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書生造反
6-1
楠木嶺不寧靜了。
縣衙里數(shù)百兵馬,駐扎在一線天按兵不動,而自從告示貼出之后,一眾衙役,便耀武揚威,在楠木嶺各個寨堡,鳴鑼開道,挨戶催促徭役賦銀,折騰得雞飛狗跳,無一處安寧。
不說縣衙里一眾衙役,如何在楠木嶺假名皇差,加征采戥,收刮民財,只說那一日,蘇秀才費盡口舌,要蘇四娘離開楠木嶺去牛網(wǎng)屯避禍,但是,終因患得患失,一語不慎,以至于蘇四娘最終還是不愿意離開楠木嶺,獨自一人去牛網(wǎng)屯,無奈之下,他不得不另外作一番安排。之后,他便去了青龍觀。
蘇秀才去到青龍觀以后,立即以道觀名義,分發(fā)名帖,邀請楠木嶺四大家族有關(guān)頭目人等,齊集青龍觀玉皇閣,會商如何消弭楠木嶺眼前劫難。不一時,楠木嶺四大族人一應(yīng)主事頭目人等,便都齊集玉皇閣。
歷代以來,似此等大事情,都由青龍觀道長主持楠木嶺一眾頭目人等會商。但是,郭誠玄道長仙逝之后,青龍觀里還沒有道長,便由郭誠玄道長仙逝前明確的老道人主持。
郭誠玄道長仙逝之前,也已將所有道觀里大小諸事,一一作了安排,何以青龍觀到現(xiàn)在還沒有道長呢?
原來,郭誠玄道長仙逝之前,最為顧慮的一件事情,就是青龍觀里一眾弟子,盡皆懦弱,在他仙逝之后,無一人可當(dāng)大任。青龍觀數(shù)百年基業(yè),有今日之規(guī)模,實是不易,如果不得其人主持,從此衰敗下去,實為他之過也。無奈之下,為青龍觀長遠(yuǎn)計,在他仙逝之前數(shù)月,他便不得不親自去習(xí)水縣仙源洞道觀,邀請魯一沖道長前來青龍觀繼任道長。
魯一沖道長是郭誠玄道長同門師兄弟,他去到仙源洞道觀,見了魯一沖道長也無需客套,直接說道:“青龍觀乃黔北大道場,自陳摶老祖草創(chuàng)之后,數(shù)百年歷經(jīng)波折,才有今日規(guī)模。為兄眼看天年將盡,卻苦于道觀之中,一眾弟子,無一人可以接受衣缽,為了青龍觀在為兄之后,不至于衰敗,為兄想來想去,只有請師弟去青龍觀接任道長,以光大青龍觀數(shù)百年基業(yè)!
但是,郭誠玄道長要魯一沖道長去青龍觀接任道長,盡管是同門師兄師弟,還是不免有些強人所難。魯一沖道長身為仙源洞道觀道長,雖然仙源洞道觀不若楠木嶺青龍觀規(guī)模宏大,享譽久遠(yuǎn),但是,他又豈是見異思遷,貪圖虛名之人。他思量半天,于此事始終難以決斷。
郭誠玄道長說道:“為兄也然知道,此事于師弟也有些為難,仙源洞道觀豈又少得了師弟。但是,為兄眼下也是萬般無奈,如果還有一點辦法,也不至于非要如此強人所難。實話對師弟說吧,為兄大限也已將至,有生之日一日短于一日,此事迫在眉睫,萬不可拖延不決了,如果師弟不肯答應(yīng),至?xí)r青龍觀便難免一場大劫,要是因此而毀了青龍觀數(shù)百年基業(yè),則是為兄之罪衍!
郭誠玄道長說到此處,聲情難抑,只差一行老淚沒有流出來了。到底是同門師兄弟,面對也已知道自己天年將盡,尚且如此為道教數(shù)百年基業(yè)打算的師兄,魯一沖道長還有何話可說呢,他無論如何也只有答應(yīng)師兄要求,去青龍觀接任道長了。魯一沖道長終于答應(yīng)下來,郭誠玄道長才放心地回轉(zhuǎn)青龍觀。隨后,魯一沖道長便也至青龍觀,與師兄相商諸多接任青龍觀道長之事。
事畢之后,魯一沖道長還要回到仙源洞道觀去,他向郭誠玄道長告辭,郭誠玄道長卻要他留下來,不用走了。
魯一沖道長說道:“不瞞師兄,仙源洞道觀尚有一些事務(wù),須得回去作一番交代之后,才可到青龍觀履職。”
魯一沖道長在仙源洞道觀為道長,當(dāng)然也不是說走就能夠走的。郭誠玄道長便沒有強留他,說道:“師弟務(wù)必早日將仙源洞道觀一應(yīng)大小事務(wù)處理完畢,待為兄辭世之后,便疾速到青龍觀,切不可拖延一日!
魯一沖道長答應(yīng)下來,便離開青龍觀,回仙源洞去了。
郭誠玄道長邀請魯一沖道長,在他仙逝之后到青龍觀繼任道長,青龍觀一眾道人,無不知道魯一沖道長能為,倒是也很歡迎,無一人有異議。郭誠玄道長仙逝當(dāng)日,青龍觀便遣人去仙源洞道觀,報了消息,魯一沖道長卻回言說道,還待遲滯一些時日,他方才可到青龍觀。但是,如今楠木嶺形勢逼人,也已不可無人主持大事了。
青龍觀發(fā)下帖子,邀請楠木嶺四大家族一應(yīng)主事之人等到玉皇閣議事,但是,一眾人等齊集玉皇閣后,青龍觀那老道士面對眾人,卻不知道如何是好,便支吾說道:“此事關(guān)系重大,貧道實在難以擔(dān)待,可否等上幾日,待魯一沖道長到了再議如何?”
蘇秀才便謂那老道士說道:“魯一沖道長何時能夠到楠木嶺,尚不能確定,而諸事也已不可延緩一日,若等待他到了青龍觀之后再行議決諸多大事,恐怕就來不及了。”
青龍觀那老道士原本就是沒有主張之人,這就更是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望著蘇秀才說道:“蘇先生代貧道與眾人商議商議如何?”
蘇秀才卻說道:“蘇某才疏學(xué)淺,豈能代道兄主持,如果道兄實在推辭,那就請何抱真何大老爺主持!
何大老爺?shù)赂咄,一眾人等無不同意。
似此燃眉之急,何大老爺也不便推辭不受,說道:“今日我等,皆因縣衙里在楠木嶺假名皇差,加征采戥,逼迫徭役,不堪重負(fù),忍無可忍,方才齊集玉皇閣,商量進(jìn)退,是屈服繳納,還是抗議不納,眾人都得有意見才是。這是其一。其二,棟梁之材,非一日可成,須得數(shù)百年山水潤育方可有之,如今楠木嶺青龍觀有這許多棟梁大木,實乃一眾先人數(shù)百年心血成就,雖為木石,卻是楠木嶺至寶,他處豈能得見一二。眼前形勢,縣衙里為了討好上官,謀取升官發(fā)財之路,必然要在楠木嶺下手,一眾先人數(shù)百年心血成就將毀于一旦,我等是效仿先人,悉心保護(hù),以免楠木嶺至寶涂炭,還是任由官家掠奪,我等今日也要有一致意見才是。似此兩件大事,都不可敷衍,須得當(dāng)機立斷,眾人有話皆可以言,何去何從,待商議出一致意見以后,共同執(zhí)行!
何大老爺說罷,蘇秀才隨即說道:“楠木嶺能夠得數(shù)百年清靜,無不是青龍觀之功,而青龍觀為先人心血成就,一旦毀于我等手中,我等不僅將成為千古罪人,而且還將從此毀了楠木嶺根本。如果這樣,他日我等于九泉之下,還有何顏面對先人!
蘇秀才言之戚戚,不可言表。
縣衙里一眾衙役,也已在楠木嶺強取豪奪,折騰得雞犬不寧,眾人無不氣憤,無異于干柴烈火。蘇秀才說罷,數(shù)十人皆言要不惜犧牲,效仿先人,竭力保護(hù)先人數(shù)百年的心血成就,絕不允許官家在楠木嶺涂炭掠奪。一時間,玉皇閣云房大廳里,人聲鼎沸,豪情頓起,呼喝之聲,此落彼起,不一而絕。
自古言,民心不可欺。眾人豪情滿懷,何大老爺也然激動不已,大聲謂眾人說道:“今日楠木嶺之事,在老朽看來,不同于以往,也已不是用銀錢就能夠消弭了。縣衙里千余人馬,屯集于一線天,斷去我等出路,一眾衙役則在各寨堡里不遺余力的折騰逼迫,如此氣勢洶洶,并非為砍伐棟梁楠木,而是意在取我楠木嶺三寶。”
何大老爺之言,與蘇秀才不謀而合,他暗暗點頭稱是。
何大老爺接著說道:“楠木嶺三寶,玉長簫為青龍觀所有,蘇帖為蘇氏族人所有,這就不用說了,至于楠木嶺的漂亮姑娘,則無論出于何家,都是我楠木嶺的姐妹,數(shù)百年來,此三寶一直為我楠木嶺的驕傲,豈能任其掠奪蹂躪。若從此失去三寶,楠木嶺靈氣何在?驕傲何在?”
楠木嶺三寶,其一眾姑娘之美麗漂亮,盡皆為楠木嶺山水靈氣所化,數(shù)百年來,楠木嶺無一人不視為驕傲,豈能袖手旁觀,而玉長簫,蘇帖也已與楠木嶺融為一體,與楠木嶺不可分割,也無一人不視為己有。何大老爺說罷,眾人盡皆以為何大老爺說得是,又是一陣呼喝,激憤不已,皆言愿意舍身保護(hù)楠木嶺三寶,絕不允許官家任意掠奪踐踏。
楠木嶺四大家族一眾人等,最終議定,一致同心協(xié)力,抗議官家加征采戥,在楠木嶺蹂躪掠奪。何大老爺待眾人安靜下來,便將那一日蕭師爺至他家下,蓄意離間之事,向一眾人等敘說明白。
何大老爺胸懷坦蕩,不為名祿利誘,眾人更是欽佩有加。
6-2
如果不是何大老爺在玉皇閣親口告訴楠木嶺一眾人等,蕭師爺去到他家離間之事,眾人怎么也想不到,蕭師爺還會使出如此卑鄙手段。
如同眾人一樣,待得聽了何大老爺?shù)臄⒄f,蘇秀才也已感到驚訝。但是他卻想到,當(dāng)今天下,也然歸心,康熙皇帝,正想有一番大作為,建立繁榮興盛,和諧統(tǒng)一的大清王朝,而這些卑鄙行為,無疑都是地方官員,假名辦理皇差,在民間巧取豪奪所為,其所以如此膽大妄為,腐朽貪婪,實乃蒙蔽朝廷,蒙蔽皇上,并非皇上縱容。
如此,蘇秀才說道:“今日縣衙里一眾衙役官差,在楠木嶺胡作非為,雖然可恨可惡,卻不是當(dāng)今皇上之過。而當(dāng)今皇帝圣明,天下百姓,盡皆稱頌不已,地方貪官污吏,欺上瞞下,以至于民不聊生,還是應(yīng)與大清王朝分別議論。如今我等抗議苛捐暴政,實為只抗官府,不抗朝廷!
