天下午大約到了五點半鐘，阿媽才返場來家吃飯，可他也不知道。
時光消逝如流水。確實他感覺到才看書沒好幾趟天兒就漸漸暗下來了。他翻過手腕上來瞧一眼二、三十塊錢的石英表，時間也僅六點半鐘，偏他阿祥怎樣睜大眼睛，在屋里也始終看不清字了。這時，他不得不只好擰亮了電燈。同時他也想到了老爹老媽為他供他們?nèi)齻娃上學，特別是自從他進縣城讀高中后每個禮拜的吃飯問題，老的每到星期六都要想方設(shè)法不賣米就賣糠，至少也給他弄來一張拾元票進城。何況，每個學期一開始報名入學，他們?nèi)齻的書雜費都在八百元左右哩。老爸老媽為了他能有個好前途，從他進縣城讀高中一來，都先后賣掉了三頭大豬兩頭黃牛了。
他常常在腦子頭說：阿祥呀，你這當兒的也應該會體諒爸媽的心，他們有時會發(fā)火你也要能夠理解。為此，他從良心上悄悄說，自己也許到死時也還不了老人的賬，報答不了父母的恩啊，誰教自己上學不爭氣呢？說起來，應該多考個三十多分就好了。當然，老的這些日子都是在為他們?nèi)齻的書學雜費而四處在奔波喲，他說他應該在這樣時刻放下書本做點飯菜等爸媽才對呀。
他恰一想到這里就真放下了書本跑出自己房間來要進廚房去準備做了菜？墒，他恰走進廚房就看見了，他那個十一歲的小兄弟在為其姐（即楊軍的妹）洗碗洗菜，已十五歲虛歲正十四周歲了的他妹楊麗正學當廚師哩。此時此刻他好內(nèi)疚了，自感覺得太對不起了弟妹，更對不起了父母。他楊軍說他不知道已欠家人多少感情債啦。
這一晚他的腳恰邁進小廚房的門，弟妹倆就說了：“哥，你就安心看了你的書吧，這點小家務活我們能做得來！
當哥的他楊軍可擺了手，說：“我也應該學學做點！
當妹的楊麗可說：“不必了，就只煮兩個小瓜兒，都快熟了。”
他這當哥的都只好走出廚房來。
他們一家五口吃罷晚飯后，當爸當媽的就開始給楊軍三個上“政治課”了。只聽當爸的先這樣說：我們可當苦家真難說呀，四處去跑了一整天也借不到你們的書雜費，家里今年又養(yǎng)不得大豬，唯一的黃牛會敢賣掉呀？清明一來就得打秧田，這一年到頭一家五口總不能戒飯吧。
孩子們都自然聽懂了爸的話，這下只聽到當女兒的楊麗先這樣說：“那我就不用讀了吧，讓大哥和小輝讀行啦，反正女孩子家以后也有人養(yǎng)的！彼徽f到這里，眼睛都掛上了淚花。
小兒子大受感動了，都開始帶點泣聲說：“爸、媽，麗姐成績好，還是讓她繼續(xù)讀下去吧，由我來給你們看了牛行了。大哥你今年肯定考得上大學去的，你要堅持讀下去，為我們家爭口氣，全家的希望就寄托給你了。爸、媽，讓我大哥繼續(xù)讀吧，就只這學期啦！
弟、妹說到這里，當大哥的楊軍他實在大受感動得淚眼朦朧了。此時此刻的他喲不得不抽泣了說：我實在對不起去你們啊，爸、媽。都怪我太不爭氣，才讓你們?nèi)绱藶槲仪俺踢@樣過度操心。我說不讀，可我又不想錯過今年七月七至九這三天的好機會。說讀，老的又實在撐直不起腰了。這幾天我都想過了，干脆就不忙去借了我的學雜費，待我去跟班主任老師和校長說，暫時賒欠讓我讀完這學期，待考試過后放假了我再去打工找點錢來補交了學雜費。小麗和小輝還是要繼續(xù)讀，他們比我有發(fā)展前途……
當爸的此時可語重心長地說了：按我的意思，我會舍得忍心讓你們輟學呀？我爭取去借，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的高利貸我都要借。只是---只是我有點擔心，阿祥你不能過早談戀愛啊，憑我們這樣窮家底，連養(yǎng)自己都成問題，還敢再多養(yǎng)人嗎，你說？
