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出了這事后，巴虎似乎真學(xué)乖了。阿德爹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也沒到鎮(zhèn)上來。阿德爹不叫他干什么時，他就睡懶覺，或者跟著阿依，以及村里的其他小兒子玩耍。不過，當(dāng)巴虎領(lǐng)著其他人家的小孩，哪怕那小孩只有兩三歲，別人也害怕讓巴虎帶壞了。

一位連褲子都沒穿的小孩來和巴虎玩，巴虎撿了根小棍子，去逗孩子的小雀雀。孩子的大人看見了，忙過來把孩子拉回家里去，一路上教育孩子：“他是個壞人，不要跟他玩，他會把你帶壞的�！卑突⒙牭萌粲腥魺o，嘆了口氣，躺在草地上，呆在寨上的日子真是百無聊懶。

阿德爹讓巴虎去耕田，長這么大了，他從來沒有好好的耕過田。巴虎耕得整個像泥人似的，攪得滿田的混水，就耕不好。阿德爹下田一看，到處都是沒犁到的硬塊。

阿德爹一生氣，就罵他：“不成器的東西，連田都犁不好，能有哪樣子出息！”

巴虎一來氣，就說：“我犁不好，你犁得好，你自己來犁！”把牛和犁扔田中間，上岸了。

阿德爹自己犁完了，就叫他和阿依去放牛。把牛趕到山坡上，看著山下的火車，一輛一輛地來來去去，響著長長的汽笛。阿依站在山坡上，每路過一列火車，她都去數(shù)火車的節(jié)數(shù)。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

數(shù)完了，她會高興的喊：“阿爸，阿爸，今天的火車有二十二節(jié)，比昨天的多四節(jié)�！�

巴虎對此毫無興致，躺在山坡的草地上，才剛剛回寨上三天，他就已經(jīng)受不了了。

那天吃中午飯時，他突然放下碗，說：“我中午要到鎮(zhèn)上去。”

阿德爹正在吃飯，停住，說：“不準(zhǔn)去�！�

巴虎說：“我有事，總不能有事也不準(zhǔn)去吧，我又不是在坐牢�！�

阿德爹說：“你現(xiàn)在就是坐牢，如果不是我厚著這張老臉，求人，你就是在坐牢。我還沒死，你沒有我的批準(zhǔn)，不許離開村寨，我就是你的牢，你就要把這個牢坐滿了�！�

巴虎說：“那你還是把我關(guān)進(jìn)牢里去吧�！�

阿德爹說：“你想進(jìn)去是不是，容易得很，你做的事情有多大罪，你還不比我明白！”

巴虎妥協(xié)了，說：“你別生氣，我是真喜歡小妮，那天的事情，真是因?yàn)槲液茸砭屏�，我就是怕她想不開，做傻事，想去看看她，跟她道個歉，你總不能這個請求都不允許吧。”

阿德爹半信半疑，說：“這是你真實(shí)的想法，你不是在哄我放你出去？”

巴虎說：“我哪里敢哄你，哄你我跑到哪里去，我要真敢哄你，你還不把我打死！”

阿德爹想了一下，說：“你就不用去了，我代替你去，你就老實(shí)留在村里，如果敢隨便出去，我的槍子可不長眼睛。你沒說還好，你一說倒提醒了我一件事，我問你，如果小妮愿意嫁你給，你要不要娶她，對她好，安安心心留在岜沙，再也不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巴虎有些吃驚，說：“張妮真愿意嫁給我，讓我做哪樣我都愿意！”

得了巴虎這句話，阿德爹到鎮(zhèn)上去找張妮。發(fā)生這件事情后，張妮閉關(guān)在家休息。

阿德爹來了，說是代替巴虎向張妮道歉。

張妮對這事已經(jīng)不關(guān)心，只是說：“算了，事情都過去了�！�

阿德爹猶豫了半天，說：“小妮啊，你是一個姑娘，還沒結(jié)婚成家呢，我沒讀過書，是鄉(xiāng)下粗人，但也是明白事理的，女人的貞潔，比生命還重要。阿虎那畜牲傷害了你，如果你愿意，我就讓他娶了你，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對你有半點(diǎn)不好！這也算是贖罪了。”