何大老爺與楠木嶺一眾人等,盡皆以為蘇秀才說得是。
蘇秀才接著說道:“我等今日舍身保護(hù)先人數(shù)百年心血成就免遭涂炭,毀于一旦,其情可許,但是,可保得今日無事,焉又可保得明日無事,因此,蘇某意欲進(jìn)京向皇帝請愿,將地方一應(yīng)暴吏貪官,如何假辦皇差之名,肆意掠奪,斂財肥己,蹂躪地方,以至民怨沸騰等等諸種情形,上達(dá)天聽,以絕后患。不然,天心雖然仁愛,無奈山高皇帝遠(yuǎn),又何時能得清靜。”
蘇秀才自愿進(jìn)京向皇帝請愿,不僅僅只是為了楠木嶺一方暫時安定計,而且也是為國家,天下長治久安計,他胸懷天下的壯舉,讓玉皇閣一眾人等聽了,無不頷首贊許。
何大老爺說道:“蘇秀才之言,為國為民,忠心可鑒,老朽如若不是也已至垂暮之年,當(dāng)與蘇秀才同往!
玉皇閣上,無論俗家民眾也罷,出家道眾也罷,這時候胸中皆似燃燒著一團(tuán)火,難以平靜。
蘇秀才說道:“何大老爺耋耄年歲,尚有如此壯心,蘇某當(dāng)更無可借口,進(jìn)京向皇帝請愿陳情之事,也已義無反顧,即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何大老爺說道:“蘇秀才何時動身?”
蘇秀才說道:“時不我待,蘇某明日即動身。”
何大老爺說道:“至?xí)r老朽當(dāng)為蘇秀才壯行。而目下楠木嶺之事,蘇秀才可否還有何話說?”
蘇秀才說道:“楠木嶺諸事有何大老爺出面主持,蘇某也無話說了。”
何大老爺說道:“好。蘇秀才如此抬舉老朽,老朽豈能不識抬舉,楠木嶺諸事,蘇秀才不必顧慮,老朽定當(dāng)努力,與楠木嶺共進(jìn)退,決不有負(fù)眾望!
何大老爺與蘇秀才兩人,同為一介書生寒士,一個不惜身家,決意進(jìn)京請愿,一個不惜年邁,決意與楠木嶺共進(jìn)退,似此凜然正氣,楠木嶺一眾人等,無不視為楷模,并且紛紛表示,唯二人馬首是瞻。
何大老爺說道:“也罷。眼下大事也已議定,我等自即日起,便旗幟鮮明,有理有節(jié),以抗苛賦。各寨堡回去,立即組織丁壯,不分晝夜,巡邏護(hù)寨;青龍觀也不得懈怠,也須立即組織道眾護(hù)觀。但凡縣衙里差役人等,用強勒索民財,便當(dāng)鳴鑼以告,一地有事,無論事發(fā)何處,均得同心協(xié)力,聽號令統(tǒng)一行動,奮勇向前,聲援策應(yīng),絕不能自行其是,懈怠不前。老朽自今日始,即在青龍觀設(shè)帳視事!
何大老爺如此安排吩咐,可謂周密之致,楠木嶺一眾人等,皆無異議。之后,便由蘇秀才執(zhí)筆,寫了一封書札,向縣衙言明,楠木嶺百姓民眾,自即日起,當(dāng)協(xié)力同心,抗拒苛捐重賦,并保護(hù)青龍觀數(shù)百年基業(yè)不被涂炭,望官府體察民心,尊重民意,輕徭薄賦,尊重教化,修養(yǎng)生息云云。
蘇秀才將書札寫好,何大老爺與楠木嶺一眾人等簽名畫押之后,便派遣一名小道童,送往一線天去了。
諸事完畢,楠木嶺一眾人等,便一一下山,各行其事。
何大老爺待一眾人等下山以后,方才問蘇秀才說道:“蘇秀才至京城向皇帝請愿陳情,明日何時動身?”
蘇秀才說道:“此事宜早不宜遲。蘇某待回月廬稍事安排后,明日午后便可動身!
何大老爺說道:“好。明日還有半天時候,老朽上午即在家下為蘇秀才餞行。”
蘇秀才說道:“蘇某有何德何能,讓何大老爺如此抬愛!
何大老爺說道:“蘇秀才此言差也。蘇秀才此番進(jìn)京,非為己事,往大處說,實為天下計,國家計,往小處說,也是為楠木嶺計,此事還不可謂德,那天下便無德可言了;而當(dāng)今皇帝,雖然圣明,但是,天心難測,蘇秀才此去,前途難料,如無大勇,何敢如此,似此還不可謂能,那天下還有何人可言能。老朽自愧不如。他話就不說了,明日午時,老朽在家下恭候蘇秀才大駕!
何大老爺說罷,蘇秀才便向他告辭下山,回月廬安排去了,他則留在青龍觀,設(shè)帳指揮策應(yīng)諸事。
6-3
蕭師爺在一線天,收到青龍觀小道童送去的書札,展開看罷,兀自吃驚不已。他萬萬沒有料到,楠木嶺一眾人等,居然敢聚眾抗命,反對官家。但是,他略略一想,突然眼睛一亮,露出奸狡的兇光,在心里說道,這可是天助我也。他隨即修書一封,派遣一名衙役,送至青龍觀。
縣衙里那差役,將文書送達(dá)青龍觀,何大老爺看罷,原來是蕭師爺以縣衙皇差督辦身份,邀請楠木嶺四大族人與青龍觀大小主事人等,明日酉時,到一線天大帳赴宴,會商如何共同辦理皇差,避免紛爭云云。
事關(guān)大事,何大老爺一時間也不明白蕭師爺,明日邀請一眾人等去一線天赴宴的用意,便又不得不將楠木嶺四大家族一應(yīng)主事者,再次召集到玉皇閣議事。
楠木嶺一應(yīng)眾人,不知道何大老爺何故又如此急急的召集眾人議事,不一時,又都齊集玉皇閣,這才知道縣衙皇差督辦蕭師爺,邀請一眾人等明日酉時,到一線天赴宴一事。
何大老爺說道:“縣衙里此時設(shè)宴邀請,居心叵測,事關(guān)重大,去與不去,眾人都可言講,待商議以后,再行定奪!
此事非同小可,楠木嶺一眾人等,一時間皆沉默不語。
青龍觀那老道人素來怕事,說道:“貧道在青龍觀已有數(shù)十個春秋,似此等事情,還未曾遇到過一樁,無先例可循。此事雖然關(guān)乎青龍觀,但是,貧道是方外之人,赴宴有悖教規(guī),明日貧道就不去了!
青龍觀數(shù)百年來,一祖陳摶,二祖陳信,以及后來如郭誠玄道長者,每遇大事,皆有主見,何曾倒過綱常。青龍觀這老道人似這般見不得一點事,也難怪郭誠玄道長說青龍觀無人可接受衣缽,非邀請魯一沖道長到青龍觀來接任道長不可,如若這老道人有一點能為,郭誠玄道長又何至于此。這就不是郭誠玄道長偏私,而卻也是青龍觀的確無人之故。
青龍觀這老道人膽小怕事,何大老爺?shù)故遣幌腚y為他,說道:“先生是方外之人,不愿意攙和塵事,不去也罷。而我等眾人,既然也已議定不辱先人光輝,明日就是刀山火海,老朽也得去見上一見,豈能退縮!
何大老爺雖然沒有難為青龍觀這老道人,這老道人到底還是感到慚愧,說道:“貧道并非膽小怕事,實是自知無能為擔(dān)當(dāng)責(zé)任,去了又有何用!
蘇秀才說道:“何大老爺也已說了,先生就不去也罷。而現(xiàn)在形勢急迫,凡事也已容不得我等多想,只有待去了以后才知道分曉,就算是鴻門宴,明日蘇某也在所不辭!
何大老爺說道:“蘇秀才明日要進(jìn)京請愿,就不去了!
蘇秀才說道:“此事有些蹊蹺,蘇某料想其中有詐,先看看如何協(xié)議,進(jìn)京之事,緩上一日也不為遲!
蘇秀才堅持要去一線天。其余眾人,盡皆似蘇秀才一樣說道:“就算有詐,也不用懼怕。明日就去一線天,看看那個蕭師爺?shù)降自鯓右粋人物,到底怎樣使詐!
眾人商定,明日申時,到青龍觀齊集以后,酉時到一線天赴宴不誤。一眾人等豪情滿懷,即使赴湯蹈火,也無所畏懼。青龍觀那老道人見了,儼然無地自容,十分尷尬地說道:“要是魯一沖道長早日到青龍觀就好了!
都什么時候了,還說這種話,一眾人等,誰也不答理青龍觀那老道人。誰知還真是被他說中了,魯一沖道長恰巧在這時候,到了玉皇閣。
卻說青龍觀那老道人在云房里呆著實在尷尬難受,待楠木嶺一眾人等將大事商議定妥,便先眾人一步走出云房,免看眾人白眼。他出了云房,忽然看見魯一沖道長,也已不知道于何時到了玉皇閣,正在云房外面站著。他一愣之后,方才如釋重負(fù)一般,竟然忘記與魯一沖道長見面說話,便轉(zhuǎn)身回到云房,謂眾人說道:“魯一沖道長也已到了玉皇閣!
魯一沖道長與郭誠玄道長雖然是同門師兄弟,但是,年歲卻相去甚遠(yuǎn)。郭誠玄道長仙逝時也已過了百歲,魯一沖道長卻未及花甲,何大老爺、蘇秀才一眾人等,無不認(rèn)識魯一沖道長,并且也都很敬重他。
楠木嶺一眾人等聽得魯一沖道長也已到了玉皇閣,不免高興,便一齊走出云房迎接。
魯一沖道長果然就在云房外面站著。何大老爺上前一步,施禮說道:“不知先生大駕也已到了玉皇閣,有失遠(yuǎn)迎。”
魯一沖道長還禮說道:“貧道豈能勞動何大老爺!
何大老爺說道:“楠木嶺情形也已急迫,而群龍無首,正盼望先生來主持大計,不想先生果然就到了!
魯一沖道長說道:“貧道本來早兩日就可到了,誰知正待動身時,不想從涪州過來一個道友,又多盤桓了兩日,這才遲到了。倒是讓眾人辛苦了!
何大老爺說道:“先生今日到了,也不算遲!
