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吳徽濤老師熟練地駕駛著單車,控制著車速。因為車后載著桔子,為了盡可能減輕單車的顛簸,讓桔子盡可能感覺舒服,吳老師總是盡力繞過礫石路面,盡可能多走砂石路面。他們沿著那條一路向下傾斜的簡易公路,轉了兩個彎,下到山腳,越過一座石拱橋,轉彎又上了一條簡易的鄉(xiāng)村公路。
這條公路的旁邊和公路并排而行的是一條溝渠,溝渠的那一邊是一座座裸露著深褐色巖石的大小不一的山包,上面零星覆蓋著栗木樟樹樅樹松樹及各類爬藤雜草野花之類的植物,這可是政府號召封山育林所取得的效果。因為這里的山大都是巖山,沒什么土壤,不可能大規(guī)模搞什么開發(fā),去植樹造林,只能以杜絕砍伐的方式,保留那么一點點荒蕪的植被。兩個山包之間,是一個山坳,一層層逐漸抬高的梯田,整齊有序,延伸到遠方的云霧深處,梯田的旁邊有一條清涼的小溪淙淙流淌,一直流進這條溝渠。公路的另一邊是一塊塊平平整整的稻田,里面的油菜葉子,冬小麥之類的農(nóng)作物清幽幽地生長著,綠油油地旺盛著,這條公路理所當然就成了牢牢監(jiān)管著旁邊這條溝渠的稻田守護神,日夜監(jiān)督著溝渠別發(fā)洪水,沖毀公路另一邊稻田里的作物和莊稼。
現(xiàn)在雖說是秋冬枯水季節(jié),溝渠里到處堆積著干枯裸露的沙石頑巖,好像沒有什么河水的存在的跡象的樣子,但在這些沙石頑巖的底下,縫隙間,河水還在暗暗地積聚著力量,在人們?nèi)庋酆茈y看得到的地方,默默無聲地流淌著,只有到了中間一線少數(shù)幾處低洼的深坑,才偶爾冒一冒頭,現(xiàn)一現(xiàn)腰身,逐漸蜿蜒回旋成一潭潭碧綠而清涼的溪水,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亮光。
若到了春夏之交,那個發(fā)春水的時節(jié),幾聲春雷就會帶來漫山遍野的大雨,從上游咆哮而來的河水,混合著兩邊山上順流而下的溪水,夾雜著山間田野道路上處處流失的渾黃的泥沙,都在這條溝渠里匯聚,然后急流而下,那種萬馬奔騰擠獨木橋的氣勢,無異于額際滾過陣陣驚雷,耳畔響起隆隆炮聲,還真是那么驚心動魄,攝人心魂呢。只是不管身邊的這條溝渠如何霸道,如何肆虐,這條公路總是威嚴地站立著,一直堅定地挺立著,嚴格地矯正著河水的不規(guī)范走向,即使常常被沖撞得遍體鱗傷,體無完膚,被擊打得面目全非,短短的一段時間過后,就會及時更新修復如昨,方便人們出行,再續(xù)昔日難以企及的輝煌。
一輛單車,載著吳老師和桔子,他們沿著這條平緩的鄉(xiāng)村公路,輕輕松松大約前進了半個多鐘頭,轉過了幾個山包,回首一望,學校教學樓,特別是教學樓背面牛鼻嶺上的那一片片蒼松翠柏,仍在他們的視野里蔥蘢著,翠綠著,一片片濃蔭和清涼的感覺。往前繼續(xù)走兩三里,他們翻過了兩個高高的山嶺,再繞過了一個幾乎有半里路寬的山坳,回頭已經(jīng)看不到學校和牛鼻嶺了。
“老師,您看,那就是我們這里,也是這方圓幾十里最大的一座山,名叫董家大山,我家就住在那座山下。在您老家那里,有沒有這么大的山啊?怕是沒有吧。”桔子抬起手來,指著前面那座最大的最高的山,對吳老師說。
吳老師抬眼一望,看見董家大山在周圍,和那些山相比,那簡直就是鶴立雞群。那真是一座威武雄壯的山,像一個巨人國里的巨人,來到了我們普通人的中間,又像一尊巨大的雕塑,被放置在無比空曠的天幕下,周圍是琳瑯滿目的藝術群雕,更像金庸大師筆下武功已是出神入化進入化境的武林盟主,那超凡脫俗的磅礴氣勢,冷峻威嚴的宏偉霸氣,直直撲面而來,吳老師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心靈的那種震撼。
“嗯嗯,我們那兒土堆都很少,根本就沒有什么山呢,更別說這么大的山了。”吳老師回答說,“水倒是多的是,出門就是水,你們這里的水好多都流到我們那里去了。”吳老師老家在湖區(qū),屬于洞庭湖淤積平原,由澧水長年累月不斷充積而成。澧水起源于湘西北,流經(jīng)湘鄂兩省十多個縣市區(qū),下游進入洞庭湖,是湖南的四大水系之一,支流眾多,水量充足。吳老師他們身邊的這條溝渠,正是澧水的一條支流,涔水的源頭。