張妮說：“阿爹，你想多了，我不會嫁給巴虎的，我沒事，你放心吧�！�

阿德爹說：“小妮，阿虎是不是個東西，可是他玷污了你的清白，如果他不負(fù)這個責(zé)任，你以后怎么成家，我也不知道怎么給你賠這個罪了，我還是厚著這張老臉求你答應(yīng)�！�

阿德爹還沒說完，楊小龍發(fā)現(xiàn)張妮的臉色很難看，對于阿德爹來說，這也許是好意，但對于張妮來說，卻成了對她的污辱。她怎么可能嫁給一個強(qiáng)奸自己的人！如果說，之前她或許有過一點(diǎn)點(diǎn)小小的心動的話，這件事情之后，這種可能已經(jīng)絲毫不存在了。

楊小龍忙阻止阿德爹，說：“阿爹，這件事你就不要說了，讓小妮休息一下，既然阿虎已經(jīng)回家了，你就好好看著他，讓他做點(diǎn)正經(jīng)事情，這婚姻的事情，全靠緣分�！�

楊小龍這才把阿德爹招呼到一旁去。阿德爹走后，張妮對楊小龍說：“小龍哥，我想回家去一趟，我都一年多沒回家了，我媽媽身體一直不好，我也想回去看看她老人家。”

楊小龍愣了一下，說：“小妮，你想回家去看看，我理解，只是，你還會回來嗎？”

張妮笑了一下，說：“我為什么不回來呢，我會回來的，就算我要離開岜沙，我也要幫你把游樂場開起來，我們要舉辦的岜沙槍手大賽都還沒搞起來呢，你放心吧，我回去看媽媽之后，會回來的。做龍騰公司，不僅僅是給你打工，現(xiàn)在它也成了我理想的一部分�！�

楊小龍的擔(dān)憂一下子釋然了，說：“既然那樣，要不我陪你去吧。”

張妮說：“不用，你陪我去，小婧姐會吃醋的，你別忘了，你現(xiàn)在是人家老公了。如果你還沒結(jié)婚，我是十分歡迎你到我家里去的。你不是女人你不理解，每個女人其實(shí)都很小氣�！�

楊小龍說：“要不讓小婧跟你一起回去吧，你們一起回去，我也比較放心�！�

張妮說：“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最多兩個星期，就回來了。”

楊小龍沒辦法，說：“那你去財務(wù)拿點(diǎn)錢，十萬夠不夠，拿回去孝敬爸爸媽媽——�！�

張妮說：“我爸爸已經(jīng)去逝了，只有媽媽和奶奶了�！�

楊小龍不知道是這樣，忙說：“對不起，小妮，我不知道你爸爸不在了�！�

張妮說：“沒關(guān)系的，你現(xiàn)在不就知道了么？”

楊小龍說：“既然是這樣，你應(yīng)該回去看看你媽媽，她一個人挺不容易的。小妮，我楊小龍有今天，都是你帶來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謝你才好，真想和你一起去，看看你媽媽，你的家人�！�

張妮說：“你這份心意，我會告訴我媽媽的，現(xiàn)在公司剛剛運(yùn)轉(zhuǎn)起來，你也走不開。我本來也想，這段時間過了就回去，現(xiàn)在我心思靜不下來，我想先回去，回去之后，也許就好了�！�

楊小龍問：“你有沒有想好，哪天走？”

張妮說：“明天吧，早點(diǎn)去早點(diǎn)回來，我們還要搞岜沙槍手大賽，時間也很緊�！�

楊小龍說：“好，我去給你準(zhǔn)備些東西帶回去，你就好好休息吧。”

張妮說：“不要準(zhǔn)備太多，我提不動，我這人就喜歡行李簡單，去哪都方便�！�

楊小龍說：“好，我知道了。”

