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日出月落，星移斗轉(zhuǎn)，轉(zhuǎn)眼過了數(shù)月。江龍己經(jīng)可以單獨開船載煤了，江龍上水帶著父親的木船，兩船合伙裝好煤炭，然后開船。下水江龍和大懷公開機動船，陳長福和老刀三人弄木船。江龍每逢二七日載客趕思南，一月六場，其余日子就裝運煤炭，生意還算紅火，只是柴油機越來越難發(fā)動了，各類零件磨損嚴(yán)重，熄火停機時有發(fā)生。江龍對柴油機維修一竅不通，壞了只好高價請師傅。汪友乾三天五日往江龍家跑，催要利息，母親好酒佳菜招待，汪友乾不僅白吃白喝，還要順手牽羊拉煤捆柴，沾貪便宜。
江龍看江詩情的面子，沒有嚴(yán)厲的侮罵江友乾。詩情每個月要寫五六封信寄給江龍，每封都充滿相思之情，江龍卻無動于中，信看了多少遍后，一封回信也沒寄。趕場天，江龍的母親去郵局帶來一封掛號信，回家馬上交給正在吃飯的江龍。
“江龍，你媳婦詩情又來信了，人家詩情真的喜歡你，你就答應(yīng)她吧！早點結(jié)婚，早享福！蹦赣H笑哈哈地說。
“媽，別亂說，詩情不是我媳婦，告訴你，我不到三十歲不結(jié)婚，你別為我操心了。”
“詩情那點不好，人材好看，脾氣又好，還會找錢。你挑三選四干啥呀！詩情那點配不上你。明天，我就請大姑婆到汪家去說媒！
江龍生氣了，擱下碗說：“反正我不干，打死我也不干。你知道嗎？汪詩情在福建干啥？告訴你，她在酒店賣淫！
周環(huán)不懂賣淫是什么，尖聲吼道：“賣鹽不好嗎，不偷不搶，賣鹽巴就笑人嗎？”
江龍哭笑不得，粗聲道：“難得和你說，沒讀過書的文盲！
周環(huán)更火了，提起掃把要打兒子，江龍急忙跑開。
江龍漸漸迷上賭，只要有空，就和別人打牌賭錢，三更半夜不回船上睡覺。陣大懷說他成了夜更子，勸他多睡覺，才有精神開船。他總是不聽，天沒亮就迷迷糊糊起來搖響柴油機，然后叫大懷公開船，他上鋪繼續(xù)睡覺，直到煤廠才起來，看見有人打牌，匆忙趕去了。陳長福大罵他無數(shù)回，他死不悔改。
江龍雖然喜歡賭牌，但他很聰明，而且手氣佳，輸少嬴多。加之他有時乘人不注意，玩下三濫手段，如被人發(fā)現(xiàn)就怒氣沖沖撕牌不玩了。
江龍開船技術(shù)越來越好，膽子越來越大。裝載越來越重，以前大懷公說裝多少車他點頭同意，如今他不聽大懷公的勸告，裝多少他說了算。
“江龍，少裝點，你看黑桿都淹過了，以前裝載黑桿沒淹，下灘船頭要上水。”陳大懷心里忐忑不安。
“沒事，大公，我曉得輕重。你別擔(dān)心受怕！
“江龍，聽老人一言，吃得補藥，吃不得打藥。錢是找不完的，多跑幾趟還在！
“大公，我說行就行，船是我的，你別狗咬耗子多管閑事。你把船頭門板關(guān)好壓緊，早點開船，今天出完煤炭洗干凈船，明天早晨要裝客趕思南！
以前裝好載后，都是江龍扎毛板關(guān)窗，自從江龍親自掌舵后，一切雜事屬于陳大懷來做。雖然他毫無怨言，但他做事粗心大意，隨便弄下即可。陳大懷忙完一切事情，上岸解船繩，一看船頭有點擱，忙拿來抬杠使勁撬。船撬松動后下沉了三公分，比那一次都重，陳大懷更擔(dān)心起來。此吋，江龍下機艙檢查了一遍，沒發(fā)現(xiàn)什么情況。爬上駕駛室，鑰匙一扭，柴油機轟的一聲響起來。
江霧散盡，天邊升起一輪絢麗的太陽。陳大懷再次走到江龍旁邊說：“江龍，今天船太重了，是不是轉(zhuǎn)幾百斤煤炭上岸，你看船頭太矮了，風(fēng)一吹，水花都上船面了！
江龍看船是覺得比較重，明知有危險依然不相信。他心想只要前面擋緊船門，浪花不進船，一定沒事。他不想讓別人笑話他膽子小，就叫陳大懷奪開船頭。
陳大懷抬根小板凳坐在前面，江龍己經(jīng)不需要他指航和掌舵。下水他無事就坐著抽草煙，觀看烏江兩岸風(fēng)景。江龍專心致志搬舵，汽船闖過幾個灘，平安無事，一路順風(fēng)。很快到了鯉魚灘頭，陳大懷遠遠望見白浪滔天，洶涌澎湃，心不由得緊張起來。他自語道：今天水勢不好，浪頭巨猛。
他站起來擺手，叫江龍靠岸觀水。江龍不聽，自以為下了幾個灘都安然無事，加之膽大狂妄。他加大了油門，船速飛快，瞬間沖入滾滾巨浪中，汽船搖晃起伏。瘋狂巨浪飛撲上船，浪花撞上陳大懷頭頂，頓時變成落水雞。船頭下沉了一直沒浮出水面，狂浪撞破了門板涌入煤艙，陳大懷忙去阻擋，被浪濤打進船艙。
江龍大驚失色，心驚膽戰(zhàn)。驚呼：完了，完了……
轉(zhuǎn)眼之間，船艙灌滿江水，陳大懷被卡在船里出不來。江水進入機艙，機器被淹熄火，方向失靈，船身傾覆。江龍奔出駕駛室，抱住一只沒有柴油的塑料空桶，跳入巨浪中。
