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汝鄉(xiāng)前賢鄭觀應(yīng)君。且憶曩日之己
于長江隩畔、渝中陋宅的
一段居家養(yǎng)病的日子:那時,病痼稍痊,
然諸事無著,甚感際遇艱辛。時常,獨自,
憑著一面書房的薄窗,手握一卷
裝幀做舊、泛黃的《危言三種》,傾身側(cè)望著
那條曲回平際,又綿延東去的江心(心底
卻按捺翻涌)…是的,人人都有一段
命運難由的艱難,亦曾依尋、握著
一爿支撐屬己的希冀…而那些年,
(19世紀下半頁),陷于內(nèi)患外侮的倫彝華夏
終于迎來了自身“形器”的圖志維新——
官督民籌的近代洋務(wù)實業(yè)之興起:
“學西文,涉重洋,日與彼國人士交接,
察其習尚,訪其政教,考其風俗利病得失
盛衰之由…廣書院,重技藝,別考課,
使人盡其才;講農(nóng)學,利水道,化瘠土為良田,
使地盡其利;造鐵路,設(shè)電線,薄稅斂,
保商務(wù),使物暢其流…”(《盛世危言》自序)
——而陶齋之生平,亦訝然同步于
此“舊民主革命”之崢途:初度之始
即遭逢《中英江寧條約》之簽訂…同年,
“睜眼看世界”之人:魏默深(源)
嘔心制夷懷柔之作《海國圖志》首次刊行…次年,
同鄉(xiāng)粵民洪仁坤創(chuàng)拜上帝會…又貳年,滬上
洋涇浜以北之英租借地啟用(此亦
近代租借之端始)…而陶齋本人
則六歲入私塾,十七歲售落于童茂之選,同年,
赴滬上洋行學賈…從此,開始了其立志
“器變、道不變”的實業(yè)安攘、忡心立言之路:
從弱冠提筆之《救時揭要》
到近世首家輪渡合營(“公正輪船”)之主籌;
從概當而立的盱衡之作《易言》
到以賑代捐、出濡道員、傅相幫辦(追隨
李鴻章、盛宣懷)、銳志務(wù)業(yè):
機器織布局、滬上電報局、
天津電報局、金州礦務(wù)局、輪船招商局…
各色會辦籌謀,鄭君以經(jīng)世罕匹之才,
將自身命運,同洋務(wù)運動之救亡紓難
唇齒耦合在了一起!…然而,匹夫勇毅,
世則癥瘕;文明癰疽,日以潛成:
80年代,中法越南宗主之爭,——其時,
戰(zhàn)事待發(fā),法艦進抵吳淞口,滬商
紛紛惶作恐憂,繼而,金融潮汐洴涌,
股市分跌…而陶齋所主之官督織布局
亦陷金融債務(wù)之維艱,加之,外商太古
適時之構(gòu)陷侵冒…一時間,厄于債務(wù)清償,
陶齋被迫忍辭下野,退潛故里…同年,
中法戰(zhàn)事新。ㄆ扔趪,雖和亦敗)…
國事當涂凄惶,陶齋亦遽陷囹圄:
當途徑粵港之地,地方官府以抵拘之刑
令其賠銀,踵相威逼…:
“瘡痍滿目凄涼甚,深盼回春國手醫(yī)!保ā堵勚蟹ㄏ(zhàn)感賦》)
“竟辭高誼驚流俗,敢累群賢徇己私。一介自嚴存古道,二難愧附儆澆漓。冰心自矢盟天日,楊震清廉是我?guī)煛!保ā兑矣系澜?jīng)香港有感》)
身屯國陷,于時共艱,命數(shù)同疫,辛苦備嘗…
那時,陶齋自謔“脫累故里,
杜門養(yǎng)疴”,實則聯(lián)絡(luò)籌償,潛心睿思,
以觀天下時變。《庸》言:“君子而時中”,
——“時中”者:“用也,末也,所謂變易者,
圣之權(quán)也”(《危言》自序)…參天贊地,
守中不易,窮變通久,用之以權(quán),
君子之行也!——在這困頓在野的六/七年里
(1884-1890年),陶齋以胯下之辱的含忍、
松柏之形的召勉(參《乙酉還家書以自勉》),
發(fā)“中西道器”之宏論,寫下了
對“君憲”國體和時事啟蒙,影響攸遠的鉅制
《盛世危言》(五卷初本,初稿續(xù)成于
復(fù)出后的兩年,即光緒十八年):《危言》者
(初為五卷,后歷經(jīng)增補、刪改、厘定,
