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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丫
信息來源:本站發(fā)布    作者:江蘇黃云峰    閱讀次數(shù):1252666    發(fā)布時間:2015-11-06

第三章 一紙休回娘門口


人的生命似江河奔流,不遇島嶼、暗礁,焉能激起美麗的浪花?


第一節(jié)


——父親死后,我發(fā)現(xiàn)雷文國越來越淺薄,早先裝的那點知識分子樣子早已蕩然無存。


我不是才女但是,我喜歡舞文弄墨。

我寫過詩——新詩、舊詩;寫過散文——抒情的、詠物的、敘事的;寫過雜談——隨筆、言論、雜文;寫過小說——小小說、短篇小說、中篇小說。如果把寫過的稿紙壘起來,也足有一米之高?上攵,文章寫了不少,但見諸報端刊尾的卻寥若晨星。即便偶爾發(fā)表的也不過是“豆腐塊”文章。

一次應邀參加“馬陵之春”文學青年筆會,有幸結(jié)識了《馬陵日報》的副刊編輯穆易和文聯(lián)副主席何苦。經(jīng)他們指點,在秋湖小學教書期間,我竟在《馬陵日報》上發(fā)表十多篇散文。其中《人生風景談》還獲得省副刊協(xié)會優(yōu)秀作品獎!斎,那是穆易老師極力推薦的。其間,《馬陵作家報》還用五個整版的篇幅,連載了我的中篇小說《還我一個吻》。

盡管我在馬陵文壇上冒了一下泡,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我還是教我的書,寫我的稿。稿費千字十元,有時買點瓜子、糖塊給同事嘗嘗,讓同事們跟我一起分享一點快樂。

一天,也就是女兒周歲的那年秋天,因為天氣一冷一熱,變化無常,女兒感冒高燒不退,只得到衛(wèi)生院掛水。

女兒長這么大還沒掛過水,平時傷風感冒吃點藥就好了,這次卻不行。掛水對孩子來說,本身就困難,因為靜脈血管太細,不好找。一針下去,不見回血,還得重來;要不,針頭不拿出來就在肉里亂扎,大人都受不了那個痛,別說孩子了。這次好在護士很老練,兌好藥水后,一針見血?墒,女兒才剛滿周歲,她看到扎在手腕上的針頭和懸吊在高高架上的鹽水瓶,非常害怕,又是哭,又是鬧,又是蹬腿,又是亂抓亂撓,一點也不安分,吵得我心煩意亂。雷文國看女兒亂蹬,就使勁地按著女兒雙腿,女兒動彈不得,哭得更兇。我沖著雷發(fā)火,讓他不要按腿。也許是疼女兒,也許是由于說不清的原因,雷文國對我臉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那一巴掌很重,很重,兩頰頓時火辣辣地紅腫起來。我懷里抱著正在掛水的孩子,只能流著眼淚惱怒地質(zhì)問他,憑什么打我?雷文國鼻子哼了一聲,冷陰陰地說,你要再吱聲,我還揍你個不要臉的貨,別以為你寫兩篇臭文章就擱不下你了!我真想問他我不要臉在什么地方,但怕嚇著孩子,也怕醫(yī)院里人看笑話,就沒有再吵,只能默默地流淚。

近時期特別是父親死后,我發(fā)覺雷文國愈來愈淺薄,早先裝作的那點知識分子樣子早已蕩然無存,想起剛結(jié)婚時,憑心說他對我確實不錯。無論是做飯、洗衣服、做家務事,都搶著干。遇到我不高興時,他總是陪著笑臉,充分顯示男人的寬容大度和對女人天生羸弱的忍讓?墒,不到兩年,他臉一抹就像是變了另一個人。他開始說粗話,開始罵,開始打,開始嫌我飯做得不好吃,衣服洗得不干凈,是個生活能力極差的人。他是個男人,卻像女人一樣,好翻鬼話。常跑到我娘家,說我這也不行,那也不管,簡直是一無是處。我真不知是哪根香沒燒到得罪他了,所以他處處看不慣我,處處貶低我。

尤其是我的中篇小說發(fā)表后,雷文國變得愈來愈反常。他常常有意無意地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讓我捉摸不透。什么一周一封信,打得怪火熱?照片照得不錯嘛,寄給誰的?我跟他說,那是市作協(xié)給我辦會員證用的。他說,噢,市作協(xié)還怪識人才呀,別人發(fā)表那么多沒給辦,你發(fā)表一篇就給辦了,本領真不小。他還說什么,你要看誰好就跟誰去,我不會阻攔的。我當時百思不解其意,真的糊涂了好一陣子。我沒做什么對不起雷文國的事,他講這些沒頭沒腦不明不白酸不溜溜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來,我才知道是因為我跟何苦副主席通幾次信的事。雷懷疑我跟何苦之間有什么不軌行為。