“老師,那您在我們這里,生活還習慣吧?”桔子雖然年齡不大,但也自然知道,一個人從一個地方,來到另一個地方,絕對不僅僅只有新鮮感那么簡單,那么單純。她每次去外婆家里,居住最多不超過兩天,心里就老想著要回到自己家里來。外公外婆自然是喜歡她的,她只是不習慣,外婆家里再好,總感覺不如自己家里住著舒服愜意自由暢快。
“開始確實有些不習慣,不過,現(xiàn)在好多了,基本都習慣過來了。”吳老師老老實實回答說。他回想起自己剛來學校時的情景,那時還真的有些不適應。其實對自己的適應能力,他一直都是很自信的,隨便哪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去過一次兩次,就基本再熟悉不過。主要是環(huán)境差別太明顯,其次氣候差別也比較顯著,使得他心理上和身體上,都一時難以好好適應。好在他調(diào)整得還算及時,沒出現(xiàn)什么嚴重的狀況,都挺過來了。
“老師,跟您在老家的時候相比,您現(xiàn)在的感覺應該不太一樣吧?”桔子最崇拜的老師就是吳徽濤老師,她一直都希望能夠多多了解了解吳老師的,現(xiàn)在有這樣一個和吳老師單獨在一起近距離接觸的好機會,她自然要好好把握。
“嗯,還真是不一樣,”吳老師也是不厭其煩,對學生的問題,吳老師通常都是這樣耐心細致不厭其煩,予以解答的,“在老家那時候,就跟你現(xiàn)在這樣,無憂無慮,單純快樂,那感覺真好,F(xiàn)在做了教師,和你們在一起,自然感覺肩上責任重大,擔子沉重,這當然也不是不好,人總是要長大的嘛,總要盡到自己的本分,擔負起屬于自己的那一份職責的,F(xiàn)在就連出門走路,感覺都大不相同呢。”吳老師大約是覺得和桔子討論這個有關成長的話題,似乎顯得有些沉重,就在后面悄悄的把話題轉移了一下。
“老師是有什么新的發(fā)現(xiàn)吧?”果然,桔子的注意力不知不覺中發(fā)生了轉變。
“你們這里屬于山區(qū),山區(qū)有句俗話叫做“望山跑死馬”,知道吧?”也許吳老師心里只想和桔子聊一聊輕松一些的話題。桔子雖然懂事明理,但畢竟還是學生吧,是學生的話,心里空一點,還是很有積極意義的,輕裝才能跑得快嘛。于是,吳老師一邊騎著單車,一般回過身來,望了望桔子,拋出了這個問題。
“老師,這個我知道,”桔子看起來很是興奮,反應很是迅速,等吳老師話音剛一落,她就立即回答說,“我們這里雖說不是什么大山區(qū),但我也聽大人們講過,在大山里面,兩個人可以站著說話,聊天,但要走到一起來交往卻很難,就是說山里地廣人稀空間大,山高林密溝壑深,人物都顯得很渺小,交通也很不方便,是這樣的意思吧。”
“嗯嗯,桔子理解得沒錯!”吳老師熱情洋溢地表揚了桔子,然后又進一步啟發(fā)桔子道,“意思理解是沒錯,但表述還能精煉一點不?”
“但聞人語響,老死不相往來,是吧,這個我們語文課里面學習過的。”桔子分明意識到了吳老師的用意,不覺小聲沉吟了一下,試探性地回答說。
“就是!”吳老師覺得桔子似乎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了。他回過頭來,看了他身后的桔子一眼,直接對桔子說,“這其實也就說明了在這大山里面,總是會受到各種意想不到的限制,總是會因為客觀自然條件的不允許,而使得人們心目中的許多美好的愿望與夢想,本來應該實現(xiàn)卻無法實現(xiàn)。所以桔子啊,你一定要努力讀書,要力爭跨越這座座大山的封閉,實現(xiàn)人生的美好夢想。”
“老師,我知道。”桔子不禁也深受鼓舞,“您不是常對我們說的啊,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要我們努力走出去。我會努力的!”桔子在暗暗不斷地給自己打氣。
“是啊,要更加努力。”吳老師先對桔子做出了肯定的回應,然后進一步鼓勵桔子說,“沒有最好,只有更好。老師希望,你能越來越棒,越來越優(yōu)秀。老師相信,你能創(chuàng)造更加燦爛更加輝煌的未來!”
“謝謝老師的鼓勵!”桔子說。吳老師自然看得出,桔子的底氣是非常足的,自信心是滿滿的,真有那種“初生牛犢不怕虎”,“敢把皇帝拉下馬”英豪之氣。在他職業(yè)教學生涯的初始階段,就能遇到這樣的學生,吳老師心里不禁深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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