楊小龍給張妮準(zhǔn)備了些黔東南地區(qū)的特產(chǎn)，并在她的箱底里塞了十萬塊錢的現(xiàn)金，怕張妮拒絕。雖然現(xiàn)在公司開得很大，但畢竟只是在起步階段，資金的周轉(zhuǎn)有些困難，可楊小龍明白，張妮對這個公司的付出有多大，不能虧待了她。他打算她上火車后，再打電話跟她講。

張妮一個人，上了火車，回老家去了。“放心吧，我會回來的，因?yàn)檫@也是我的理想�！�

張妮回去了，楊小龍有些失落，畢竟如果沒有張妮，他做不了今天這些事情。雖然牛況也在岜沙，但是牛況和自己，畢竟是合作關(guān)系，只有張妮，才可以像親人一樣商量和努力。

張妮回去，還會回來嗎？楊小龍一點(diǎn)把握也沒有，畢竟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深深地傷害了一個女孩，雖然這些天，張妮的表現(xiàn)很平靜，但楊小龍可以感受到她心中的委屈。

剛把張妮送走，李憲生和吳天才又來找楊小龍，問他贊助他們拍電影的事情，考慮得怎么樣了，下學(xué)期他們就要高考了，再不拍就來不及了。李憲生真有心，把劇本又重新修改了一遍，想請楊小龍看。楊小龍不懂，對李憲生說：“張經(jīng)理回老家去了，半個月后才回來。你們這個電影要拍還是不拍，完全由她作主，這樣吧，你們先回學(xué)校去安心讀書，如果張經(jīng)理回來了，我再通知你們來，學(xué)生還是以讀書為主，就算拍成了電影，也應(yīng)該好好去念大學(xué)的�！�

李憲生和吳天才以為這是拒絕的托辭，經(jīng)歷了多次的失敗之后，李憲生說：楊總，我們確實(shí)想拍這樣一部電影，也確實(shí)想請您幫忙，如果您有困難我們也不勉強(qiáng)，我們只想要一個答復(fù)，你會不會投資拍這部電影，如果你會，劇本有哪里不滿意的，我們會一直改；如果你不會，你就直接說，沒關(guān)系的，我們已經(jīng)經(jīng)歷很多次失敗了，大不了，我們再找下一個人。

楊小龍看李憲生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笑了起來，說：“你們想拍電影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真的沒有騙你們，張經(jīng)理確實(shí)回老家去了，如果她回來了，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們談�！�

李憲生和吳天才半信半疑，吳天才問：“楊總，你說我們這電影，有機(jī)會拍嗎？”

楊小龍說：“有，肯定有，只要敢想，敢去做，一定會有機(jī)會的�！�

李憲生說：“那個楊總，我們是真的很想把這個電影拍成，所以真心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楊小龍說：“這樣吧，你不是說劇本又改了嗎，你留一份，她一回來我就給她看。”

李憲生和吳天才留下劇本，走了出去。在外面遇到李茍子。李茍子問，電影會不會拍成？

李憲生搖搖頭，說：“不曉得，估計沒多少希望�！�

李茍子罵了句：“有錢人都這樣，表哥，如果我以后有錢了，你想拍哪樣，我都給你錢�！�

李憲生苦笑了一下，說：“你有錢的時候，不知道我還想不想拍電影，不過，你的這份支持，我記在心里了�！�

李茍子說：“表哥，你不要這樣說，人是說不準(zhǔn)的，萬一不小心，我明天就發(fā)財了呢！”

李憲生說：“你做夢吧你！”

幾人呵呵地笑了起來。

楊小龍沒事可做，又到酒店去轉(zhuǎn)了一圈，事情就擱九宵云外了。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魯婧正在打掃衛(wèi)生。楊小龍這才想起來，忙給張妮打了個電話，張妮說：“小龍哥，你比定鬧鐘還準(zhǔn)時，我剛回到家才十分鐘都不到，你就給我打過來了，我媽媽很好呢！見我回來她最開心了，我跟她說，我老板對我最好了�！�

楊小龍跟她說，箱子底下，有十萬塊錢，是孝敬她媽媽的。并且跟張妮說了李憲生他們又把劇本拿來了，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處理，也不好意思拒絕兩個很有激情的學(xué)生。