或增為十四卷,或刊為八卷,而各卷式
又存諸多之印版,于此,謹以五卷“困疫自勉”之作,
代為镃基,合衷諸版論之),維新之語,
匡正之作也(按:今人所解之“維新”
乃啟蒙之新語,以別于舊世,——然,
時人則謂是書,乃復(fù)古之作、三代之法、13
大一統(tǒng)之遺制也,——參《危言》陳熾敘序)。
其書撿篋臚成之時,正當華夏“千年變局”之將夜:
其時,泱泱祚土,萬國競逐,文明積弱,
肇興亟務(wù)…而皇室清廷,為保其壤,
更欲摹效四夷,興辦實業(yè),以達其富庫強兵,
攘御外釁,滌洗約辱之希圖…然自古以降,
皇朝興廢存亡之時,亦是思想越激偏弊、
禮法淹乎難明之秋…概當其時,
風化之吁、求變之聲漸囂漸長;而抵畔孔孟、
革新常法之論,亦彌布于朝堂,脛走于四野:
“六十年來,萬國通商,中外汲汲,
然言維新,言守舊,言洋務(wù),言海防,
或是古而非今,或逐末而忘本。求其洞見本原,
深明大略者有幾人哉?”(《危言》自序)
——又“惟今昔殊形,遠近異轍,海禁大開,
梯航畢集,乃數(shù)千年未有之變局…仿泰西,
復(fù)三代之法,廣開民智,以御外侮…茲不揣弇陋,
將中西利病情形,博采群言,掇拾成書。
竊附古人謗木善旌之義,猶恐掛一漏萬,
尚冀有心世道之君子有以正之,幸甚!”
(《危言》增訂新增凡例)——噫吁呼哉!
此明《危言》之作,非唯民智啟蒙之普度,
亦乃存古復(fù)禮之疾呼!——是的,誠如其言,
吾觀《危言》之書:以“道器”為開篇立論,
以三代之教、易翼經(jīng)傳之辭
而統(tǒng)乎諸章,出入正奇、固本析源,
在在欲發(fā)明正道統(tǒng)、畛辨中西之教諭。在此,
謹將《危言》首章“道器”及全書謀篇之敷議
承覽于茲,以垂方教:
概言之,道器者,空文垂訓,
形上形下之謂也。若循《危言》之用法,
可約述為:馴致富強,器也;禮樂教化,道也。
——而“道器”之辨,蔽言之,乃承
“體用不二”之義也(若后世“性情”、“理氣”、
“心物”、“知行”之辯,皆本此周易
“陰陽二一”之理):道之為體,器之為用;
道以制器,器以顯道…而文明之盛衰
亦端賴兩者承相裨補:有器以范,則無業(yè)不興;
有道以維,則無百年之亂…然若以器勝道,
則近乎霸;道而乏器,則難于應(yīng)世臨危…是以,
三代以上、先王制禮,皆奉兩相兼顧,
器存而道亦寓也。ㄈ缓笫烙嗄,道漸支裂,
器亦寖泯,非唯俟后之人,求野拾遺,
不可得也…)陶齋既奉易理為圭臬、
“上古三代”為制度統(tǒng)宗,則《危言》全書
亦循此而謀篇立論。先探章回之微義:
起初,五卷本《危言》各章,被縷分收納入
“上/中/下”三篇,概合“三生萬物”之理,
而分章之數(shù)五十七,后八卷本則修訂為五十,
除去“自序”之引章,實用四十九,概合
《周易.系辭》“大衍之數(shù)”…再蠡測章節(jié)之次第:
《危言》既崇古制,則其論議亦當
循古溯典,以張其本,以為“發(fā)微”之藪基。
而“上古三代”之舊制,若詳加甄定,可茲參諮
且遵孔孟之道者(因歷代諸家,無論儒法道墨
皆奉“上古三代”政制之不同發(fā)明),不出:
夫子之庭語、周公之剙禮(按:周官
同維新之義合,非唯附會,亦可參
其時經(jīng)師鴻儒:孫詒讓之《周禮正義》自序),
以及《尚書.洪范》之九疇(而《世本》、《國語》、
《竹書紀年》等舊典,則各存瑕疑,以待后辨)…
故而,比堪諸書,《危言》篇章次第之內(nèi)因
或不難揣度。以下,略以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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