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崇廷恢復(fù)了意識。他感覺是有一只手，柔柔的，軟軟的，在他的身體上游走，揉捏、按摩。那只手，這會兒正在他的頭部和面部移動，揉眼睛、捏鼻子，掐他的人中。他于是努力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間似曾相識的屋子，一張木板床。他歐陽崇廷正躺在床上。有一位姑娘坐在床邊上，在用她的靈巧柔軟的小手，在自己的頭臉口鼻這些地方，輕柔地?fù)崦?/span>

“啊，你醒了,你終于醒過來了！”姑娘見他醒過來了，抑制不住的激動和高興，向著外間屋子喊著，“爹，歐陽大哥醒了！快來呀，快來呀！”

余顯貴將先熬好的老姜湯端進(jìn)來，讓余書先喂了一些給歐陽崇廷喝了，他看著歐陽崇廷的氣色，覺得沒什么不好的癥兆，就出去煨苞米稀飯。他邊煨稀飯，邊盤算著要在吃過飯之后，去采點(diǎn)柴胡、苦蒿、魚秋串、山窩苣之類的中草藥，來煨水給歐陽崇廷吃，也要去找家在山包下的石醫(yī)生開兩副中藥，弄點(diǎn)膏藥來給歐陽崇廷飲用和敷貼，還要弄一些治療刀傷或槍傷的藥來，讓他腿上的傷口早點(diǎn)康復(fù)。余書先為歐陽崇廷喂過了姜湯水，就把歐陽崇廷的身子，在木板床上平放、擺端正，然后，她站在床邊，含情脈脈地看著歐陽崇廷，為他擦虛汗和嘴唇上殘留的湯汁。然后，她將一把破蒲葉扇子，輕輕為歐陽崇廷扇風(fēng)。她的心思全在歐陽崇廷身上，就是想讓他舒適點(diǎn)，傷病好得快一點(diǎn)。

歐陽崇廷休息了一會兒，再次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站在床面前的姑娘是余書先的時(shí)候，他才想起來，這地方自己曾經(jīng)來過，是送余書先回家的時(shí)候來過，住了一晚上。他看著床前的余書先，想起了第一次見她的情景。

1935年6月，歐陽崇廷受黨組織委派，到營盤嶺山寨，要說服綠林好漢宋憲珍將隊(duì)伍開出山外，接受紅軍部隊(duì)的領(lǐng)導(dǎo)，加入紅軍的隊(duì)伍。

歐陽崇廷到了宋憲珍的山寨，住下來，開始做宋憲珍的工作。

山寨中有一位做雜役的小姑娘，看上有16歲左右，被宋憲珍安排來為歐陽崇廷服務(wù)，為他端茶遞水送飯。在歐陽崇廷看來，小姑娘樸實(shí)本份，沒有在山寨中生活的人粗野的性情。歐陽崇廷問小姑娘，為什么生活在這綠林豪客聚居的山寨里。小姑娘說，你問這些干啥，是要幫助我嗎？歐陽崇廷說，我是關(guān)心你，要想幫助你。小姑娘說，你說的是真的嗎？歐陽崇廷說，是真的，要幫助你離開營盤寨。小姑娘說，你既是真心要幫助我，我就告訴你，不過，你不許騙我。歐陽崇廷說，我是真心要幫助你，決不會騙你。為啥要騙你呢，不會的。

小姑娘說，她名叫余書先，家住在一個(gè)名叫野角坳的地方。她今年16歲。幾個(gè)月前，她出來趕場，歸家途中被宋憲珍的手下劫了，弄到營盤山寨。她不清楚為啥要劫持她，把她弄到山寨來，后來才聽說這叫綁票。宋憲珍先是要求她家里拿出3千塊銀元來贖她。她的父親聽說她被綁票在營盤山寨之后，就不辭辛苦冒險(xiǎn)來到山寨，要求宋憲珍放了自己的女兒，并說自家貧窮，拿不出贖金，請宋寨主積點(diǎn)功德高抬貴手放了女兒。宋憲珍將3千塊贖金改成1千塊。她的父親仍然說是拿不出。宋憲珍就將她留在山寨上，做燒水掃地做飯之類的雜活，等待她父親余顯貴拿銀元來贖人。

“山寨里有人欺侮你嗎？”歐陽崇廷問余書先。

余書先說：“宋憲珍不欺侮我，也不準(zhǔn)其他人欺侮我�！�

歐陽崇廷說：“這樣啊，很好。我去說說看，你等著好消息吧！”

歐陽崇廷找到了宋憲珍，要宋憲珍無條件地釋放了余書先。

宋憲珍不愿意，但不好一口回絕，就說：“我考慮一下吧。”

歐陽崇廷知道，其實(shí)這就是宋憲珍拒絕放人的意思。他說：“宋寨主，你有什么想法嗎，有哪樣顧慮嗎，能告訴我嗎？”宋憲珍說：“我已經(jīng)把她弄上山來了，連搶劫綁票的罪名都背上了，咋可以輕易就放了她。與其那樣，還不如當(dāng)初不把她綁票呢！”

歐陽崇廷說：“宋寨主，咱們先把余書先這事放一放，說說別的吧。請問宋寨主，你們這營盤山寨的寨訓(xùn)是什么，或者說亮出的招牌，提出的口號是什么？能說一說嗎？

宋憲珍說：“我們講究替天行道，行俠仗義，除暴安良，劫富濟(jì)貧。

歐陽崇廷說：“宋寨主，你們這些提法都可以，但是，你們只是在口頭上說說，不想，也不用去做到，去兌現(xiàn)的。是這樣吧？”

宋憲珍說：“歐陽哈，我聽說你在紅軍隊(duì)伍中，是搞政治宣傳工作的。政治宣傳這些事，我不太懂。不過，歐陽你一定是能識文斷字，能說會道，有學(xué)問，道理懂得多的人。你剛才說我們是只說，不想做到和兌現(xiàn)，我宋某人倒是愿聞其詳，只要你說來讓我口服心服了，我就無條件放了她�！�

歐陽崇廷說：“你說的是真的？”

宋憲珍說：“真的！”

歐陽崇廷說：“你不反悔？”

宋憲珍說：“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決不反悔。接著又說，“不過，你必須說服得了我，否則休想，也別怪我翻臉不認(rèn)人！”

“那么，我就說一說，你就聽一聽？”

“你說吧，宋某人洗耳恭聽�！�

歐陽崇廷說：“宋寨主聽好嘍！先說替天行道。你綁票，綁窮人的票，綁的又是一位小姑娘，這符合上天的意愿嗎？如果不符合，就是違背了上天的意愿。既然是違背了上天的意愿，還說得上是替天行道嗎？既然是違背了上天的意愿，必遭天譴，是對山寨不利的哩！”

宋憲珍說：“你繼續(xù)說，我聽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