魯一沖道長到了青龍觀,那老道人輕松了,上前說道:“魯?shù)佬纸袢諄淼谜茫毜缹嵲跓o能為擔(dān)當(dāng)青龍觀大任。郭道兄仙逝時,說魯?shù)佬譄o須多日,就可到青龍觀,讓貧道堅持?jǐn)?shù)日,貧道這才勉力應(yīng)承下來,這就請魯?shù)佬种鞒值烙^一應(yīng)諸事。”
青龍觀那老道人也真不觀事,還要啰嗦下去。魯一沖道長便說道:“道兄有話,回頭再與貧道說不遲!
魯一沖道長不理會那老道人,謂何大老爺一眾人等說道:“楠木嶺一應(yīng)大事,貧道雖然還不知道詳情,但是,方才從一線天過來,見那里戒備森嚴(yán),也然感到事態(tài)嚴(yán)重,卻也不可小看,何大老爺可否將諸多情形告訴貧道一些!
何大老爺說道:“楠木嶺今日形勢,如同水火,先生也已看到了,這就不用老朽說了。而到底如何應(yīng)對,我等倒是要聽先生怎么說了!
魯一沖道長說道:“貧道剛到青龍觀,小道童就說眾人正在玉皇閣議事,貧道這便到玉皇閣來了。何大老爺與眾人繼續(xù)商議,如果因貧道到來誤了議事,就是貧道不是了!
何大老爺說道:“先生未到青龍觀時,老朽蒙眾人抬舉,代先生暫時主持大事,而先生既然也已到了青龍觀,老朽這便要將諸多事情,與先生交代,由先生作主!
魯一沖道長說道:“貧道也有話待與眾人說道,這就回到云房里去說道如何?”
于是,眾人又回到云房里坐下。
6-4
眾人回到云房里坐定下來,何大老爺便把楠木嶺也已出現(xiàn)的諸多事情,以及眾人前后商議結(jié)果,一一對魯一沖道長細(xì)致說道一番。
魯一沖道長思忖片刻,說道:“楠木嶺俗家道家,數(shù)百年來,和平共處,所以才有今日輝煌。但是,事無常態(tài),一切變數(shù),都是定數(shù)。目下楠木嶺之事,皆在定數(shù)之中,倒是沒有什么可驚詫的!
何大老爺與一眾人等,無不頷首稱是。
魯一沖道長接著說道:“凡事都有變數(shù),卻也非常人可知。世人行事,滿懷希望,不甘挫折,這才肯努力進(jìn)取,這才有不息爭斗,這才有無盡貪心。而諸事變化,既然有定數(shù),結(jié)果也必然盡在定數(shù)之中,是非很難一概而論,今日是,明日非,今日非,明日是,無一人可洞明,我等豈又可知。”
魯一沖道長于道家思想,頗有心得,所說是非轉(zhuǎn)換,無不是致理銘言。但是,所言無一人可洞明一語,似乎另有他意,一時間倒是有些令人費解,不知道他所指何事。
何大老爺說道:“先生之言,無不在理?墒,無一人可洞明一語,老朽卻不茍同,先生可否明言!
魯一沖道長說道:“何大老爺以為應(yīng)該如何說道才是?”
何大老爺說道:“老朽曾經(jīng)聞郭誠玄道長言,明天運,順天時,得天助,老朽以為郭誠玄道長之言非同凡響,似乎這世間無一事不可以明。如果依先生之言,世事變化卻無一人可洞明,那明天運,順天時,得天助又何以分講?”
魯一沖道長說道:“郭道兄之修為,貧道豈能相比!
何大老爺說道:“非也。以老朽看來,先生修為不在郭誠玄道長之下,想必先生于楠木嶺之事,變化結(jié)果,早已經(jīng)了如指掌,看得明白了,正該告訴我等,何言不能洞明?”
青龍觀歷代道長,無一不是料事如神的得道高人,豈是魯一沖道長所言,不能洞明世事之俗人,何大老爺一語,正是眾人心聲。何大老爺說罷,眾人盡皆要求魯一沖道長言明未來結(jié)果,以應(yīng)其變。
魯一沖道長的能為不在郭誠玄道長之下,他此時不愿意說道的事情,自然有他不便說道之處。蘇秀才便謂眾人說道:“先生不愿意說道的事情,自有不便說道之處,如果能夠明言之事,他又何至于不說,我等就不用難為先生了!
眾人這便不說了。
魯一沖道長說道:“郭道兄所言明天運,那自然沒有錯,但是,貧道豈能與郭道兄相提并論,這話就不說了。貧道倒是有一番話,得與眾人說道了。”
魯一沖道長接著說道:“貧道以為,正是世事不可能洞明,這才有了天意。天意的玄妙,就在于不可知,如其能知,便不可謂天意了。天意不可違,是糊涂說法,也已知道是天意了,又怎么會去違背呢。在貧道看來,天意不可知,也無甚違背與否,我等只管照常理行事,何必問結(jié)果呢。明日眾人至一線天赴宴,貧道與眾人同去,有詐也罷,無詐也罷,結(jié)果由天意裁定!
魯一沖道長這一番言論,似乎與郭誠玄道長有些不同,但是,卻也不無深刻道理,眾人聽了,便都不說話。而青龍觀那老道人聽了,卻慚愧難當(dāng),在心里說道,自己于青龍觀數(shù)十年,每每得郭誠玄道長點撥,也然有不少長進(jìn),而與魯一沖道長相比,自己這道行實在淺薄,也難怪郭誠玄道長,最終不肯將鎮(zhèn)觀之寶相傳于他。郭誠玄道長邀請魯一沖道長到青龍觀坐首位,他原來也不是很心服,而以今日之事看來,郭誠玄道長為青龍觀計,卻也是深謀遠(yuǎn)慮,他對魯一沖道長便沒有什么不服了。
那老道人說道:“適才貧道有些顧慮,也不用說了。現(xiàn)在聽了魯?shù)佬忠环挘X悟過來,兀自悔恨不已。魯?shù)佬纸袢詹胖恋烙^,正有不少大事要謀劃,明日一線天就是龍?zhí)痘⒀,也得貧道去,斷無魯?shù)佬智叭ブ怼!?/span>
青龍觀那老道人幡然頓悟,這一番話,慷慨陳詞,卻也不讓人小看了。
何大老爺說道:“這位道兄言之有理。魯先生才到青龍觀,以后諸事,無一不需要先生拿主意,明日我等去一線天,先生就不用去了,是禍?zhǔn)歉W杂刑煲,我等也無甚顧慮了!
何大老爺如此說過之后,眾人盡都無異議。
魯一沖道長說道:“既然如此,貧道就不去也罷!
砍伐楠木運送京城,并非一縣一州之事,楠木嶺如此,他處又如何呢。蘇秀才要進(jìn)京請愿,便在心里說道,魯一沖道長見多識廣,何不問問他,至?xí)r不無好處。
蘇秀才說道:“我等深居楠木嶺,久未外出,消息閉塞,尚不知道外面情形,先生可否將外面情形告訴我等一些。”
魯一沖道長說道:“也好。貧道正有一事可言!
6-5
卻說那一日,魯一沖道長將仙源洞道觀諸事交代完畢,正待動身到青龍觀,不想一個十?dāng)?shù)年沒有見面的道友,恰好于這時候,專程從四川涪州到了仙源洞。
魯一沖道長這道友姓黃,名一丘,人稱道不同。道不同是全真道士,卻不愿守清規(guī)戒律,道家那許多律條,豈能束縛得了,他數(shù)十年來,居無定所,終日手持一丈余鑌鐵棍,浪跡江湖,不僧不道,我行我素,天下人無不知道有一個鐵杖道人,因此,又都稱他鐵杖道人。
鐵杖道人性子古怪,輕易不肯與人往來,但是,他與魯一沖道長卻甚是相投,但凡兩人到得一起,或坐而論道,或琴棋書畫,便無休無止,往往要十?dāng)?shù)日才興盡離去。他這番到了仙源洞,如果不是魯一沖道長急著要去青龍觀,就不知道他在仙源洞,要盤桓到什么時候了。
鐵杖道人從涪州過來,卻也有不少消息,他謂魯一沖道長說道:“當(dāng)今皇帝的欽差大臣已經(jīng)到了涪州!
這消息也然不新鮮。魯一沖道長說道:“欽差大臣出巡之事,歷代皇朝,比比皆是,有何稀罕可言。”
魯一沖道長不以為然,鐵杖道人卻說道:“道兄有所不知,自從欽差大臣到了涪州以后,一眾官員人人自危,也惶惶不可終日,這就有不少好戲看了!
魯一沖道長一臉茫然,說道:“道兄此話從何說起!
若是以往,似這等消息,魯一沖道長豈有不知之理。但是,近年來,郭誠玄道長要魯一沖道長潛心悟道,他不得不聽師兄之言,收斂野性,深居簡出,這才連欽差大臣到了涪州這等事情也不知道了。
原來,魯一沖道長悟性之高,當(dāng)今全真道士,無一人可及,他若是能夠潛下心來悟道,將來必然能成大器,為后世景仰。郭誠玄道長為了盡到師兄責(zé)任,方才那樣約束他。
而郭誠玄道長所言,魯一沖道長最初也不以為然,是時,兩人為此曾經(jīng)有一番爭論。
魯一沖道長說道:“悟道不在于形,而在于心,心中有道,又何必拘于形。”
郭誠玄道長說道:“師弟所言倒是不差。但是,師弟以為,道之高下,則應(yīng)如何區(qū)分?”
魯一沖道長說道:“道之高下,應(yīng)在心之高下!
郭誠玄道長說道:“就以師弟之言而論,那么,心之高下則又當(dāng)如何區(qū)分?”
魯一沖道長說道:“心不旁騖則謂之高!
郭誠玄道長說道;“師弟之言倒是不錯。但是,又何以可得知心不旁騖?”
魯一沖道長說道:“心者心知!
郭誠玄道長感慨說道:“師弟聰敏悟性,遠(yuǎn)勝于為兄,只可惜師弟難得心靜,只怕枉費天資,又是一個道不同!
鐵杖道人與郭誠玄道長也甚友善,他的天資能為,郭誠玄道長便也無不知道。而鐵杖道人與魯一沖道長過從甚密,對魯一沖道長不無影響。郭誠玄道長便也不得不常告誡魯一沖道長,不能似鐵杖道人那樣,枉費了自己的上上天資。
魯一沖道長向來尊重郭誠玄道長,郭誠玄道長如此說了,他便不好再說什么了。
郭誠玄道長接著說道:“在師弟看來,為兄道行如何?”
魯一沖道長說道:“師兄道行,當(dāng)今全真無人能及。”
郭誠玄道長說道:“非也。師弟遠(yuǎn)勝于為兄,何出此言?”
魯一沖道長說道:“師兄此言,也太折煞為弟了!
郭誠玄道長說道:“為兄并非謬語,師弟卻有這能為。”
魯一沖道長說道:“師兄說戲言了。”
郭誠玄道長說道:“為兄何時對師弟說過戲言。”
魯一沖道長說道:“師兄如若不是說戲言,為弟豈能與師兄相比!