張妮說了些謝謝的話，就去箱子底下把錢找出來，遞給她媽媽說：“媽，這是給你的。”張妮的母親看到那么多錢，一時笑得合不攏嘴，直說：“我閨女真有本事，都掙大錢了�！�

張妮對楊小龍說：“謝謝你了，我媽真開心，她就是喜歡錢。”

母親在一旁抱著錢，一邊說：“錢誰不喜歡啊，不過，你要帶個男朋友來，我更喜歡�！�

張妮笑了一下，說：“這兩個學(xué)生還真有心，如果能幫，我們就幫他們一下吧，我也是從學(xué)生過來的，學(xué)生的理想，很純粹，能夠堅持太難得了，這對我們公司來說，也可能是一件好事，說不準(zhǔn)可以宣傳一下公司。這樣吧，你先把這件事放起，我回去之后，再找他們談�！�

楊小龍說：“我也是這樣答復(fù)他們的，不過，你回一趟家不容易，多呆幾天再回來�！�

張妮說：“好啊，我就多呆兩天，你到時候不要催我啊�！�

一旁的魯婧忙示意，把電話給她，楊小龍忙說：“等一下啊，你小婧姐要和你說話�！闭f著，把電話遞給魯婧，魯婧和張妮說話去了，楊小龍在一旁站了一會，接替魯婧去打掃衛(wèi)生。從電話里聽得出來，回家的張妮心情不錯，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在岜沙發(fā)生的一切不快。

巴虎在寨上，終于呆不住了，死活要出來。和阿德爹磨了兩天，說：“我要出去了，你要真想打死我你就打吧，反正天天窩在寨子里， 跟死也沒有哪樣區(qū)別�！卑⒌碌才�，道：“你這畜牲，你以為我不敢打死你是不是？”巴虎也倔了起來，說：“我曉得你敢，你打吧！”

阿德爹氣呼呼的，直接把槍管抵住巴虎的頭，巴虎一幅要?dú)⒁畴S你便的樣子。阿依看到他們吵架，急忙過來說：“阿爸阿公，你不要打架，不要打架。阿公，你不要打阿爸！”

阿德爹咬牙切齒地把槍管戳在巴虎腦門上，扳機(jī)都拉開了，巴虎昂道挺胸，知道阿德爹是不可能真的扣動扳機(jī)的。不過，他的太陽穴，都被槍口磨紅了，兩人還在對峙著。

阿依說：“阿爸，你不要惹阿公生氣了。”

巴虎說道：“我不是你阿爸，楊小龍才是你阿爸；我也不是你阿公的兒子，楊小龍才是�！�

阿德爹氣得大口大口地出氣：“混帳，你放哪樣狗屁，你再講一遍！”

巴虎道：“你要打就打吧，殺了我算了，你要是不殺我，反正我不會呆在寨子上了�！�

阿德爹手抖了幾下，阿依哭著拉他的手：“阿公，你讓阿爸去吧，你不要打死他�！�

阿德爹手松了一下，槍放了下來，說道：“你要是出去了，就不要再回這個家！”

巴虎伸手揉揉被槍管抵得生疼的太陽穴，離開了村寨。到了鎮(zhèn)上，找到李結(jié)巴，讓他查一下，他開茶館的時候，哪些人欠他錢，他要去收帳。茶館雖然查封了，但是帳單還在，兩人翻窗進(jìn)去，找到了以前在他茶館借錢的名單，拿著名單去找人要帳。

有當(dāng)面去要帳的，客氣點(diǎn)的說：“我現(xiàn)在沒錢，上次在你茶館賭，錢全部被警察收了。”

不客氣的說：“你找我還錢，我他媽的還想找你賠償損失呢，那天，我贏了三十多萬，就在你的茶館里被警察收了，你不是拍著胸脯說，沒問題的么，現(xiàn)在出事了，我找誰去！”

