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老師真很幸福，可我把老師做糟了。我這才知道，知識其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我們往往夸大了它的作用。而那些沒有想到的，諸如善良、寬容、感恩、欣賞、個性、意志、興趣、思維、想象、表達、動手、研究、實干等等這些美好的東西都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這些東西才是能改變?nèi)说拿\的東西。不深入骨髓的東西最終是會忘記的。”“您別這么說，這不是您一人的責任。你說得很對，人靠什么生存，這問題至關(guān)重要。盡管如此，我在你身上還是學到了不少對我人生非常有益的東西，我感激您還來不及呢。只是我最終讓您失望了，老師，真的很對不起。你原諒我吧，我沒能成為你最好的學生�！边@天晚上，他們說了很多很多。黃老師從來沒有感到如此幸福過。手機響了，樊威才知道把大事忘了。劉文英在手機里很冒火，他只好一再解釋。得知事情的真相，劉文英說她要丁歡來換他，他謝絕了。黑姑也來電話了，她的電話充滿著擔心。知道是這么一回事，也很想來看看。他說時間太晚了，叫他們明天來好了。這時，黃老師也微笑著睡著了。 第二天丁歡與劉文英一同來了，黃老師正睡得香�！靶⊥�，你走吧，”小歡輕聲說，“我來換你，我今日早上恰好沒課�！薄皼]事，黃老師不認識你們，還是我來吧�！狈χf道，掩飾不住一臉的疲憊，這反倒使他顯得更加迷人了。很清純的一張臉，小歡禁不住在心里贊嘆道。他為黑姑而高興�！皢瑁瑔�，嗚……誰說不認識？她也是我中學的老師，我們的班主任�！眲⑽挠⒎诖策�，低頭看著黃老師嗚咽道，“小威，原來我們都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我在前，你在后�！薄罢l在哭？啊，你是誰？好閨女。”黃老師睜開了眼睛，迷惑地看著樊威，“她是你媳婦嗎？”“老師，不是。她也是你的學生？”樊威回答道。“黃老師，你不認得我了？我是劉文英啊�！薄皠⑽挠ⅲ坑浧饋砹�，你就是那個英姿颯爽的劉文英，我的大班長�！薄笆堑�，老師記性好�！薄安皇抢蠋熡浶院�，是你太優(yōu)秀了，我不記得也沒辦法。這位小伙子是……”“我的丈夫，丁歡�！薄拔艺媸翘疫\了！文英啊，你終于結(jié)婚了。那時我就擔心，哪個小伙子能征服得了你。那天你在班上指出我的一個知識性錯誤的勁頭真讓我下不了臺。你還說什么你只愛真理的話。老實說，直到現(xiàn)在我都還有點怕。這讓我每一次上課之前都要認認真真?zhèn)湔n，下課之后也要反思課堂上講的有無錯誤的地方�！秉S老師笑著拍著劉文英的背說道�！皩Σ黄�，黃老師�！眲⑽挠⒄嬲\地道歉道，“原諒我那時幼稚不懂事。其實你的課講得很好。知識性的錯誤是難免的，真理總是在對事物的不停否定中產(chǎn)生的。你引起了我的思考、引起了我的質(zhì)疑，這才是很好的教學。我不應該以那樣的態(tài)度對待你�！薄拔挠ⅲ憬K于懂得教育了。”丁歡禁不住笑道。“你諷刺我干什么？歡，我又沒惹你？”劉文英抬起頭來看著，嗔怪地說道�！拔沂窃谡嫘馁潎@你呢！有這樣的校長真是學校之幸。這才是真正的課改所需要的�！薄昂芎茫芎�，我看出來了，這正是我希望看見的結(jié)果�！秉S老師拉著劉文英說道，“樊威，去對醫(yī)生說，我要出院了�！薄安恍�，老師，還早著呢。你安心養(yǎng)著，我們都是你的兒女。”“好了，你們都走吧。黃老師，你給我講講文英在班上的事�！倍g笑著看著他們說道�！袄蠋煟瑒e對他講。他心里樂著呢，就想聽我的笑話。”劉文英站了起來說道�！胺判模瑒⑽挠�，是我的笑話，不是你的，我現(xiàn)在越發(fā)感到對不起你們。你們?nèi)绱说纳拼艺孀屛也恢f什么好。樊威，你們走吧，別為我耽擱了你們的大事了。”于是丁歡留了下來�！袄蠋�，文英真是那么兇嗎？”丁歡好奇地問道。

“這還不是最讓我下不了臺的。那都怪我，她是一個最不一般的學生。什么都認真，敢說敢干，心又是最軟的一個。丁老師，你是知道的，有高考就有學校的排名。我們學校是省重點校，不能不保持高考前列。就要高考了，有個女同學上著課突然喊胸口痛。我問她能否忍得了，忍得了就堅持到下課吧。她點了點頭，說輕傷不下火線，要像王成學習。沒想到劉文英沖了過來，背著她就向教室外跑去。我要欄著她，她惡恨恨地說：‘別擋著我，老師，生命要緊還是高考要緊？要敬畏生命。這不是英雄。’我紅著臉看著她，氣得我不知說什么好�，F(xiàn)在想來我也是對生命太冷漠了�？晌耶敃r卻委曲得把一切罪過都歸于她。她裝什么好人？高考考不了，人生還有什么意義？我是太把高考當一回事了。我壓制學生，讓他們心里只有高考，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我是愛我的學生的，我要為他們負責。文革使我失去了考大學的機會，老三屆的我是準備考清華北大的。我們這一代人就這樣完了，但我不能讓他們這一代也這樣。我拼著老命也要他們成為祖國的棟梁之材，不能因點小毛小病就趴下。