他楊軍此時“撲通”對著老爸老媽跪下來實話實說了：吧、媽，我明白我們的家底差，我敢隨便拎個人回家嗎？何況我現(xiàn)在連辦個飯碗都還沒撈到手，敢情負擔任何人哩？吧、媽請放心姑媽來講過的曾陪我逛一路幾天的是我以前的同班同學陳玉芬，他小名就叫阿娟，就是我鄉(xiāng)平橋村陳廷凱的姑娘。人家都是兩廂一正三層平房，我們會配得起人家，敢跟人家攀親嗎？人家也會瞧得起我們家嗎？爸、媽就不會好好想一想。只是她因落選遭家人冷落，鄉(xiāng)親又小看，他想自盡一死了之。要不是我奪走了她買來的一瓶敵敵畏甩去砸爛，那現(xiàn)在就只見她的骨灰了。我答應陪他，說實在話，只是為了挽救他的性命。若不信，爸、媽可隨便去打聽打聽一下吧。話說到此，他兩眼都蓄滿了汪汪淚水。
在此一晚，在這一個毛毛雨籠罩高原小山村的夜里，他楊軍說的話是那么激動，那么富有感情啊。此時此刻，二來和弟妹才因此淚如雨下了，抹的在抹淚，抽泣著說：哦，原來是這么回事！請……請你原諒爸、媽好嗎？
他楊軍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老的才好，唯悄悄扭開身到一邊去，緊跟著又只身站上來跑回了自己房間，倒進床上去扯來被褥蒙住了頭。
第五章
僅翻到第三天即禮拜一就是各級各類學校第二學期學生返校交費注冊的日子了。當爸和當媽的盡管四處去找親戚朋友借，同時也求人去擔保到處尋那些高利貸的富裕人家借款。可惜到這一天中午，也僅勉強借到手四百塊。說起來還不夠交楊軍一個人的學雜費哩（因楊軍補高三文科一個學期要交四百五十元）。而只夠開他妹小麗和他弟小輝的學雜費。因為對就讀鎮(zhèn)中學初二班的楊麗本學期學校開學通知上須交二百四十元，對就讀鎮(zhèn)完小六年級的楊輝學校開學通知注明是一百五十元。如此說來，這四百元也剛好正足夠弟妹倆的書雜費，可當?shù)膮s只將錢塞到他當大哥的楊軍手里。
這天下午楊軍卻帶錢上鎮(zhèn)里第一是先進中學交了阿妹的書雜費再轉(zhuǎn)去小學交了小弟的書雜費，并還代領(lǐng)了他們的課本返回家里來親手交給了弟妹。返回家后還當面說清了明天學校就正式上課了，你們必須安心上學。至于他當大哥的學雜費，已有熱代交了。弟妹此時吃驚了忙問：“是那位好心人幫交的哩？”
他當哥的此時悄悄對弟妹耳語了，說：“還不是那位高中同學？她已替我交了一半！
這時二來也聽到了，都睜大眼說他：“你說不準談戀愛，她咋會替你交書學費？”
他當兒子的可笑了說：生來如此世道，誰騙得了人家愛信任誰好，至于娶不娶她是以后的事，你們就不懂這一點。二老只好“默默無聞”了。其實，阿娟在舊歷處境都很艱難呀，爸媽每次丟給她的零花錢也只是那么三、五塊，衣服鞋襪都也是老媽外出跑生意時就買來給她的，她咋有錢支持得了楊軍去交書雜費哩。他那樣說都只不過是為了安慰弟妹罷了。
次日就是禮拜二了。天大早，他楊軍一起來就隨便提了牛仔包裝了幾斤面條和十來斤大米，匆匆忙忙漱了口洗好臉便背起包包準備上路去趕早趟客車了。這時二老才掉淚了抽泣說連一分錢都沒有找來給他去。他說昨天去交小麗和小輝的書雜費還剩十塊錢，車費僅兩元，進了城都還有菜錢，爸媽不必要擔心，他說他都有二十一歲了，他早應該自己學會照顧自己。他說，說起來養(yǎng)兒到十八歲后，爸媽就不必要再負擔了他阿祥了，只是……只是怪他阿祥沒出息沒本事不爭氣呀。
他眼眶都開始噙淚了，趕忙扭開身有些難過地行了他的路。
這一天，他楊軍就是如此很不愉快地上了鎮(zhèn)里坐早班車進了縣城。也是這個上午，他一臉愁容地去見了班主任老師，對班主任老實說明了父母的困窘和自己考試后的打算。這個班主任老師將他的情況如實地去報告給了校長，可校長和教導主任嘀咕幾句便扯下便箋作如下批示：鑒于楊軍同學各門功課成績優(yōu)秀，現(xiàn)針對其家庭實際困難，經(jīng)校領(lǐng)導研究決定，減免該同學學雜費壹佰伍拾元整，所余部分限半月內(nèi)交清。便箋右下角既簽下校名和年、月、日再蓋上學校公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