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白極灘是美麗的。河畔溝旁，綠竹幽幽，碧草青青，桃花灼灼，李卉瑩瑩，梨花帶雪，幽蘭吐芳。仙人掌在路旁蔥蘢，野芭蕉在溪畔茁壯。野枇杷的花謝了，枝上有了青澀的珍珠般的果子。野豌豆花呈紫色，晶瑩地盛開如星星般的閃爍。野櫻桃綻放著艷麗，野薔薇釋放著清香。河邊的蘆葦，水獅柴，絲茅草，馬耳絲，蒲草都青蔥茂盛可愛誘人。沙鷗白鷺在沙灘葦叢水凼石隙間嬉戲逗樂徘徊。春雨過后，河溝里有水了。水不深，可以摸魚抓蝦搬爬海了。河灘坦蕩蕩的濕漉漉的滑溜溜的，走在上面很舒服。母親在河邊洗衣裳。他，三歲的李堯臣在河灘上遛玩走耍，小手伸進水里，企圖提住那游戈的小魚小蝦，失足跌進河溝里。母親嚇得驚叫喚，把他抱起來，將他身上的濕衣服脫了，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一件來，給兒子穿上，用一根布帶包扎好……

河邊的田野里，綻放著金黃色的油菜花。山坡上的林隙間，盛開著嫣紅的杜鵑花。梨花和杏花，也參與進來爭奇斗艷競芳比菲。老鷹在巖塄上盤旋，大雁在云霞間飛翔，布谷鳥在山林里呼喚，蜜蜂蝴蝶在花叢中舞蹈。母親說到樹林里，看看有沒有好吃的雞縱菌、大腳菇，蕎粑菌，刷把菌，綠豆菌……四歲的李堯臣隨母親出門，追逐蜂蝶迷失路了。母親沒發(fā)現(xiàn)兒子跟來，顧不上撿菌子了，滿山遍野找他，真到把他找到了才放心。母親沒有責怪他，而是把他抱在懷里，心肝寶貝地叫著、親著，滿含淚水地叮嚀……

昏黃的油燈下，母親穿針引線，連著補著納著，破衣服補好了，新鞋子穿在腳上了……

炎熱的天氣里，母親在鍋灶上忙碌之后，滾熱的飯菜端上了桌子，吃進肚里……

樁樁往事，進入回憶，疊印成母親姜春英的形象，引起李堯臣對母親的感動，摯愛、依戀，思念，惦記……

李堯臣陷入深思之中。獨自坐著。

關培勇找到了李堯臣，陪他坐著。

李堯臣告訴關培勇；這些天，他特別思念母親惦記母親，總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似的。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人說的心血來潮或心有靈犀，但他確實思念母親，擔心母親，生怕母親出了什么事。

關培勇說：“大哥，你孝子情深，令人感動，但是你不必擔心，伯母不會有事的，”

李堯臣說：“我想去看看。”

關培勇說：“你咋個看法？”

李堯臣說：“我自有主意�！�

關培勇說：“你要小心點�！�

李堯臣說：“我曉得�！�

4

蛇盤溪游蕩在山谷之間，懶洋洋地隨彎就拐，纏繞著蛇盤谷。蛇盤谷上，大巖塄之下有一條寨街，東西南三面是山，北面是蜿蜒曲折的蛇盤溪。蛇盤溪沖出谷口后匯入古通河。古通河與蛇盤溪的結合部，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林帶優(yōu)美竹木蔥蘢，水草豐茂宜于生息。當?shù)厝撕屯鈦砩搪枚伎粗羞@塊地方，認為宜居可住有發(fā)展前途，于是紛紛遷來落戶，久而久之人口聚集，才形成了一條寨街。寨街也興趕場，每隔五天一場，農歷逢四逢九為場期。每逢場期，寨街上也還熱鬧，店鋪開門做生意，山民上街做買賣。茶館喧嘩，酒肆鬧嚷，飯店客人進出，貨棧商家往來。街道擁擠堵塞，人聲鼎沸。街上也有耍把戲看熱鬧的，賣打藥賣狗皮膏藥討價還價爭論不休的，吆喝呼喊之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似在提醒人們，不能忽略寨街的存在和作用。