我非常惱火。

他這是對我人格的侮辱。

雷文國因為長得困難,各方面平平,再加上過去有過污點,與他的心高很不融洽。他愈是覺得自己不如人,愈要逞能作出超過別人的樣子。他的心理很不健全。

當初嫁給他時,每當兩人站在一起,他看看枯瘦丑陋的自己,再看看秀麗端莊的我,就顯得極不自然。跟我一起上街時,從不和我一起走。即便去我娘家,路上也同我保持一定距離。我問他為什么?他說跟我走在一起會丟面子。誰丟誰的面子,真是天曉得。反正,我們都感覺到兩人之間有條說不清道不明而且不可逾越的鴻溝。這條鴻溝隨著接觸時間的越來越長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寬。

他的心胸是越來越狹窄,懷疑和妒嫉心越來越重,對我也越來越不相信。

有時,我從學校回來晚了,他就盤問來盤問去,像審犯人一樣。為了證實我說得正確與否,他竟跑到同事家去考證。他還常跟同事打聽,問我在校跟哪些人接觸多,特別是跟哪些男老師來往,外面來的信多不多,都是哪里來的信,男的還是女的,他到底把我看成什么人?

上班時,我不能打扮。如果稍微穿得干凈體面些,適當?shù)卦阽R前整理一下自己,目的是想在學生面前顯得大方、自然,像個老師樣。雷看后便在一旁惡言冷語地嘲諷,打扮給哪個男人看的?是不是馬陵來人了?再打扮也成不了黃花閨女。聽得你心里要多煩有多煩,比看見飯里落個死蒼蠅還令人惡心。

本來我從心里就不愿接受他,無奈是看著孩子、看著剛剛建起的家庭,自認命苦,盡量忍。記得唐代有個詩僧叫寒山,他曾問另一位詩僧拾得:今有人侮我,使我,慢我,冷笑笑我,藐視視我,毀我傷我,嫌我恨我,詐譎欺我,則奈何?拾得曰:子但受之,依他,讓他,敬他,避他,苦苦耐他,裝聾作啞,漠然置之,冷眼觀之,看他如何結(jié)局。

我也準備在家中當當“拾得”。

他說低級庸俗的話也罷,罵粗俗下流的話也罷,我充耳不聞;他打我,無論是手,還是腳,我都看作是獸類的襲擊,因打他不過,只能躲、讓、受之。

雷文國很霸道。他打過你、罵過你后,想發(fā)泄還得發(fā)泄。你不睬他,他就強拉硬拽,蠻橫地摟你,抱你,不管當時你身上可能還留著他的掌印或拳痕,不管當時你流的是血還是淚,你只能任他蹂躪,任他踐踏,任他發(fā)泄,誰叫你是他的妻子?惹他發(fā)火,給過他,完事后還得揍你,誰叫你跟他反抗呢?誰叫你在他身下是一副哭喪臉呢?他說他最煩女人的哭喪臉,看到這種臉就想打。

那一段日子,我真不知是怎么過來的。打過、鬧過,衣服還得洗,飯還得做,書還得教!斎,最主要的還得當雷文國的性工具,誰叫我是他女人呢。好在那時,雷文國常住在批發(fā)店里,他說他忙,店得看,所以晚上不能回家。有時來了,發(fā)泄一通,屁股一拍就走人。他不在家,看不到他那副嘴臉,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巴不得他一輩子不回來。

為避免雷的無端猜疑,造成不必要的家庭糾紛,我也盡量少和外界接觸,從學校里能早點回家就早點回家,不再像過去那樣,好和同事們在外吃飯。回家后便帶孩子、做家務。星期天,要么把孩子從她奶奶那兒接回來帶到我娘家玩玩,要么就呆在家里拾掇家務,大門也不出。

教了這些年書,再亂的班級我都能帶好,就不信處理不好家庭矛盾。身為教師,如果家中整天吵架,雞犬不安,也會讓人笑話。我要盡可能得做一個賢妻良母,以“拾得”的態(tài)度容忍一切。