更不客氣的說：“你還敢來問我要錢，我還沒找你賠錢呢！關(guān)系不硬，你開什么賭場，害老子丟了錢，罰了款不說，他媽的這輩子沒進(jìn)過牢房，這次倒進(jìn)去了五天，你曉得不？”

有打電話去的，對方一聽來意，就罵起來：“老子正要找你呢，就因?yàn)樵谀隳抢锉蛔�，款罰了，牢坐了，老婆還要跟我鬧離婚，你他媽的，沒有把握就不要開賭場，這不害人嗎？”

有些老實(shí)的，也推脫著：“現(xiàn)在真沒錢啊，我有錢的時候就還給你�！笔裁磿r候有錢，鬼知道，這只是委婉拒絕罷了。有的更是囂張：“茶館都封了，你還來要帳，賭場關(guān)了，賭帳就清了，你不懂��！你要是把茶館重新開起來了，別說那點(diǎn)爛賭帳，就算再多點(diǎn)，我也還！”

一天下來，找了十幾個人，打了二三十通電話，一分錢也要不回來。

兩人坐在岜沙橋頭上，橋上游人來來去去，橋下夕陽落水，看著夕陽染紅的流水緩緩流去，巴虎嘆了口氣：“算了，不要了，就算是老子，也不會還的，就當(dāng)我們從來沒有發(fā)財過�！�

從村寨出來后，巴虎就再也沒有回去，跟著李結(jié)巴，兩人成天泡在街上的其他麻將館里。巴虎的茶館被封，是因?yàn)橘�得太大，樹大招風(fēng)惹的禍。整條街的麻將館，依然搓得稀里嘩啦的，巴虎仗著有幾分牌技和出千的技術(shù)，一天贏幾個小錢，過著一種擋地球般的日子。

那天，巴虎正在路邊的一間麻將館里搓麻將，十幾輛車從門前開過，楊小龍跟著幾位看上去頗有來頭的人，一邊走一邊談，往游樂場方向走去。那是龍騰公司新的一批合作者，前來考察。

巴虎愣住了，沒想到楊小龍眨眼之間，已經(jīng)氣派十足，儼然一位成功的大老板。巴虎自己，卻還在小麻將館里，一天天為了贏幾十塊百把塊錢，和一群老頭子，老奶奶玩，有時，甚至老人家還懷疑他出千，爭得臉紅面赤，一種失落感油然而生，整個人頓時覺得掉進(jìn)了冰冷的萬丈深淵。

他想，自己不能這樣。他也覺得打麻將沒有意思，說：“不打了，你們自己玩�！�

把贏的幾十塊錢零錢，塞進(jìn)褲兜，惹來對面一位老奶奶的不滿：“你怎么贏了就不打了�！�

巴虎不理她，往門外走去，后面的其他老頭子也跟著抱怨。

走出門外，劉成福正去上學(xué)，估計是老師今天早上要抽背書，他一邊走，一邊背，記不住的時候，就把手上的書攤開來，看兩眼：“有的人活著，他已經(jīng)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卑突⒔凶⒊筛�，說：“去上學(xué)啊�！眲⒊筛Ｕf：“是啊，巴虎哥好�！�

巴虎說：“你快去吧，要遲到了�！�

劉成福呵呵地一笑，往學(xué)校去了。

巴虎想，就算是劉成福他媽劉三嫂，自從上次撿到十萬塊錢，拾金不昧之后，得到了政府表彰，還登過報紙，她的小店生意越來越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成了劉三嫂誠信飯店，三層樓，生意好得不得了。打扮也不像以前一樣，是村姑，現(xiàn)在穿得貴氣得不得了，還考了駕照，是岜沙少有的能開車的女人。一個女人都能夠這樣，難道我巴虎就注定這輩子要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過下去？實(shí)在不甘心。

巴虎心想，他一定會重新發(fā)達(dá)起來，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來。

到哪里去重新弄到一筆啟動資金呢，巴虎陷入苦苦的思索當(dāng)中，不管做什么，都太慢了，慢得讓他失去繼續(xù)思考的興趣。他想象過，買彩票中大獎，或者突然撿到一筆巨款，但是這種事情可以想想，不能當(dāng)理想，這是很不靠譜的事情。哪怕去賭，也要有本錢才行。