農歷五月初四這一天是場期，大家都 來趕“端陽場”，寨街上很熱鬧。因第二天就是端午節(jié)，不逢場期，端午節(jié)的生意買賣就在初四這一天做。山民們把采集的水菖蒲陳艾草龍川花粽粑葉拿到街上來賣。街上的人有賣雄黃粉粽子粑的，也有賣織好的香猴兒香袋子的。大家都想把自己的東西變成錢，拿錢去買需要的東西，交易也算順暢和興旺。

哈里夫手下的百夫長，鋼鞭奢天勇帶領護寨兵丁，在寨街上來回巡弋。

賀蘭虎馬格木帶著金刀馬嘶。銅錘牛哞，裝扮成商人模樣，出現(xiàn)在蛇盤谷寨街上。他手下的丐幫子弟也四散分開，散入趕場 的鄉(xiāng)民群眾中，到處亂竄。

馬格木進入 黃老好茶館，正要坐下，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人有點眼熟，仔細一看，認出是龍盤嶺的鐵匠李堯臣。李堯臣經(jīng)過化裝，頭戴一頂范陽氈笠，穿一身對襟排扣的青色衣褲，頭略低垂，前額用一塊青汗帕遮掩著，坐在北邊一個靠窗口的座位上喝茶。

李堯臣也發(fā)現(xiàn)了馬格木和馬嘶牛哞。

雙方心照不宣，互相不打招呼。

李堯臣想：這西夏人馬格木為啥在這里？

馬格木想：這李鐵匠來這里干啥？

黃昏時候，李堯臣繞道水沙灘，走進里正白羽家中，說明來意。白里正猶豫一陣之后，告訴李堯臣：“你母親姜春英已不在人世了，就埋葬在水沙灘后山上，是我向哈里夫說情之后，去牢房里把尸體弄出來埋葬的。我對哈里夫說，天熱了尸體腐爛快，不及時安埋不好，安埋了今后也好對她兒子有個交代，對洞主你有好處。哈里夫聽我說得有理，才同意了。我就弄了副薄棺木，把你母親安葬了�！�

李堯臣說：“我想去看看�！�

白里正引路，把李堯臣帶到他母親墳前。李堯臣在母親墳前，三跪九叩之后，大哭了一場。他拜托白里正替他照料母親墳墓，說后來定會報答，而后，匆匆地告別，走了。

5

蛇盤谷寨街的西面，有一個崗樓，有軍士站崗放哨。崗樓下一所竹木結構的四合頭宅院，是哈里夫的莊院。莊院外面也是約丈余高的石圍墻。莊院內的天井巷道房屋，在夜色中顯得窒息閉氣。一些穿堂過廳或屋子內有微弱的燭光。燭光搖曳，忽明忽暗，似燃似滅，又使得莊院陰森灰暗而神秘莫測。

夜色中的蛇盤嶺寨街，蜷曲在峰巒合抱的窩凼之中。起更之后，一條黑影，從西南角落上，一縱竄上屋頂，在屋脊上匍伏前行。黑影行走如飛，到了四合院后天井的竹樓之上，匍伏在那里，搜尋著心中的目標。

李堯臣根據(jù)白天打探到的消息，知道哈里夫白天在前廳堂口辦公事，晚上卻喜歡住在后天井的竹樓之上。此刻，他隱伏在竹樓之上，尋找燭光，尋找哈里夫。母親之死因，哈里夫是罪魁禍首，他發(fā)誓要殺了哈里夫，讓母親的靈魂在地底下得到撫慰和安息。

李堯臣看見了，斜對面左側的一間屋子里，燭光前坐的人正是哈里夫。老賊似乎在一邊喝茶一邊看書，神情悠閑自在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