郭誠玄道長說道:“今日為兄正有一事,欲與師弟比試,師弟可否愿意?”
同門師兄弟,閑來無事,以賭藝為樂,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郭誠玄道長對待同門師弟,素來嚴(yán)肅,輕易不與一眾師弟嘻戲。
魯一沖道長便說道:“師兄何時有過這種興致?”
郭誠玄道長說道:“為兄過去沒有,難道今日也沒有?”
郭誠玄道長堅持要比試,魯一沖道長不能拂了師兄臉面,說道:“師兄既然有這好興致,為弟今日便不妨陪師兄樂上一樂,師兄欲與為弟比試何事?”
郭誠玄道長說道:“比試兒戲之事也已無甚意義,為兄今日不妨與師弟比試一件大事,師弟以為如何?”
魯一沖道長說道:“為弟謹(jǐn)尊師兄之言!
郭誠玄道長說道:“近年來,黔北連年干旱,不知道何時可得以緩解。雖然天意不可預(yù)測,但是,也并非就無一點軌跡可尋,今日為兄與師弟就比試測算這事如何?”
郭誠玄道長要與魯一沖道長,比試測算天機,這并非兒戲事,早知如此,魯一沖道長說什么也不會同意。這倒不是他有什么畏懼,而是以為同門師兄弟,似此相互較藝,實在又太過于了。但是,話出難收,他如今只有硬著頭皮與師兄比試了。
魯一沖道長說道:“就依師兄之言,為弟即使輸了,料想師兄也不會笑話。”
郭誠玄道長說道:“既然名為較藝,便得認(rèn)真,師弟切不能以為兒戲,不認(rèn)真計較!
郭誠玄道長異常嚴(yán)肅, 魯一沖道長不再多言。少頃,小道童便將筆墨紙張奉送上來,郭誠玄道長與魯一沖道長二人,各在一邊,認(rèn)真計算,然后將自己算定時日清楚寫在紙上,相互交換保存,至?xí)r驗證輸贏。
這就是前面所述,康熙二七年夏天,桐梓境內(nèi)下的那一場大雨。郭誠玄道長與魯一沖道長比試勝負(fù)結(jié)果,也已不言而喻,這里就不用多說了。但是,郭誠玄道長何以要與魯一沖道長那樣比試,卻不能不作一番交代。
原來,魯一沖道長天資甚好,是當(dāng)今一眾道士中少有奇才,但是,他自恃有些能為,過于好動,不免懈怠功課。郭誠玄道長為師兄,于魯一沖道長要求甚高,無一日不思雕琢成材,光大師門,他得郭誠玄道長教導(dǎo),修為即使也已非一般道眾可比,但是,還遠(yuǎn)未達(dá)到郭誠玄道長對他的指望。
郭誠玄道長年歲過百,自知天命有年。他在青龍觀數(shù)十年,秉承先師遺愿,一心經(jīng)營道場,青龍觀香火倒是也沒有衰敗。近年來,他覺得青龍觀氣數(shù),可能有些變化,感到自己年事已高,恐無能為應(yīng)付變故,便想早些定下衣缽傳人,了去心事。但是,他遍觀青龍觀一眾幾代弟子,卻無一人可當(dāng)大任,這才想到要同門師弟魯一沖道長去青龍觀接任道長。
魯一沖身為仙源洞道觀道長,降妖捉怪,名聲不小,如果他到青龍觀接任道長,當(dāng)然最好不過了,但是,他生性好動,即使身為仙源洞道觀道長,一年也難得在道觀里住上幾日,儼然一個游方道士,與鐵杖道人無多少區(qū)別。他到青龍觀接替郭誠玄道長,能為倒是不用多慮,郭誠玄道長只是感到他能為雖然高,心思卻不能歸一,即使勉強到青龍觀做得一時道長,而在他去逝以后,沒有人約束他,便很難保證他在青龍觀呆得下去。并且,魯一沖道長作為師弟,對郭誠玄道長雖然很尊重,而論到能為,卻也不是都那么心服。如果要想他在青龍觀呆得下來,潛心于道,郭誠玄道長覺得還得找機會磨損他的狂傲之氣,讓他收攝心神,懂得天外有天,才不至于自己枉費心機。
郭誠玄道長以師兄身份,素來不與同門師弟較藝,但是,想到自己大限將到,天年說去就去,青龍觀不能一日無主,為了磨損魯一沖道長,讓他日后在青龍觀安心下來,一心問道,他也不得不破例,這才想到與魯一沖道長來一番比試。至于比試結(jié)果,他想得很清楚,如果他輸了,魯一沖道長在青龍觀便很難呆得下去,延續(xù)了數(shù)百年的黔北大道場,從此氣數(shù)將盡,何日復(fù)興,只能待時了。如果他贏了,那么,魯一沖道長不僅心服,而且青龍觀氣數(shù)還在,即使他天年盡了,魯一沖道長也定能繼續(xù)發(fā)揚光大。但是,他所以這樣與魯一沖道長比試,也只是盡到人事,他自己知道,勝算全在天意。
那一場比試,魯一沖道長輸了,而且他卻也削發(fā)割須,輸?shù)眯姆诜,自認(rèn)為道行不及師兄,從此果然摒棄浮躁氣息,安定下來,一心悟道。月頭月尾,便到青龍觀與師兄盤桓數(shù)日,論道心得體會,長進(jìn)也然不是過去可同日而語。
6-6
鐵杖道人說到當(dāng)今康熙皇帝,也已派遣欽差大臣到了涪州,似此天下大事,魯一沖道長卻一臉茫然,似乎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鐵杖道人便說道:“郭誠玄這牛鼻子妖道也夠心狠了,自己愿意做那一錢不值的酸道人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將一個妖魔鬼怪見了就怕的師弟搭上,直弄成一個如此不知世事的怪人。罷了,罷了,魯?shù)佬秩绱丝嗫嘈扌,還不如與貧道去四方云游,照常做一個自由自在的閑道為好。”
鐵杖道人生性古怪,野性慣了,他如此編派郭誠玄道長的不是,魯一沖道長知道他這德性,也不與他計較。但是,鐵杖道人說這個欽差大臣與過去不同,到了涪州,也已讓一眾官員終日惶然無主,他想了一想,便上心了。
魯一沖道長說道:“鐵杖道兄,當(dāng)今皇帝是圣明君主,朗朗乾坤,何故還要派遣欽差大臣到涪州?”
鐵杖道人說道:“魯?shù)佬质钦娌恢肋是裝不知道?”
魯一沖道長說道:“鐵杖道兄何時見得貧道做過假來?”
鐵杖道人說道:“魯?shù)佬诌@句話倒說得是。若非郭誠玄那牛鼻子妖道所至,魯?shù)佬纸袢沼趾沃劣谌绱,于天下大事充耳不聞呢。如果郭誠玄那牛鼻子妖道還沒有死,這筆帳貧道倒是很想替魯?shù)佬终宜懔。?/span>
魯一沖道長說道:“師兄也然仙去了,鐵杖道兄還是不去說他吧,繼續(xù)將見聞與貧道說說,貧道也好長些見識!
鐵杖道人說道:“也罷。疏不間親,貧道何苦多管閑事。”
魯一沖道長說道:“鐵杖道兄與貧道何時疏遠(yuǎn)了?”
鐵杖道人說道:“貧道不與魯?shù)佬重氉炝,這就將一路見聞向道兄說過痛快如何?”
魯一沖道長說道:“正該如此!
自從康熙二十六年,詔告在湖廣、四川、貴州等數(shù)省,征用楠木修建皇宮之后,湖廣、四川、貴州等數(shù)省各州各縣,無不奏報有棟梁楠木,以至龍心大悅,給不少官僚,加官晉級。但是,修建太和三殿,進(jìn)展卻異常緩慢,數(shù)年不能全功,康熙皇帝大為不滿,追究起來,方才明白,諸多奏告,皆為不實之詞,所謂棟梁之材,多數(shù)是子虛烏有,無非就只為了取悅于他,也至于欽工怠慢,數(shù)年無成。康熙皇帝何等圣明,一旦明白了這番道理,不免龍心震怒,卻不動聲色,暗中選拔一有能為忠心之人,賜予一柄尚方寶劍,代天子至各州各縣巡視。
那欽差大臣出了京城,到達(dá)各地,一班慣會逢迎,溜須拍馬,欺上瞞下的地方官員,開始也無甚懼怕,無非沿用過去老辦法,給欽差大臣準(zhǔn)備下無數(shù)好處,將欽差大臣一同拉下水去,共同蒙蔽康熙皇帝。如此,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終不了了之。然而,那欽差大人是康熙皇帝親自去天牢中選定的人物,一班地方官員,休想在他面前玩弄什么伎倆,以至于拉他下水。他奉旨出京,一路巡視下來,去到各地州縣,二話不說,全依照奏告之言,一一對照核查,凡有謊言奏告者,一律嚴(yán)懲不怠。
那欽差大臣這一招,果然奏效了得。那些奏告不實之言,全是各地州縣自己寫上去的,如此查處下來,還有什么話好說。如此一來,那存心謊言貪功,假公濟(jì)私,不按律例,加增采戥,征收徭役,害民肥己的一眾貪官污吏,早就如驚弓之鳥,無不感到大禍臨頭,終日惶恐不安。如今,那欽差大臣到了涪州,川南黔北,一眾地方官員,早就已經(jīng)嚇破了膽。
鐵杖道人這許多見聞,果然大快人心。
鐵杖道人謂魯一沖道長說道:“魯?shù)佬,這難道還沒有好戲看么?”
魯一沖道長說道:“鐵杖道兄,有道是,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一眾貪官污吏有此下場,都是定數(shù),不可避免,無非早遲罷了!
鐵杖道人說道:“魯?shù)佬终f得也是,但是,官場中諸多舞弊,依貧道看來,也和搏藝無甚區(qū)別。到頭來,魯?shù)佬忠詾樽畲蟮内A家是誰?”
魯一沖道長說道:“鐵杖道兄以為是誰?”
鐵杖道人說道:“這還有誰!搏到最后,最大的贏家無疑就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康熙皇帝!
鐵杖道人向來理論怪辟,不愿人云亦云,每每有驚人之語。他說官場舞弊,無異于搏藝,魯一沖道長倒是也很贊同,但是,他說搏到最后,康熙皇帝才是最大的贏家,他卻不知道鐵杖道人何以如此說了。
魯一沖道長說道:“鐵杖道兄所言官場舞弊,無異于搏藝,倒是不差,貧道也無甚話說。但是,何以見得只有康熙皇帝才是最大的贏家?”
鐵杖道人說道:“魯?shù)佬植皇遣恢,而是不愿意說罷了!
魯一沖道長說道:“鐵杖道兄何以如此損貧道?”
