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難處要人幫，柴到山上要人扛。

——土家族諺語

班里流傳著各種各樣的畢業(yè)分配方案。其中，關(guān)于牛木林的傳言是留校工作：一是到大學組織部工作，二是留在中文系德育教研室任教。

對此，牛木林不以為然地嗤之以鼻：一是班主任從來沒有來找自己談話，二是這兩個工作都不是他喜歡干的。他不喜歡循規(guī)蹈矩和死板教條的黨政機關(guān)，更不喜歡向大學生講什么道德課。他一心想當一名新聞記者。

一天，牛木林聽說中國新聞社西北記者站要在中文系的畢業(yè)生當中挑選一名學生去記者，便立刻約上室友李四峰一起前往記者站站長住宿的專家樓。

專家樓深藏在新文科樓東邊的一片綠蔭叢中。牛木林根本不知道校園里居然還有這樣一幢2層小洋樓。他們沿著用橘黃色瓷磚鋪成的甬道向前方搜尋，終于在彎曲的甬道盡頭找到了淡黃色的專家樓。

現(xiàn)場的境況讓他大吃一驚：班里的好幾位同學正站在院子里，和站長在熱烈地交談呢。

牛木林向站長詢問招收記者的條件和要求。

站長是一位40多歲的中年男人，戴著一副黑框的近視眼鏡，神情和藹，說話溫和，卻有一種權(quán)威感。他言簡意賅地介紹了記者站的情況，然后問道：“這位同學，你叫什么名字�。俊�

牛木林回答道：“我叫牛木林。”

站長馬上回應道：“噢，我對你有印象的。我看過你的檔案了。你的學習成績非常好，也是中共黨員，非常符合我們的條件。唯一不合適的是……你是少數(shù)民族。這個會有一些麻煩。因為當記者要到各地出差和采訪。少數(shù)民族吃飯很不方便啊，這是一個很大的難題，所以……”

牛木林和李四峰沮喪地離開了專家樓，默默地沿著橘黃色的甬道向新文科樓走去。

 “牛木林，你在想什么呢？”

牛木林聞聲抬起頭來，看見學生黨支部書記、即將研究生畢業(yè)的廖電波站在前面，微笑著向自己打招呼呢。

牛木林無精打采地回答道：“我在想——畢業(yè)以后到什么單位去工作呢�！�

廖電波問道：“你自己想干什么工作？”

牛木林回答道：“新聞宣傳�！�

廖電波說道：“我也覺得你適合干新聞宣傳。你的性格不適合到黨政機關(guān)工作。這樣吧，我有一個叫李雅的朋友在新疆那邊的電視臺工作。我給她寫一封推薦你的信。你回去以后可以直接去找她�！�

 “真的？”牛木林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了。

廖電波之所以這么熱心地幫助牛木林，是因為牛木林在前不久的作為給廖電波留下了深刻的影響。

廖電波的碩士畢業(yè)論文答辯需要邀請外地的一個專家。可能是在溝通和協(xié)調(diào)中間出現(xiàn)了問題，導致廖電波的論文導師和中文系的一個領導出現(xiàn)了齟齬和矛盾。

眼看論文答辯的時間就要到了，邀請外地專家的事還沒有得到妥善地解決。年輕氣盛的廖電波忍無可忍，跑到辦公室和那個領導論理。

那位領導剛好要出去辦事，何況覺得自己也沒必要和一個學生進行辯論。于是，他沒有和廖電波說上兩句話就夾起皮包，抬腳往外走。

廖電波的情緒一時比較激動，立即沖了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門，繼續(xù)向那個領導討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那個領導看到一個學生居然敢阻攔自己，禁不住怒從膽生，抬起手用力將廖電波推了過去。

廖電波依舊不甘心，又沖了過去，把那個領導推進門里，然后用自己的身體死死地擋在門口。

就這樣，兩個人你推過去，我搡過來。廖電波在撕扯當中不小心把那個領導襯衣上的兩�？圩映兜袅恕�

很快，這場師生之間的沖突演變成了學生毆打老師的巨大風波，關(guān)注的高度也上升到了國家教育部門，被有關(guān)部門定性為僅次于某校大學生馮大興殺害老師的震驚全國的2號惡性事件。上級部門隨即成立了調(diào)查組，專程從北京來到蘭州調(diào)查處理。