我本不是才女,更不想當才女。所以,這段時間里,為了耳邊清靜,什么隨筆、雜談,什么小說、散文,統(tǒng)統(tǒng)地不寫,免得惹禍端。書也懶得看,看也提不起興趣。偶爾來點興趣,或者有點“文思”,一看到雷文國那冷若冰霜的臉,頓時興趣索然無味,文思枯萎。

我現(xiàn)在很明白,我越是有名、有才,越是被人捧著、贊著、吹著,雷文國便會越妒嫉我,越虐待我。他是個大男主義、是個家庭霸權(quán)主義者,他只希望我是他老婆,一個任他騎任他打的女人,不希望我露頭露臉。他擔心我一旦成了大名,就會掙脫他的桎梏,就會拋棄他。我也沒想這樣,所以,我必須減少他的無端猜疑,讓他能對我放得下心,讓他隨時隨地感到我就在他的身邊,沒有離開過他半步,是他的“掌心物”、“籠中鳥”。

然而,不管我怎樣努力,仍然不能擺脫他那變態(tài)的心理。他老是不理解,我各方面都比他強,為什么會看上他,并跟他結(jié)婚。

盡管我已封筆,文聯(lián)的何主席仍給我來信,也不斷給我寄來《馬陵作家報》,并約我繼續(xù)給“作家報”寫稿!吘顾恢牢壹抑械拿。我也從沒跟他談起過。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我在家吃苦再多,也不想讓外人知道,即便朋友再好,也只能是朋友,不是家人。

為了排除雷的疑慮,何主席每次寄來的信及報,我都拿給他看,而且都是當著面拆給他看的。雷并不認為我這是真心表白,而是認為我這是在演戲,故意演給他看的。竟胡說什么,想約會辦好事,還需要在信里寫呀,電話里什么話說不清?

雷文國侮辱我還不算,又寫信罵何苦老師,說何主席是第三者,是采花大盜,專門打文學女青年主意。何苦主席曾回過雷文國一封信。信紙不知是哪里撕下的,殘缺不全,信封紙發(fā)黃發(fā)黑。雷文國是怎樣罵何老師的,當時我不知道,后來才聽何老師講的。何老師給他的回信,雷文國既沒跟我說過,也沒讓我看。但看得出雷接信后很惱怒,信紙信封被撕成碎片扔在墻角,是我掃地時無意發(fā)現(xiàn)的。當時我也不知是什么材料,但總覺得異常。出于好奇心,我將那紙片拼湊起來,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何苦老師寫給雷的信。信上沒有稱呼,只有幾行字:我鄭重聲明如下:一,我只跟李文芳見過一面,那是在“馬陵之春”文學青年筆會上;二,我與李文芳是老師與學生、編者(何苦是《馬陵作家報》主編)和作者之間的關(guān)系;三,我今年六十有三,可做李文芳的父輩。家中有妻有女,甚是美滿;四,如果說我是第三者,這當然是抬舉了我;五,李文芳是一個很有天賦的女才子,和你這樣人結(jié)合實在是她的不幸。六,記得你以前也熱愛過文學,一個文學青年怎么會變得如此低俗呢?

看了何老師的信,我頭皮發(fā)麻,想不到雷文國在背后做了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怪不得他不敢把何老師的信給我看,他這是自討沒趣。

那天雷文國回家,我裝作不知何回信之事,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后,仍做自己的事情。雷也像往常一樣,不冷不熱地對我。只是,他找我辦那事,我沒同意。要是以往,他一定又吵又鬧又施暴,這次,他卻異常冷靜。我準備批改作業(yè),實際上是為了避開他再度騷擾。

“我跟你說個事。”雷文國說話的語氣總是帶點命令性,好像不這樣,就顯示不出他的威嚴!皇侨颂,管他怎樣裝模作樣,也顯不出威風。

“說!蔽一卮鸬煤芾。

“我們離婚吧!

他說得輕描淡寫,我聽得如晴天霹靂。雖說我不愛他,但既然成家了,我怎能輕易讓家破碎。不過,我脾氣也犟,當然在他面前不能裝孬。我只是說:“孩子咋辦?”

“我?guī)е!彼哉J為腰里有倆臭錢,話說得很堅定。他以前曾以開玩笑形式說過,你李天芳這邊走,那邊我就能娶一個比你還強的來。

“我要不同意把孩子給你呢?”

“不同意也得同意。”

“你憑什么要離婚?”

“什么也不憑!

“我要不意同意,你怎辦?”

“照離!”

“真的嗎?”

“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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