鐵杖道人說道:“也罷。貧道快人快語,就不妨對魯?shù)佬侄档字闭f了吧。”
康熙皇帝平定三藩之亂后,四海歸一,天下安定,修建太和三殿,并無他意,無非想借此顯顯皇家氣派而已。但是,他沒有料到,修建皇宮一事,一眾宮中太監(jiān),朝野大小官吏,比他想得實在得多,無不都想趁機勒索民財,貪污納賄,中飽私囊,皇宮何時修建得起來,倒是其次了?v然因此天怒人怨,一筆賬最終都得算到皇帝頭上去。有道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康熙皇帝的如意算盤被一眾貪官污吏攪亂了,他明白原委以后,不吭一聲,就派遣欽差大臣,到各地代他收拾殘局。這樣,他不僅可以清除無數(shù)不法貪官污吏,震懾一眾官僚,贏得民心,而且還可以將一眾貪官污吏費盡心機勒索到手的錢財,一舉囊括為皇家所有,就是再修建多少太和三殿,也已用之不完。如此一石二鳥,康熙皇帝原來也沒有想到,而最終有了這等好事,他難道還不是最大的贏家嗎?
鐵杖道人如此說罷,兀自慨嘆不已。
鐵杖道人所言康熙皇帝是最大的贏家,竟然是這番道理,魯一沖道長無可辯駁,說道:“鐵杖道兄是方外之人,沒有想到還能說出這樣一番道理來,貧道何時能夠及鐵杖道兄一二,就心足了。”
鐵杖道人說道:“魯?shù)佬,這道理實在淺顯不過,并無甚深刻,無甚奧妙,魯?shù)佬植皇遣恢溃瑹o非城府深了,不肯輕易與人說道罷了!
鐵杖道人何時嘴巴繞過人,魯一沖道長便說道:“鐵杖道兄所言這一番道理如果還不夠深刻的話,那么,這天下便再無一事可以言深刻了。鐵杖道兄未免太過于謙虛了,而貧道與鐵杖道兄相比,就算有些城府,又豈能言深!
魯一沖道長反唇相譏,鐵杖道人說道:“貧道一句戲言,沒有想到卻讓魯?shù)佬侄嘁饬。也罷,魯?shù)佬忠詾樨毜浪杂泻紊羁讨,不妨說與貧道聽聽。”
魯一沖道長說道:“貧道以為,如今康熙皇帝,修建太和三殿還是其次,最為要緊的則是懲辦一眾貪官污吏。事物變化,皆得依時勢發(fā)展而論,無一恒定,康熙皇帝此舉,與道家之理,無出其右,鐵杖道兄以為如何?”
鐵杖道人說道:“魯?shù)佬秩绱嗣艋,貧道多言了!?/span>
魯一沖道長說道:“若不是鐵杖道兄處處相逼,貧道也絕無此言!
魯一沖道長與鐵杖道人語言擠兌,相互調(diào)侃,甚是歡愉。
鐵杖道人說道:“魯?shù)佬,他話就不用說了。貧道聞言,魯?shù)佬忠デ帻堄^接任道長,可否有此事?”
魯一沖道長說道:“不瞞鐵杖道兄,若不是鐵杖道兄到了仙源洞,貧道也已去了青龍觀。”
鐵杖道人說道:“魯?shù)佬止灰デ帻堄^。而青龍觀數(shù)百年來,為了保護(hù)那許多棟梁楠木不至于毀損,歷代道長無不煞費苦心,魯?shù)佬执藭r去青龍觀,也難得清靜!
魯一沖道長說道:“鐵杖道兄所言自然不錯。但是,就為了郭誠玄道兄一番誠意,貧道卻也不能不去!
鐵杖道人說道:“郭誠玄那牛鼻子酸道人,要魯?shù)佬秩デ帻堄^擔(dān)待這份責(zé)任,還算眼光不錯。不瞞魯?shù)佬,貧道此次從涪州過來,便意欲助魯?shù)佬忠槐壑,魯(shù)佬秩チ饲帻堄^,有用得著貧道的地方,但說無妨!
原來,鐵杖道人從涪州過來,就為了幫助魯一沖道長,這可是魯一沖道長沒有想到的事情。
魯一沖道長說道:“不瞞鐵杖道兄,貧道雖然還沒有去青龍觀,但是,也正如鐵杖道兄所言,貧道此時也正為保護(hù)青龍觀那許多棟梁楠木不至于毀損犯愁!
鐵杖道人說道:“魯?shù)佬钟泻畏赋钪,貧道若是能夠為魯(shù)佬址忠恍⿷n愁,定然不辭!
魯一沖道長說道:“貧道所愁者,青龍觀那許多棟梁楠木,乃一眾先師心血成就,如果一旦毀在貧道手上,貧道便有負(fù)于郭誠玄師兄。日后貧道于九泉之下,還有何顏面去見郭誠玄師兄與一眾先師!
鐵杖道人說道:“魯?shù)佬秩绻麅H僅為此事犯愁,貧道倒是以為大可不必!
魯一沖道長說道:“鐵杖道兄何出此言?”
鐵杖道人說道:“魯?shù)佬忠惨颜f到當(dāng)今之下,康熙皇帝最為要緊之事,也已不是修建太和三殿,而是要趁機懲辦貪官污吏,怎么反而對此事不明白了?”
魯一沖道長說道:“鐵杖道兄莫不是說,砍伐運送楠木到京城之事,朝廷也已不會催逼,可以緩上一緩了?”
鐵杖道人說道:“正是!
魯一沖道長與鐵杖道人友誼不薄,卻久無信息交流。而郭誠玄道長在仙逝之前,便也已委托鐵杖道人,代為留意朝廷勘伐運送楠木進(jìn)京一事,只是未對魯一沖道長吐露一言罷了。鐵杖道人野性不改,數(shù)十年浪跡江湖,我行我素,行事倒是十分仗義。他接受郭誠玄道長的委托之后,果然用盡心機,把欽差大臣出了京城之后的諸多事情,打聽得明明白白,他知道魯一沖道長要去青龍觀,卻也知道他這時候還沒有離開仙源洞,這才一路到了仙源洞道觀。
待得鐵杖道人把這諸多事情和盤托出之后,魯一沖道長方才明白這之中的諸多原委。兩人一番細(xì)致商量之后,便分道揚鑣,魯一沖道長這才再無甚耽擱,往青龍觀而來。
魯一沖道長把這諸多情形告訴楠木嶺一眾人等以后,眾人紛紛說道,既然當(dāng)今皇帝已經(jīng)派遣欽差大臣到了涪州,料想不日即可到達(dá)桐梓縣,縣衙里一眾貪官污吏自顧不及,楠木嶺諸多事情便可迎刃而解,還有何可懼怕。
魯一沖道長卻說道:“雖然如此,而凡事也不可托大,難保就沒有違背天理之事出現(xiàn)。眾人明日去一線天赴宴,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何大老爺說道:“先生說得是,明日我等眾人,到一線天以后,自會多加小心!
魯一沖道長既然也已到了楠木嶺,以后諸事,有他在青龍觀主持,何大老爺便與一眾人等告辭回家去了。
魯一沖道長將何大老爺一眾人等送到門口,青龍觀那老道人也待去山下的廟堂,魯一沖道長卻將他留下,說道:“道兄請留一步,貧道還有話與道兄說!
青龍觀那老道人方才又留下來,與魯一沖道長回到云房里去了。
6-7
卻說蘇秀才從青龍觀回到月廬以后,心神就總是安定不下來。在玉皇閣時,他還沒有這種感覺。那時候,他只是想明日去到一線天,無論縣衙里怎么說,楠木嶺一應(yīng)事情,皆不能妥協(xié)。當(dāng)魯一沖道長把諸多事情,給楠木嶺一眾人等說道之后,他卻在心里說道,一個欽差大臣,怎么能夠代表皇帝把什么事情都做好呢,他還是沒有放棄去京城向皇帝請愿陳情的念頭。回到月廬以后,他就在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想著這件事情,可是,卻又感到一顆心空落落的,沒有一點頭緒。
蘇秀才心里很亂,便將蘇四娘叫到書房里來,將這一日在玉皇閣的聽聞,悉數(shù)對蘇四娘說道一番,然后說道:“小妹,為兄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此刻心里慌亂得不行,就象要發(fā)生什么大事一樣!
蘇四娘想想說道:“兄長連日來總是擔(dān)心小妹,顧慮小妹有什么不測,這心思一直沒有排解放下,許是這時候又顧慮到小妹了,所以才這樣心神不寧。不然,又有何事可讓兄長如此慌亂!
有道是,姊妹連心。蘇四娘如此一說,蘇秀才便象被什么東西觸動了一樣,瞬間便開竅了,一拍腦門,說道:“為兄糊涂半日,卻不想小妹一句話就讓為兄明白過來了。”
蘇四娘說道:“兄長如此為小妹憂心不已,小妹感謝不盡。現(xiàn)在楠木嶺形勢有變,兄長有何想法,不妨就說與小妹聽了,如果還行得,小妹就依了兄長。”
蘇秀才說道:“為兄知道,小妹是放心不下為兄,所以才不愿意離開楠木嶺。但是,為兄還是覺得,小妹到他處去避得一時為好,這樣,為兄這心就放得下來了!
蘇秀才言辭切切,明知說一千道一萬,蘇四娘都不會獨自離開楠木嶺。誰知,蘇四娘這回卻沒有強詞,說道:“為兄的一番好心意,小妹怎又不領(lǐng)會。但是,楠木嶺形勢已經(jīng)這樣了,小妹就是想躲避,又能躲避到哪里去呢!
蘇秀才說道:“小妹說得也是,事情到了這地步,牛網(wǎng)屯小妹也不可能去了。要是小妹愿意,待明日天亮以后,為兄送小妹到青龍觀去暫避一時如何?”
蘇四娘沉默不語。
蘇秀才說道:“若是他日,為兄也不放心小妹去青龍觀。但是,如今魯一沖道長也已到了青龍觀,小妹到青龍觀去,凡事有魯一沖道長照顧,為兄倒是可少去許多顧慮!
蘇秀才與郭誠玄道長要好,自然與魯一沖道長也有交誼。魯一沖道長到了青龍觀,他想讓蘇四娘去青龍觀避得一時,蘇四娘倒是沒有二話,她覺得只要這樣可以讓兄長少憂心,就去青龍觀也無妨。
蘇四娘說道:“小妹就依兄長之言,明日早起后就去青龍觀,兄長可否還有事吩咐小妹?”
蘇秀才說道:“小妹去青龍觀,與在月廬無甚區(qū)別。為兄不在之時,小妹有什么事,可與魯一沖道長商量!
蘇四娘答應(yīng)去青龍觀,蘇秀才也已無話可說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天明,蘇秀才早早的便與蘇四娘到了玉皇閣。魯一沖道長此時也已做畢功課,正在玉皇閣院落里漫步,見得蘇秀才兄妹二人到了玉皇閣,便說道:“貧道先時還想到蘇先生兄妹二人,不想兄妹二人就到了玉皇閣。”
蘇秀才卻說道:“眼看楠木嶺一場風(fēng)雨就要到了,魯?shù)篱L還有這好興致信步閑庭,蘇某實在欽佩之致!