孰對孰錯？一邊是決定自己未來命運的系領導，一邊是即將可能被開除的研究生。

牛木林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他堅定地認為，廖電波平時為人正直，堅持原則，講文明，講禮貌。他和系領導之間只可能發(fā)生相互推搡的動作，絕對不會毆打自己的系領導。

他沒有為自己的前途患得患失，而是組織班里的幾名學生黨員，聯(lián)名寫了一份替廖電波陳述怨情、呼吁公正處理的材料，遞交給了調(diào)查組。

身陷困境、四面楚歌的廖電波被牛木林等人的大膽舉動深深地感動了。今天，他決定幫助這個勇敢為自己打抱不平的學生，以德報德。

牛木林拿上廖電波寫給李雅的推薦信，立刻去找班主任，請求他向新疆方面爭取一個名額。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回到新疆去，去做一名縱橫四海、馳騁天下的電視記者。

班主任非常支持牛木林的想法，很快和學校的學生處聯(lián)系，爭取到了一個到新疆工作的名額。

雖然禍不單行，但是，好事也會成雙。

這時候，牛木林又得到了兩個工作的機會。一個是《新疆日報》社工作人員的當面邀請，另一個是新疆建設兵團人事局發(fā)來的邀請函。

他簡單的思考了一下，決定還是到電視臺工作。因為當下社會影響力最大、人們最喜愛的媒體就是電視。自己一定要站在時代的最前沿，一定要從事最令人炫目的偉大事業(yè)。

畢業(yè)前夕，學校特意為1000多名畢業(yè)生中的9名回族學生單獨安排了聚餐活動。白之杰代表學校領導專門為這9名少數(shù)民族的畢業(yè)生送行。

學生處的安處長是一個既聰慧又熱心的人。當年就是他組織和帶領全校的少數(shù)民族學生到吐魯溝春游的。他的愛人高老師是中文系資料室的管理員。他通過妻子很早就認識了品學兼優(yōu)的牛木林。

大家分坐在兩張餐桌邊。一張桌子坐的是領導和干部，另一張桌子坐的是9名畢業(yè)生。

開始不久，安處長從領導餐桌走到牛木林的身旁，悄悄地對他說道：“白主任對你的畢業(yè)選擇很不高興。你過去給他敬上一杯酒，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牛木林猶豫了一下，端起一杯葡萄酒，來到了白之杰的身邊，面帶歉意地說道：“白主任，我給您敬一杯酒，感謝您對我的關(guān)懷�！�

白之杰黝黑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他站了起來，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后把牛木林叫到一旁，低聲地說道：“你想回新疆就回去吧。現(xiàn)在系里聯(lián)系了兩個新疆的名額。一個是自治區(qū)科干局，一個是烏魯木齊市人事局。這兩個名額都是要二次分配的。我建議你選擇烏魯木齊市人事局。這樣至少能夠保證你留在省會城市里�！�

牛木林聽了白之杰的忠告，認真地點了點頭，心中不禁感嘆道：白主任看上去像一個黑臉包公，沒有想到他的心腸還挺好的�？上ё约浩綍r不懂人情世故，從來沒有向他請教過，更不像個別同學還給老師和領導送些家鄉(xiāng)的土特產(chǎn)。

牛木林想起了李四峰的事，便對白之杰說道：“我們班的李四峰愿意到臨夏去工作。他唯一的條件就是能解決女朋友的工作。”

白之杰回答道：“你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牛木林又關(guān)切地問道：“廖電波的事情怎么樣了？”

白之杰的臉色瞬間黯淡了下來。他看了一眼正在敬酒的其他人，憂心忡忡地回答道：“結(jié)果不會很差，但是，恐怕也不會太好。研究生只能算肄業(yè)了，還要接受黨紀和行政處分。主要是把事情已經(jīng)在全國擴散了，如果不殺一儆百，全國各地的高校老師們堅決不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