江龍在下游爬上岸，嚎嚎大哭，大喊陳大懷的名字。汽船沉落不知去向，無蹤無影。江龍后悔沒聽陳大懷的話，可一切皆晚了，釀成了悲劇。
江龍涉事未深，心高氣傲，不明白欺山不欺水的道理，結(jié)果吃了虧付出慘重代價。他一人在鯉魚灘守了半個月，未見陳大懷的尸體浮起來。
五六月的烏江變化無常，下了幾天的大雨，烏江一夜之間漲高了幾丈。陳大懷的尸體仍然不見蹤影，陳長福和陳大懷的四個兒子到思南和沿河的烏江邊尋找，還是一無所獲。上下游尋尸的人群只好收兵，失望回家。
江龍家木房堂屋里擠滿幾十個人，有港監(jiān)站航管站鄉(xiāng)政府派出所村委會的領(lǐng)導(dǎo)和相關(guān)人員。陳大懷的四個兒子兒媳兩個女兒女婿，把江龍折磨得死去活來，痛不欲生。他們要江龍賠償費十萬。短短十多天，江龍身心受折磨，茶飯不思，瘦了一圈，十分憔悴狠狽。經(jīng)幾天幾夜商討，江龍賠了六萬，陳長福賣光牛羊雞鴨。江龍又向汪友乾借了三萬高利貸，付給死者家屬。
汪詩情得知江龍落難，從福建趕來。江龍?zhí)貏e的感動，忍不住眼淚掉下來，詩情忙掏出手帕拭去。
“別難過了，陳江龍，你是男兒，不許哭，男兒有淚不輕撣。振作起來，一切會好起來，別氣綏，我會幫助你。要不，你和我去福建，我們共同努力，打拼幾年，我相信你能出人頭地！
”詩情，對不起。我不能去福建，我這輩子離不開烏江了。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我不會放棄的。這次事故，是我魯莽造成的，不聽陳大懷的勸告。吃一塹，長一智。今后我不會鉆頭不顧尾了。不管你幫不幫我，我還要打船的，而且要打條大的機動船，總有一天我會東山再起，重新爬起來，讓別人看看，我陳江龍不是失敗者！
月兒好明，滿天星光燦爛。江風(fēng)拂來，十分涼爽。江龍和詩情坐在烏江邊的木船上，詩情望著江龍。她真想依偎在他懷里，直到天明。
“江龍，你還記得嗎？王堅強，他一直在追我。我去福建，他也去福建，經(jīng)常去找我！
“記得！他在福建干什么？”
“在工地上扎鐵，是個小包工頭，手下有十幾個工人！
“小子，當(dāng)老板了，混的不錯，你應(yīng)該答應(yīng)她的追求。”
“我心中有人了！
“詩情，我們是同學(xué)，是最好的朋友。你幫助我，非常感謝你。我和你不可能有愛情，我己發(fā)誓不干點事業(yè)出來，決不結(jié)婚！
“先成家，后干事業(yè)不行嗎？
“我要先創(chuàng)業(yè)成功了，才談婚姻。詩情，原諒我，不能答應(yīng)你！
“我等你。”
“不要詩情，不要為我耽誤你的美好青春。今夜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今晚，我想在你船上住一晚。”
”萬萬不行的，木船最禁矩女人。雖然我不相信，但我現(xiàn)在落難倒霉中，希望你理解。俗話說人在邪中，屙尿撞到牛角馬蜂！
詩情失望極了，只好上岸。江龍把她送到家里，和妹妹擠一晚。第二天，詩情才回家。
江龍和父親又走了半年船，木船破舊不堪，早就維修得了。冬天寒風(fēng)冷雨，木船裝滿載了漏水，半夜起來打潮冷得發(fā)抖。老刀力包水牛三人卷起鋪蓋回家了，陳長福又恨又罵，江龍唉聲嘆氣，心急如焚。汪友乾十天半月來催要利息，江龍拿不出，汪友乾大吵大鬧，威脅江龍要叫人來拆房子。周環(huán)撕心裂肺的哭泣，尋死覓活，當(dāng)著汪友乾的面喝農(nóng)藥。江龍急忙搶下藥瓶，摔打在地上。
汪友乾怒沖沖逃了，丟下話：“過幾天，我再來！
”差錢無道理，欠帳不殺人。汪友乾，你逼死我媽，老子滅你全家。”
江龍的大伯站在他院壩看到這一切，幸宰樂禍的笑。他忽然轉(zhuǎn)身跳起來，像個小孩似的。大伯娘看見他瘋樣子，嘲笑道：“你窮快樂啥子，今年沒豬殺，看你吃屌肉！
“唉呀，今年過不起年！”
江龍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大伯兩夫妻熱嘲冷諷，指桑罵槐，像把刀扎在江龍身上。江龍受苦不要緊，挺挺就過去了。他覺得對不起父母弟妹，由于他魯莽行事，導(dǎo)致全家老小遭殃。他想我一定要振作起來，改變這個貧苦的家，讓父母弟妹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
木船破爛了，裝不得煤炭，必須重造新船。他決定拆舊船，再買幾根大椿樹打一艘大的機動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