魯一沖道長說道:“貧道也是出于無奈,才如此消遣時光,蘇先生有何可欽佩的!
蘇秀才說道:“魯?shù)篱L若不是無一事不了然于胸,哪里還有如此興致,此乃楠木嶺萬幸,青龍觀萬幸,蘇某豈能不欽佩!
魯一沖道長說道:“他話就不用說了。蘇先生進(jìn)京請愿一事,可否準(zhǔn)備好了?”
蘇秀才并未對魯一沖道長說過要進(jìn)京請愿之事,想必是青龍觀那老道人對他說了。蘇秀才說道:“不瞞魯?shù)篱L,自從昨日聽得欽差大人也已到了涪州,蘇某便想是不是還需要到京城去?墒腔仡^一想,欽差大人即使到了桐梓縣,也未必清如鏡,明如水,蘇某還是覺得應(yīng)該去京城一趟為好。至于準(zhǔn)備,倒是也無甚需要準(zhǔn)備的,待得今日去一線天赴宴回來之后,再作準(zhǔn)備也不為晚!
蘇秀才要進(jìn)京請愿,魯一沖道長卻也是聽青龍觀那老道人說的。而他此時聽了蘇秀才之言,卻未置可否,轉(zhuǎn)言說道:“蘇先生兄妹這么早就到了玉皇閣,不會無一事吧?”
蘇秀才卻說道:“魯?shù)篱L所言先時還想到蘇某兄妹二人,這話從何說起,可否告訴蘇某?”
魯一沖道長說道:“貧道非先知先覺,一句閑話,蘇先生豈能當(dāng)真!
蘇秀才說道:“魯?shù)佬帜転,蘇某豈有不知道之理,魯?shù)佬钟泻慰上嗖m的。”
魯一沖道長說道:“也罷。蘇先生兄妹既然也已到了玉皇閣,貧道倒是有一句話得對蘇先生兄妹說!
魯一沖道長說罷,便讓蘇秀才兄妹二人到云房里去坐。
蘇秀才兄妹二人隨魯一沖道長到了云房里,分賓主坐下,魯一沖道長便說道:“蘇先生,昨日里貧道就想到有一番話,得對蘇先生說。但是,貧道初到青龍觀,諸事尚無頭緒,不得不先與老道兄交換一些意見,這才沒有將蘇先生留下來。貧道今日天明起來,想到這番話也已拖延不得,這便正想著讓一個小道童去月廬邀請?zhí)K先生到玉皇閣來說話,不料蘇先生兄妹卻先到了。貧道先前所言也已想到蘇先生兄妹之事,貧道這便對蘇先生說了,倒是蘇先生兄妹二人,何以如此早就到了玉皇閣,總得也該對貧道說說吧!
魯一沖道長并非戲言,蘇秀才在心里說道,莫不是他與魯一沖道長想到一處去了,便說道:“不瞞魯?shù)佬,蘇某與小妹如此早就到了玉皇閣,實是為了蘇帖與小妹之事!
魯一沖道長也在心里說道,這就巧了,蘇先生竟然與貧道想到一處去了,卻說道:“蘇先生請道其詳。”
蘇秀才與魯一沖道長不謀而合,想到一處去這等事倒是不足為奇。親朋友好,情到深處,常常都會有如此感覺。
有道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蘇秀才說道:“魯?shù)佬钟兴恢,這數(shù)十日來,蘇某心里考慮最多的就是這兩件事。如今縣衙里氣勢洶洶,不同以往,如果單單是為了括地皮,倒是沒有什么了不得,無非多出一些銀錢罷了。但是,縣衙里如此興師動眾,弄得楠木嶺不得安寧,可能還有他圖。蘇某心想,世人言傳楠木嶺有三寶時日已久,難道如今縣衙里正是沖著楠木嶺三寶而來?如果真是這樣,楠木嶺便難逃一劫了。這之前,蘇某曾經(jīng)打算讓小妹到牛網(wǎng)屯去躲避一時,而小妹說什么也不愿意離開楠木嶺,獨自去牛網(wǎng)屯避禍。蘇某見小妹心意堅決,這事就作罷了。昨日魯?shù)篱L到得玉皇閣以后,說了那許多見聞,蘇某不免又憂心到蘇帖與小妹。這便又與小妹相商,讓她到青龍觀里避得數(shù)日。想到有魯?shù)佬衷诖耍@回沒用蘇某多說,小妹就同意了。待得天亮以后,蘇某這便與小妹到玉皇閣來了!
蘇秀才把這數(shù)十日來的憂慮,前前后后與魯一沖道長說了一個透徹。
魯一沖道長說道:“貧道心里所想,與蘇先生也無多少差別。貧道也以為,縣衙里如此氣勢洶洶,正是沖著楠木嶺三寶而來。蘇小妹既然也已到了玉皇閣,就照蘇先生的意思,暫時在玉皇閣里住上一些時日也無妨。此事蘇先生倒是不用多慮,而貧道這里卻另有一句話要對蘇先生說,就怕蘇先生聽了,說貧道圖謀不軌!
蘇秀才說道:“魯?shù)篱L何出此言?”
魯一沖道長說道:“蘇先生,此事非同小可,貧道不能不有言在先!
蘇秀才說道:“魯?shù)篱L有什么話但說無妨,蘇某若是猜忌魯?shù)篱L有何圖謀,那這世間便無一人蘇某不猜忌了!
6-8
魯一沖道長有話待與蘇秀才說,卻又似乎不無顧慮。蘇秀才如此說了,他便無甚顧慮了。
魯一沖道長說道:“既然如此,貧道便直言吧。蘇先生可否也已將祖?zhèn)鲿麕У接窕书w來了?”
蘇秀才在心里說道,魯?shù)篱L如此慎重,原來也是慮蘇帖有失,便說道:“蘇帖乃世代相傳之寶,蘇某豈能大意,若是有失,便悔之晚矣。不瞞魯?shù)佬郑瑸榉捞K帖有失,這數(shù)十日來,蘇某都將蘇帖讓小妹隨身攜帶,不敢有一時大意!
魯一沖道長說道:“如此正好。蘇帖雖然為蘇先生家傳至寶,卻也是楠木嶺的稀世珍寶,須得用心保護(hù)才是。既然蘇小妹也已攜帶到玉皇閣來了,這便是貧道的責(zé)任了,此后如若有一點閃失,蘇先生只管問貧道要就是了!
蘇秀才說道:“魯?shù)篱L如此處處為蘇某打算,這情意蘇某日后再言報答,這時候便不言謝了!
魯一沖道長說道:“楠木嶺有這三寶,才有這許多靈氣,保護(hù)楠木嶺三寶,也乃一眾人等之責(zé),蘇先生何必言謝!
魯一沖道長這番理論,竟然與何大老爺見識一致。
蘇秀才說道:“前日何大老爺,也曾如魯?shù)篱L這般與蘇某言語。如此說來,蘇某倒是小氣了。”
魯一沖道長說道:“蘇先生豈是小氣之人,貧道于他人不知道,難道于蘇先生還不知道么?蘇先生既然如此坦誠相告,貧道卻也還有一言得告訴蘇先生!
蘇秀才說道:“魯?shù)篱L還有何言告訴蘇某?”
魯一沖道長說道:“昨日貧道將老道兄留下說話,蘇先生也然是看到的。但是,蘇先生可否知道,貧道留下老道兄有何話說?”
蘇秀才說道:“魯?shù)篱L與那老道兄有何話說,蘇某是局外人,又何必知道,蘇某又豈能隨便猜測。”
魯一沖道長說道:“不瞞蘇先生,貧道昨日將那老道兄留下,其實也無甚要緊話說,只為了郭誠玄師兄仙逝前,為防玉長簫有失,早將玉長簫讓貧道從青龍觀帶走了。昨日貧道回到青龍觀,也然又將玉長簫帶回來了。貧道將那老道兄留下,就是讓他看看,貧道帶回的玉長簫可否有假。”
魯一沖道長處事如此謹(jǐn)慎,蘇秀才聽了愈是佩服不已,說道:“魯?shù)篱L也未免太過于謹(jǐn)慎了,郭誠玄道長既然肯將鎮(zhèn)觀之寶相托,他人還有何疑問可言!
魯一沖道長說道:“蘇先生之言不無道理。但是,凡事還是謹(jǐn)慎一些為好,免得日后有話說!
蘇秀才說道:“魯?shù)篱L可否也想讓蘇某做一個見證人?”
魯一沖道長說道:“非也。”
蘇秀才說道:“那又是為何?”
魯一沖道長說道:“玉長簫那老道兄昨夜里就看過了,也無需蘇先生見證。今日蘇小妹既然也已將蘇帖攜帶到了青龍觀,貧道這便也要將玉長簫交與蘇小妹一并收藏。”
魯一沖道長說罷,起身將玉長簫取出來,遞到蘇秀才手里,說道:“蘇先生與郭誠玄師兄是至交,這玉長簫自然也是看過的。蘇先生看好了,貧道再給蘇小妹代為收好!
魯一沖道長這樣做,無不是為了表明心跡,讓蘇秀才放心。魯一沖道長這意思,蘇秀才豈又不明白。他手中把著玉長簫,說道:“蘇某與魯?shù)佬纸煌卜且蝗,何曾有過不信任魯?shù)佬值臅r候?魯?shù)佬謱嵲谝蔡床黄鹛K某了!
此時,楠木嶺三寶都在青龍觀。魯一沖道長如果懷有二心,舉手之間,便可據(jù)為己有。但是,魯一沖道長是何等人物,豈能與宵小者同流,做出那等遭世人唾棄之事。
魯一沖道長心跡既明,蘇秀才也無話可說了。待魯一沖道長將玉長簫與蘇四娘收下,少不了一番交代之后,他便起身告辭。魯一沖道長一直將他送到山門,二人方才施禮道別。
6-9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說話間,也已到了酉時。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也已如約到了一線天。
蕭師爺率領(lǐng)一眾差役,出大帳轅門恭候迎接。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去到大帳轅門,蕭師爺上前一步,施禮說道:“鄙人蕭某,在此恭候一眾大駕!
何大老爺還禮說道:“我等山野之人,蕭師爺不必多禮。”
蕭師爺說道:“眾人乃地方俊杰,豈能怠慢!
雙方如此一番客套之后,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方才隨蕭師爺進(jìn)到大帳之中。
大帳是縣衙里軍隊的營房,十分整潔威嚴(yán)。大帳中央也已鋪設(shè)好一應(yīng)桌椅,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去到大帳之中,蕭師爺再度施禮,說道:“鄙人本該到眾人家下一一拜訪,卻苦于時日短暫,難免掛一漏萬,這才略備薄酒,相邀眾人到大帳一聚,失禮之處,還望見諒才是!