在一個百無聊懶的下午，午睡醒后，他覺得或許應(yīng)該從楊小龍那里再搞一筆。

反正他那么有錢，十幾二十萬對他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

看看每天出入他的游樂場和酒店的客人，就知道一二十萬可能只是他半天的利潤。如今，楊小龍的馬車，自由地穿梭在岜沙的街上，各地的游客們坐在馬車上，悠閑地欣賞著這個苗疆小鎮(zhèn)獨(dú)特的風(fēng)土人情，甚至還有不少浪漫的年輕人，特意到岜沙來舉辦一場馬車婚禮。

還有楊小龍的旅游紀(jì)念品，已經(jīng)開始擺上貨架，生意滲透到岜沙的每一個角落。

但是怎么從楊小龍那里弄到錢呢，他想去想來，還是應(yīng)該從阿依下手。

楊小龍或許誰都不在乎，但他不能不在乎阿依！巴虎打算用拐走阿依的方式，再敲楊小龍一筆，他也下定決心，這是最后一筆，以后再也不干這種生孩子沒長屁眼的事情了。

巴虎趁阿德爹不在家，悄悄回到寨上，騙阿依說，要帶她到外面去玩幾天。

阿依興高采烈，說：“好啊，不過，我要跟阿公說，不然他會擔(dān)心的�！�

巴虎說：“我跟阿公說好了，阿公說這幾天他忙，正好讓你和我出去玩�！�

阿依說：“好啊好啊，阿爸，我們?nèi)ツ膫�地方？”

巴虎說：“去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坐火車去�！�

巴虎也安排好了，到時候讓楊小龍把錢交給李結(jié)巴。

巴虎帶著阿依，沿著鐵路的軌道走了一會兒。他想好了，他要打電話告訴楊小龍，如果他不給他二十萬，他就把阿依帶到大城市，把她賣掉。楊小龍絕對不會無動于衷。

走了很長一段距離，巴虎始終沒有下定決心打這個電話。

他還清楚，強(qiáng)奸的事情，開賭場的事情，都是因?yàn)闂钚↓垘兔�，他才沒被關(guān)起來。

巴虎很清楚這樣做有些對不起楊小龍，但他一無所有，又不甘于如此，只能迫不得已。

巴虎越走越慢，阿依已經(jīng)走到他前面幾十米遠(yuǎn)的地方去了，正欲打電話，阿依回過頭來叫道：“阿爸，你咋個那么慢，快一點(diǎn)啊，你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我們就休息一會再走啊�！�

巴虎打消打電話的念頭，說：“不累，你走得快你到前面等阿爸，阿爸要打個電話。”

這邊的巴虎猶豫不定，那邊，遲遲等不到拿錢的電話，李結(jié)巴有些急了。

巴虎昨天就跟他約好，楊小龍接到電話，一定會聯(lián)系他。但是到現(xiàn)在半點(diǎn)影兒也沒有，是不是巴虎那邊出了什么狀況。這樣想著，正當(dāng)巴虎拿著電話猶豫不絕的時候，李結(jié)巴打了過來。

電話打通之后，李結(jié)巴問巴虎去哪里了，事情辦得怎么樣。

巴虎說：“李結(jié)巴，這個電話我不曉得怎么打，上次跟他說是要撫養(yǎng)費(fèi)和精神損失費(fèi)，現(xiàn)在再去問他拿錢，我從小就和他玩到大，開不了這口，要不這個電話你來打吧，你來打好說一些�！�

李結(jié)巴道：“巴、巴虎哥，不、不是我、我說你啊，你這是又、又想當(dāng)、當(dāng)婊子，還、還想嫁、嫁個好人家。不興、興這樣的啊，可、可沒有這、這樣的好事��！”

巴虎道：“別廢話，你就打，說如果他不給二十萬，就見不到阿依了�！�

李結(jié)巴說：“你、你這是讓、讓我去當(dāng)惡、惡人啊，先、先說好了，錢拿、拿到手之后，怎么分？五五開，你、你看怎么樣，一人一半，如果你同、同意了，我就打、打這個電話�！�

巴虎道：“李結(jié)巴，你這是搶劫�。课逦彘_？一個電話就想分十萬，你也太貪了吧。”

李結(jié)巴道：“敲詐，本、本來就是搶劫，憑、憑什么不五五開？”

巴虎道：“阿依是我家姑娘，又不是你家的，這個你懂不懂��？”

李結(jié)巴道：“阿依不、不是你家姑娘了，是楊、楊小龍家的。我們兩個一起、起敲詐，要是被抓了，我還、還不是一樣的要坐、坐牢，我們兩、兩個的風(fēng)險是一樣的�！�

巴虎道：“就算是敲詐，是綁票，你也只是打個電話，真正敲詐和綁票的人，是我。要是警察破案了，人被抓了，被判重罪的還不是我？你最多是個從犯，拘留幾天就放出來了�！�

李結(jié)巴猶豫了一下，道：“那你、你要這么說，那我、我們四六開，怎、怎樣？”

巴虎道：“三七開，要干就做，不做就算了，反正我現(xiàn)在也不想做了�！�

李結(jié)巴聽到最后一句，說：“這、這是哪樣話，不、不想做、做了？那、那不行，電、電話我打，你、你負(fù)責(zé)看好小姑娘，說、說好了，三七開，你七我三，一點(diǎn)都、都不能少�！�

巴虎道：“那好，錢到手之后，通知我放了阿依�！�

掛了電話之后，巴虎有些猶豫了，如果這樣做，憑楊小龍現(xiàn)在的實(shí)力，自己以后恐怕難以在岜沙立足了，這等于是把臉皮撕破了。況且，上次已經(jīng)因?yàn)榘⒁缽乃抢锬昧艘还P，如果現(xiàn)在再這樣對他，是不是有點(diǎn)太那個了。前兩次自己出事，也都是楊小龍伸手相助的。

想到這里，再看到前面興高采烈的阿依，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但她是那樣的可愛，一聲一聲地叫自己阿爸，心里竟有些不忍，巴虎動搖了，忙打電話給李結(jié)巴，問他電話打了沒有。

李結(jié)巴說：“打、打了，電話一掛，我就打了。”

巴虎忙問：“你是怎么跟他講的？”

李結(jié)巴說：“我跟、跟他說，要不、不拿一百萬來，他姑、姑娘就不、不見了�！�

巴虎罵道：“你他媽你想死啊，我不是跟你說好了是二十萬嗎？”

李結(jié)巴道：“二、二十萬是犯法，一百萬也、也是犯法，有、區(qū)別么？”

巴虎道：“你他媽也太黑了吧，敲一百萬�！�

李結(jié)巴道：“二、二十萬，連逃、逃命都逃不了，三、三七分，我才分、分幾萬。”

巴虎說：“算了，老子不跟你綁這票了，我打電話給楊小龍，說是和他開了個玩笑�！�

李結(jié)巴道：“那、那隨便你，反正我打、打電話的時候，說是你讓我轉(zhuǎn)、轉(zhuǎn)告他的。”

巴虎罵了幾聲，把電話掛了。

他忙給楊小龍打電話，楊小龍接電話時，著急地說：“你不要亂來，我正在準(zhǔn)備錢�！�

巴虎故意道：“你準(zhǔn)備錢搞哪樣？”

楊小龍莫名其妙，道：“你不是讓我準(zhǔn)備一百萬么？”

巴虎道：“是不是李結(jié)巴打電話給你的？”

楊小龍道：“是啊，剛才打的�！�

巴虎哈哈笑道：“他開玩笑的，不要當(dāng)真，阿依跟我在外面玩，一下我就帶她回去。”