我總對我兒子說，人是要有精神的，沒有一點拼搏精神就不會成為社會地位高的人。所以，只要我兒子學習好，我就以為他一切都好了。沒想到他學習是好了，現(xiàn)在還出國了，可他從來也沒有想到過我。現(xiàn)在想來我是錯了。還不如我攆走的學生孝順我。丁老師，你找著劉文英這樣的人真是幸福極了，你要好好珍惜啊。我看你對她的態(tài)度不是太好�！薄拔抑�，黃老師，可她對我也是如此�！倍g感嘆著說道，“我們倆也不知是為了什么。我正想找到答案呢�！薄芭d許是你倆都太要強了，一個不買一個的賬，又都想得到彼此的關(guān)心和愛護吧？不，是重視。但，你倆的興趣愛好又是如此的不一樣，所以難以得到調(diào)和。這就是世上的事情為什么都是那么不常規(guī)的。我說得不好�！薄澳阏f得很好，也許是吧。有時她不在的時候我靜下來想，才發(fā)現(xiàn)她有多可愛，又有多么的難。對于她我又做了什么呢？其實好多方面我真的不如她。因為有了她，這么多年來日子才如此的平靜�！薄斑@就是婚姻的結(jié)果，戀愛是得不到的。你這樣說，使我想起了我老伴在的時候的那些幸福時光。幸福就是兩個人天天準時坐在一起吃飯，說些不大的事情。周末一起到外面走走�！闭f著說著，黃老師禁不住流起淚來�！皩Σ黄�，老師，我讓你傷心了。我們不說這些好嗎？”“沒事的。我也好久不知道落淚了。其實流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此刻，我落著淚，心里卻很痛快。謝謝你，丁老師，你們仿佛又讓我重新活過來了，讓我看到人間是多么美好。要敬畏生命，劉文英說得多么好啊。生命才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也是我們太想著自己的名和利了，才使許多學生失去了他們應有的青春。學習重不重要，重要，但學習也僅僅是為了生命更加美好。學習是快樂的，只是我們太注重了知識的接受與記憶，忽略了學生最為重要的獨立思考能力的培養(yǎng)與主動學習的行為養(yǎng)成。這才讓學生感到學習最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們原本是用不了那么多時間的，學生實在是學得太苦了�！薄澳阏f對了，這就是學生自我教育能力的缺失，是我們灌式教育的后果。謝謝你，黃老師，你讓我懂得很多�！薄翱墒牵砹�！要是人生還能重來那該多好啊。我相信我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好老師的。”“不晚，你讓我們知道這些，我們就能走得更好。我希望你身體康復后，你能對我們的老師作一個報告�！薄昂芎�，我早就想這樣了。說說我的悔恨。”“不，黃老師，你沒有錯，你只是一個受害者。我們的教育是存在問題的，所以我們才要如此迫不及待地進行課改。遺憾的是直到現(xiàn)在好多還只是形式，沒有誰不困惑。改去改來，還是以前的老一套，倒是教材變得更加支離破碎了，沒了以前那樣完整的體系，讓人更無法教了。教學教學，究竟老師該教什么，學生又該學什么，教了幾十年，卻越教越糊涂。結(jié)果還是照著教材灌、灌、灌，一個勁地灌。教材越薄越感到時間不夠用。分科了，就把教輔當教材。結(jié)果，高考根本不是教輔上的那么一回事。難了，學生怪老師沒有講著類似的題，簡單了，卻又往往答錯。靈活性太差，不會就題論題�！薄笆茄剑y怪現(xiàn)在的學生最苦。學沒學好，玩也沒玩好。媒介太多了，什么都比我們那時明白，卻無發(fā)享受青春的快樂。還沒有我們那時的多才多藝，好多人簡譜都不識，字也寫得步對不好，盡管會唱的歌很多很多，電腦也打得快。有的學生戴著高度的近視眼鏡，看著很有知識似的，一問可什么也不知道，真不知道十二年學了些什么。真正的潛力與興趣都被高考了。唉，我也是很困惑的。現(xiàn)在退休了，我才發(fā)現(xiàn)我做老師很失敗，是學生們教育了我。下輩子我還當老師，決不再坑人。”“你是很好的，黃老師。是呀，學生不快樂，是因為無法按長輩的要求學得好，而自己的潛力與愛好不是得不到發(fā)揮就是被認為是不務(wù)正業(yè)的，因此得不到應有的尊重與重視。學生都是可愛的、純凈的，再是如何調(diào)皮的學生都是能知善惡的�！薄澳阏f得對。我有個得意門生，他學習好極了，但家境十分糟糕。我捐助了他兩年，大學畢業(yè)了，有了好的工作，穿得很名牌�？墒悄翘焖娭蚁窨匆娐榀偛∪怂频模琢宋乙谎�，像不認識我似的，從我身邊急匆匆走了過去。我正準備和他打招呼，我的嘴本能地露出了笑容，這讓我難堪極了。唉，還是調(diào)皮搗蛋學不好的學生最有人情味，可我們往往又把他們傷得很重很深。我們教的是什么書��？”“如何做人，這才是學生最重要的一課。老師，這也不是你的錯。我們的教育是有問題的。長期以來我們只關(guān)注分數(shù)，以為只有知識才能改變?nèi)说拿\，對學生灌輸?shù)氖枪枷�，忽略了對人的道德情操的培養(yǎng)�！彼麄兙瓦@樣談著，直到黑姑提來盒飯為止。

（編輯：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