蕭師爺身為皇差督辦,地位之尊,也已不是眾人可及,而他在眾人面前,卻無甚架子,一番套話,倒也讓人聽得心悅誠服。何大老爺遂又代表眾人說道:“蕭師爺如此禮及庶人,實是讓我等誠惶誠恐。蕭師爺有何吩咐,我等無不洗耳恭聽,這就請直言吧!
蕭師爺說道:“不忙,不忙。鄙人今日邀請眾人到大帳一坐,倒是也有一些事情得與眾人會商,鄙人有些不明白之處,還須眾人不吝賜教,指點迷津。但是,卻也不忙在這一時,請眾人坐下慢慢再說!
蕭師爺?shù)纫粦?yīng)值事差役,遂邀請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入坐。待得眾人坐定下來,一眾廚子雜役便將酒菜擺上桌子來了。蕭師爺起身說道:“鄙人向諸位敬上一杯薄酒!
蕭師爺說罷,便將滿滿一杯酒端了起來。
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自從進(jìn)到大帳之中,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無戒備。這時候,眾人見蕭師爺如此彬彬有禮,不免松懈下來,一起起立舉杯,蕭師爺一聲“干了”,便與眾人將滿滿一杯酒喝得罄盡。隨即,蕭師爺一揮手,一應(yīng)雜役人等涌上前來,又給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斟了滿滿一杯酒。但是,就在這時候,蕭師爺舉起酒杯,猛然甩到地上,一聲斷喝,說道:“拿下。”
說時遲,那時快,數(shù)十名身強力壯的兵丁,從大帳外面一涌而進(jìn),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還未待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拿下,結(jié)結(jié)實實的捆綁起來,無一人幸免。
誰也沒有想到蕭師爺下手這樣快,待明白過來,已經(jīng)晚了,即使不甘心就這樣俯首就擒,可又如之奈何。
何大老爺不免仰天長嘆,說道:“此乃天不佑我!
蘇秀才則沉悶不語。其余眾人,盡皆破口大罵不已。
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在一線天被蕭師爺逮捕的消息,封鎖得點滴不漏。大帳外面,壁壘森嚴(yán),任何人不得接近一步。大帳里面,當(dāng)中的宴席也已不復(fù)存在,桌椅被撤出去了,只在中央留下一張桌子做公案。
蕭師爺在公案上首坐著,一班衙役手執(zhí)棒杖,在下首分兩邊站定,威嚴(yán)與縣衙大堂一般無二。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被綁縛著站立在公案下面,等候蕭師爺一一審問。
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昂首站著。蕭師爺讓衙役給何大老爺、蘇秀才二人松了松綁,并且安放二個凳子,讓二人坐下候?qū)。而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二人都沒有坐下,他們不愿接受蕭師爺?shù)倪@種虛情假意,異常鄙遺地看著他不說話。
審問開始了。說是審問,其實也只問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例行事宜。但是,蕭師爺無不問得異常細(xì)致,并且讓錄事一一認(rèn)真記錄。如此一一問訊登記,頗費時間,還未待問及一半人,也差不多到了深夜子時。子時過了二刻,蕭師爺便讓一個得力衙役代他繼續(xù)審問,他則到內(nèi)帳歇著去了。
不說蕭師爺歇息之后,那衙役如何繼續(xù)在一線天大帳里,審訊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只說夜半時分,一行數(shù)十人,個個黑衣蒙面,悄無聲息的來到月廬。
這一行黑衣蒙面人來到月廬,立即將月廬包圍了,然后兵分兩路,一路直撲蘇秀才書房,一路直撲蘇四娘閨房。只見那竄進(jìn)蘇秀才書房的黑衣蒙面人,大略兩刻時辰,便全都出來,迅速往山下去了。約莫又過得一刻之后,那竄到蘇四娘閨房中的黑衣蒙面人也出來了,并且也一聲不吭就往山下去了。這一行黑衣蒙面人,個個身手了得,來去如風(fēng),無聲無息,來來去去前后也就半個時辰左右,誰也不知道月廬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那一行黑衣蒙面人去到月廬的時候,另一行黑衣蒙面人則去到玉皇閣。這一行黑衣蒙面人比去月廬的還要多上一些。這一行黑衣人去到玉皇閣,卻也象去到月廬的黑衣蒙面人那樣,將玉皇閣包圍了,守好上山道路。隨后,便見一小隊人去到魯一沖道長云房前,誰知魯一沖道長的云房門戶洞開,根本就沒有關(guān)閉,內(nèi)中二人略略遲疑一會,方才相互一點頭,領(lǐng)先奔進(jìn)門去?墒牵瑤缀踉谕瑫r,那領(lǐng)先奔進(jìn)門去的二個黑衣蒙面人,就象皮球一樣,從云房里反彈出來,落在云房外面的院落里,還收不住勢,倒著翻了幾個筋斗,方才將身形立定下來。
這二個黑衣蒙面人卻也十分了得,一擊不成,剛剛站定下來,就又一起騰身而起,再次領(lǐng)先奔進(jìn)門去?墒,依然如前番一樣,未聽得一點聲響,那二個領(lǐng)先奔進(jìn)門去的黑衣蒙面人,又象著了什么機關(guān)一樣,從云房里反彈出來。所不同的是,這回,那二個黑衣蒙面人待得站定身形之后,大抵見事不妙,便再不象前番那樣糊涂進(jìn)擊了。兩人湊在一起,相互丟了一個眼神,便長噓一聲,退出玉皇閣,帶領(lǐng)一行黑衣蒙面人下山去了。
6-10
蕭師爺退到內(nèi)帳里,說是去歇息,可是,他去到內(nèi)帳之后,卻象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頭爛額,在內(nèi)帳里來來去去,走個不停,哪里安靜得下來。他實在耐不住了,便又回到大帳外面,看那衙役審理眾人。
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這一夜來,無論蕭師爺和那衙役怎么問訊,就象一個人似的,一言不說了。那衙役倒是很有耐心,不急不躁,照樣沒有事一樣,不急不慢地問著。而蕭師爺此時,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卻著急得不行,似此審理人犯,他可沒有那衙役那好耐心了,如若是在縣衙大堂里,他或許早就讓動刑具了。但是,今夜里他無論如何也得忍著,不能對何大老爺、蘇秀才一眾人等動大刑。他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又回到內(nèi)帳里去,依舊那么焦急地來來回回,不停地走動著,他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蕭師爺就這樣,一會兒在后帳里,一會兒又到前面的大帳里去,焦躁得不行。如此大約過得一個時辰,才見一個差役急匆匆去到后帳里,與他耳語一番之后,他才安定下來。
蕭師爺眼睛一亮,說道:“趕快讓他進(jìn)來說話!
那差役出去之后,立時便見一個小頭目去到后帳里,謂蕭師爺說道:“回督辦大人話,屬下等去到月廬,也已將督辦大人所言之物悉數(shù)取來,這就請督辦大人過目。”
那小頭目一邊說話,一邊將一個包袱打開,從中取出一摞書卷,喜滋滋放到書案上。
蕭師爺乍見那一摞書卷,不免喜形于色,沒有忘記夸獎,說道:“辛苦了。歇息去吧,明日本官有賞!
那小頭目回應(yīng)一聲,便從后帳里出去,歇息去了。
待那小頭目離去之后,蕭師爺便急不可待的去看那一摞書卷。但是,他看著看著的,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了。他似乎不相信自己,又反反復(fù)復(fù)看了數(shù)遍,方才確信無疑。他在心里大叫一聲,說道:“廢物!辈恢浪橇R那個剛才去到后帳的小頭目呢,還是罵那一摞書卷。
蕭師爺如此罵過之后,便命人將那送書卷的小頭目再次叫到后帳里去,厲聲說道:“可否將那書房里所有的地方都搜查了?就這些書卷嗎?”
那小頭目剛才從后帳出去時,聽得蕭師爺說明日有賞,此刻還在高興之中。他沒有想到只一瞬間,就被蕭師爺叫回內(nèi)帳里。他在進(jìn)到后帳之前,還在心里想著,是不是此刻蕭師爺就要賞賜了,兀自還高興不已,誰知到了內(nèi)帳里,聽得蕭師爺厲聲問話,他才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卻又不知道蕭師爺為什么發(fā)怒,心里立時忐忑不安。
那小頭目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道:“屬下全搜查了,督辦大人交代的東西,也全都拿來了,沒有一件留下!
蕭師爺一雙眼睛盯著書案,又待看了一番之后,終于很無奈地?fù)u搖頭,說道:“出去吧,這里沒有你的事了!
那小頭目這時候,聽得蕭師爺一聲令下,便如喪家之犬一般,從后帳里逃跑出去,他只怕走得慢了,還會有什么不測似的,再也不敢去想要什么賞賜之類的事情了。
隨后,蕭師爺便從后帳里出來,讓那衙役停止審訊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隨他到后帳里去說話。
那衙役這時候,與其說在審訊,還不如說也在無奈地拖延時日。他聽得蕭師爺讓他停止審訊,心里便有一種莫名的快意,喜滋滋的便隨蕭師爺來到后帳里,說道:“督辦大人,是不是得手了?”
蕭師爺沒有吭聲。那衙役感覺不對,這才注意到蕭師爺原來鐵青著臉,儼然不象有什么好事情,剛才還喜形于色的面孔,陡然之間也已變得冷峻了,小心說道:“可否得手?”
蕭師爺指著書案,冷冷說道:“你不是說也已探視清楚,不會有失嗎,你自己看看去吧,這可就是那寶物!
那衙役聽得蕭師爺語氣不對,這才去到書案邊,小心地捧著那些書卷看了看,頓時心里就涼了半截,怯怯說道:“怎么會這樣呢?”
原來,那衙役是蕭師爺?shù)男母梗灿幸恍┠苣,他奉蕭師爺之命,早就潛伏在楠木嶺,為蕭師爺打探楠木嶺諸多事情。而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他也沒有言語了,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尷尬的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候,外面又有一個差役急急進(jìn)來通報,說道:“督辦大人,有人回來了,可否叫他立即進(jìn)來?”
蕭師爺聽得又有人回來了,也已有些呆滯的眼光才又活絡(luò)過來,說道:“叫他進(jìn)來吧!
只一會兒,便見又一個小頭目從大帳外面進(jìn)來了。
這小頭目也是去月廬的黑衣蒙面人。但是,他去月廬,任務(wù)與先前那個小頭目不同。先前那小頭目去月廬,只管負(fù)責(zé)收查蘇秀才的書房,目標(biāo)是蘇帖。那小頭目帶領(lǐng)一行人去到月廬蘇秀才的書房里,但凡見到紙張類的東西全都收走了,卻也沒有漏落下一張紙片。而他帶領(lǐng)一行人去到月廬,卻是專為了秘密捕捉蘇四娘。但是,當(dāng)他這一行人去到蘇四娘閨房中,蘇四娘那閨房卻空空如也,不見一個人影。他這一行人沒有捕捉到蘇四娘,害怕回來不好交差,便又在月廬各處收查一遍,始終沒有見著蘇四娘之后,方才回來向蕭師爺報告在月廬遇到的情形,所以遲滯到這時候才歸來。
這小頭目敘述完前后情形,寒蟬般站在那里,驚恐地等待蕭師爺發(fā)落。他這一行人沒有捕捉到蘇四娘,連蘇四娘的影子都沒有見著,蕭師爺一再失望之后,眼光又變得呆滯了。他頹然坐到椅子上,一雙眼睛閉得緊緊的,誰也不看。
那衙役與那小頭目,被蕭師爺涼在那里,走不是,坐不是,二人正無計可施的時候,大帳外面又進(jìn)去一個差役,說道:“督辦大人,玉皇閣的人回來了!