楊小龍總算松了口氣，說：“是這樣啊，那好吧，如果方便，一會你把她帶到我這里來�！�

巴虎說：“好啊，先這樣�！�

掛了電話，巴虎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生生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楊小龍接電話的時候，魯婧就在旁邊，她覺得有些蹊蹺，若有所思，對楊小龍說：“不知道你有沒有感覺到，這件事我看不太像開玩笑，不過巴虎既然打電話來了，阿依肯定沒事的。我估計是，巴虎本來想敲你一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放棄了，這件事，對阿依來說，一點(diǎn)都不安全，既然阿德爹都給你說了，不如我們把阿依接回來一起住吧�！�

楊小龍搖搖頭，說：“話雖然是這樣講，但阿爹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巴虎又不爭氣，如果沒有阿依陪他，他會很可憐的，只要阿德爹還在，我就不會把阿依接回來。至于巴虎，既然他放棄了，也不要追究了。他的茶館被封了，錢也沒有了，估計是因?yàn)檫@樣，他才起了邪念，如果今天他把阿依帶來，我們給他一點(diǎn)錢，讓他去做正當(dāng)生意，你說好不好？”

魯婧說：“你這個人，就是心太軟，容易被人欺負(fù)的�！�

楊小龍呵呵傻笑，道：“心軟有什么不好，被人欺負(fù)就欺負(fù)，反正這生活也沒有虧待我，你看，我能夠招到張妮這樣的好員工，公司也辦起來了，還娶了一個好老婆，又有孩子了。 ”

魯婧笑道：“沒想到你還會說情話，好吧，我們家你作主，你說怎么樣就怎么樣�！�

過了幾個小時，巴虎把阿依帶來了。他對楊小龍說，還有些事，就不帶阿依回寨上了，麻煩楊小龍送回去。楊小龍把巴虎叫到單獨(dú)的辦公室里，從抽屜里取出一個信封，里面是他準(zhǔn)備好的五萬塊錢，他遞給巴虎。巴虎不解，說：“你這是哪樣意思？”

楊小龍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雖然不是阿爹的兒子，但他一直把我當(dāng)親兒子看待，我們也像兄弟一樣。我知道你的茶館被封了，現(xiàn)在很困難，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我現(xiàn)在好歹做了個公司，雖然也沒掙哪樣錢，但情況比你要好點(diǎn)，這點(diǎn)錢，你拿去，再找事情做�！�

巴虎突然有些感動，但是他沒有收，說：“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是我巴虎，你知道的，無功不受碌，不會無緣無故拿別人的錢，放心吧，茶館沒有了，我會再開一個更大的�！�

楊小龍道：“我曉得現(xiàn)在做哪樣都要錢，這錢算我借給你的行不行，你有了再還給我�！�

巴虎堅持推辭道：“不用了，我雖然缺錢，但我有辦法的，放心好了。”

巴虎堅持沒要楊小龍的錢，這讓楊小龍覺得很意外，當(dāng)楊小龍告訴魯婧，巴虎沒拿錢時，魯婧也覺得很意外，他是不是遭遇這些事情后，得了教訓(xùn)，真的改邪歸正了。

楊小龍說：“希望是那樣，不然阿德爹真是因?yàn)樗�，把心都操碎了�！?/span>

拒絕了楊小龍的錢后，巴虎覺得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覺得自己很有骨氣，他覺得就算去搶去偷，也不能接受這樣的施舍，乞丐才接受施舍，巴虎是不屑于這樣的。

走在街上，剛好路過街北的農(nóng)村信用合作社，一輛武裝押運(yùn)車停在門口，一位穿著避彈衣，戴著頭盔的武警，提著一個箱子往里走，另兩位穿著避彈衣，戴著頭盔，拿著槍的押運(yùn)武警煞有介事地緊隨其后�？茨窍渥�，應(yīng)該可以裝下百把萬，巴虎知道，一百萬其實(shí)只是一小堆而已。

巴虎盯著押運(yùn)車看了一會兒，想這破信用社，不過幾個人，那個看門的老頭，估計連個女人都不如，要是真有人搶，還不是像搶個菜攤攤一樣輕而易舉，就算那個拿槍的押運(yùn)武警，也就是個花架子，槍里真有子彈嗎？搞不好一桿鳥槍，就能把他給挑了，真他媽的裝模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