聽到那差役說去玉皇閣的一行人回來了,蕭師爺卻不似先前那樣興奮了,他似乎也已猜想到是什么結(jié)果了,很害怕見到那些人,聽到他們再說什么不是的話。許久,他才睜開眼睛,就象在絕望之中終于看到一根救命稻草那樣,畢竟也是一線希望,懶懶地說道:“讓他們進(jìn)來吧!
很快,便見兩個小頭目從大帳外面進(jìn)去了。他們正是去偷襲玉皇閣的那一行人之中,奔進(jìn)魯一沖道長云房里去的那兩個人物。這兩個小頭目顯得有些沮喪,但是,目光還炯炯有神采,無疑是身懷絕技的武林中人。他們那時候在玉皇閣,連續(xù)兩次奔進(jìn)魯一沖道長的云房,不但未撿到一點便宜,而且連人影都未看到,就被人從云房里摔出來了。他們似乎從來沒有遇著過如此令人喪氣的事,見識過那種非夷所思的功夫,所以才那樣沮喪。但是,他們在敘述這件事情時,卻有一種異樣的興奮,說道,他們那時候就象遇上鬼怪一樣,那人的功夫力道根本就讓你無法捉摸,他們被那樣兩次從云房里摔出來,卻沒有一處受傷,只是如若不知趣收手,下山復(fù)命,就不知道后來會是什么結(jié)果了。
那兩個小頭目兀自說得興奮不已,但是,蕭師爺連最后一線希望也失去之后,那里還有心情聽他們說道下去,他很不耐煩的一揮手,說道:“都滾出去!
先前進(jìn)去的那小頭目,聽得蕭師爺說一聲都滾出去,便如逢大赦,眨眼之間便溜得無影無蹤。只有后來進(jìn)去那兩個小頭目,站在那里愣了一會,方才明白過來似的,也一溜煙似的走了。
蕭師爺把那衙役留下來,說道:“先生,事到如今,如之奈何?”
那衙役沒有吭聲,他仿佛覺得,這一夜所有的事情都不可思議。
6-11
卻說蕭師爺那一日去拜訪何大老爺,意圖離間楠木嶺四大家族,他這離間計雖然兀自想得天衣無縫,卻最終瞞不過何大老爺。他在何大老爺那里碰壁之后,心里有多喪氣就不用說了。他回到一線天,甚是悶悶不樂,在心里狠狠說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他儼然要豁出去了。
那一日,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在玉皇閣議事,一致決定抗拒苛捐,并且明確只抗官府,不抗朝廷的宗旨之后,便由蘇秀才提筆向縣衙里寫了一封文書,言明態(tài)度,意欲阻止縣衙里一意孤行,在楠木嶺釀成大禍,誰知蕭師爺看了青龍觀小道童送去的文書,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暗自高興不已,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這才決定設(shè)下鴻門宴,將楠木嶺一眾頭目人等,賺到一線天,一網(wǎng)打盡,悉數(shù)逮捕,然后再圖良策。
待蕭師爺寫下邀請文書,派遣一人送至青龍觀以后,那心腹衙役便謂蕭師爺說道:“蕭先生如何再圖良策,可否也已有了好打算?”
蕭師爺不免躊躇滿志,說道:“我也已料定,楠木嶺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待我邀請之后,即使疑心我使詐,也不至于就敢將他們悉數(shù)逮捕,必然來一線天赴宴不誤。而至?xí)r我一旦得手,便立即封鎖消息,用緩兵之計,將眾人軟禁起來,拖延時日,待到夜深人靜,再派遣得力心腹兵士,黑衣蒙面,暗渡陳倉,潛到月廬和玉皇閣,強行搶奪楠木嶺三寶。”
那衙役說道:“蕭先生將計就計巧設(shè)鴻門宴,緩兵暗渡陳倉,無疑都是好妙計,但是,可否做得天衣無縫,不露一點痕跡?”
蕭師爺說道:“這事我也已打算好了。一旦偷襲月廬,青龍觀得手,便立即嫁禍于人,讓綠林大盜去背這黑鍋。”
將計就計巧設(shè)鴻門宴,緩兵暗渡陳倉,功成之后再嫁禍于人,蕭師爺這連環(huán)三計,環(huán)環(huán)相扣,只要得成,楠木嶺三寶,則無一不為蕭師爺所得。他有這三寶,不僅遠(yuǎn)勝于伐木運送京城,向令狐縣令交差邀功請賞,而且說不準(zhǔn)時來運轉(zhuǎn),從此平步青云也未可定。
聽了蕭師爺?shù)倪B環(huán)三計,蕭師爺那心腹衙役也暗暗叫好,果然一一依計而行。而鴻門宴,緩兵計,卻也沒有費吹灰之力,進(jìn)行得異常順利,蕭師爺與那衙役不免暗自得意,以為楠木嶺三寶,只在今夜便唾手可得,大功告成。誰知暗渡陳倉,偷襲月廬玉、皇閣兩路人馬,卻無一處得手,這又不免令兩人大失所望。暗渡陳倉失手,更不用說什么嫁禍于人了。兩人機關(guān)算盡,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眼看就要到手的楠木嶺三寶,功虧一簣,兩人實在心有不甘。
偷襲月廬、玉皇閣不成,蕭師爺與那衙役都想不明白到底在那一個環(huán)節(jié)上出了事情。那衙役在心里說道,偷襲月廬沒有得手,或許是蘇秀才也已將蘇帖換了珍藏地方,密捕蘇四娘沒有得手,或許是夜里蘇四娘正好未在月廬上,去了別的什么地方,這都不必去想了。但是,玉皇閣上發(fā)生的事情,他就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了。去玉皇閣那一行黑衣蒙面武士,全是他自己親手選拔,一個個本領(lǐng)高強,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而青龍觀自從郭誠玄道長去世以后,一眾道士,本領(lǐng)有限得很,何至于如那小頭目所言那樣,根本近不得身,豈能不見人影就敗退下來了。如此說來,玉皇閣如今也已有了高人,這人武功之高,簡直非夷所思。
那衙役此時,還不知道魯一沖道長也已到了青龍觀,否則,他也用不著費盡心思去想這許多了。而當(dāng)他想到青龍觀或許也已來了高人之后,不免暗自吃驚,在心里說道,如今楠木嶺之事,也已不是他在這之前所探得的那樣了,說不定這說話之間,就會發(fā)生他想不到的事情。
蕭師爺將那心腹衙役留下來,而那衙役卻半天沒有吭聲,他也已略略有些不滿,說道:“先生,事到如今,難道也無一計可行?”
其實,那衙役心里也已想定主意,說道:“蕭先生,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屬下以為,眼下楠木嶺之事也已不可預(yù)料了,還是早些離開此地為好!
蕭師爺這才做得幾天皇差督辦,就這樣撤走,實在心有不甘,說道:“先生,真的無一計可行了?”
那衙役說道:“不瞞督辦大人,屬下奉命潛入楠木嶺探視,楠木嶺諸多事情,無不知道一些,而今夜楠木嶺之事,屬下卻感到很玄浮,這時候心里連一點底細(xì)都沒有了。眼下禍福難料,屬下以為,還是盡早離開為好。”
蕭師爺說道:“先生,本督辦就是依言立即撤走。但是,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地步,就那么好走嗎?先生再看看有無別的辦法可想!
那衙役說道:“督辦大人,若是還有別的辦法,屬下何嘗非要督辦大人立即離開楠木嶺呢!
蕭師爺說道:“這也已是夜里什么時候了,先生說走就能走嗎?”
那衙役說道:“督辦大人,不是屬下故聳危言,只怕再遲得一刻,督辦大人就是要走也走不了了!
蕭師爺說道:“先生為何總長他人志氣,有如此嚴(yán)重?”
眼看天就要亮了,蕭師爺似乎還心存幻想,而那衙役卻有些著急,說道:“督辦大人,他話也已來不及細(xì)說。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一夜沒有回去,楠木嶺人便也已懷疑到出了事情。天明以后,楠木嶺人必然聚集到一線天向督辦大人要人,到那時候,縣衙里這數(shù)百人怎能抵擋得住,督辦大人又豈能走得了!
那衙役如此一說,蕭師爺暗暗驚出一身冷汗,說道:“似先生這般說來,本督辦卻也只有立馬從楠木嶺撤走了。但是,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難道就這樣放了不成?”
那衙役說道:“督辦大人,現(xiàn)在也已騎虎難下,就是立即把人放了,楠木嶺一眾人等也不會善罷甘休!
蕭師爺說道:“那么,以先生看來,如何處置為好?”
那衙役望著蕭師爺,不往下說。
蕭師爺說道:“先生為何不往下說了?”
那衙役說道:“不瞞督辦大人,不是屬下不說,而是屬下實在不敢說!
蕭師爺說道:“先生有何顧慮?”
那衙役說道:“正是!
蕭師爺說道:“先生但說無妨。只要先生說得是,本督辦無不依先生之言!
蕭師爺如此說罷,那衙役方才說道:“督辦大人,如今楠木嶺前后之事,必然也已驚動上憲了。這等大事,上憲一旦追究起來,督辦大人責(zé)任可就大了。如今之計,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屬下以為,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一個都不能放,必須立即解回縣衙,坐以聚眾謀逆之罪,待到上憲追究起來,督辦大人方可保無虞!
蕭師爺涉獵宦海,雖然只是做了一個小小的師爺,豈又不知道一點官場中的事情,事到如今,孰輕孰重他還是掂量得出來。
不待那衙役把話說完,蕭師爺便果斷說道:“本督辦就照先生所說辦理。先生即刻帶上三百軍士,先行將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解往縣衙大牢!
那衙役說道:“還是督辦大人先走,屬下留下斷后。”
蕭師爺說道:“先生也不必說了。先生只要把何大老爺、蘇秀才一眾人等押解回縣城大牢,就算立了一功。”
那衙役似乎還從來沒有看到,蕭師爺行事有此時這樣果斷,他既然堅持自己斷后,他還有何話可說,隨即帶領(lǐng)三百軍士,先行解押何大老爺與蘇秀才一眾人等,回縣城去了。
稍后,蕭師爺便也率領(lǐng)余下一眾人等,從楠木嶺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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