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告密事件，王石頭和肖小小沒有受到處罰，一方面肖小小和王石頭之間感情上的那一扇窗，被推開了，學校都處于默認狀態(tài)，他們沒有理由不更進一步。另一方面，李茍子和楊勇志他們覺得，王石頭這狗日的，也太囂張了，都鬧到這樣了也沒被學校處分。

在此后的一段時間里，王石頭和肖小小，經常走在一起。

那天晚上，下晚自習后，天氣很好，星光和夜風下的校園，顯得輕松浪漫。

兩人結伴散步，剛開始東一句，西一句，聊著些天南地北浮光掠影的話題。

走著走著，都不說話了，只聽到兩顆心子在此起彼伏地跳動。

王石頭牽住了肖小小的手。肖小小的手很涼，像一只膽怯的小老鼠。

走了很長一段距離后，王石頭說：“小小，我想對你說一件事�！�

肖小小小聲說：“什么事，你說�！�

王石頭說：“我喜歡你，我想讓你做我女朋友。”

肖小小輕輕“嗯”一聲，就沉默了，就像這夜色一樣，讓王石頭捉摸不定。

王石頭容易著急，說：“怎么了，你不愿意嗎？”

肖小小還是不說話。

王石頭說：“你到底愿不愿意嘛？”

肖小小依然低著頭，心想，你都寫那么多情書了，還問什么。

王石頭說：“如果你愿意，就做我女朋友，如果不愿意，你就當我沒說，還像以前一樣�！�

肖小小還是不說話。

王石頭看著她，說：“你這是什么意思啊，愿不愿意，你說一聲啊�！�

肖小小還是沉默。

王石頭說：“你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你不說算了，我們還像以前那樣�！�

肖小小輕咬著嘴唇，默不作聲。

王石頭失望地向前走去。

肖小小喊了他一聲：“唉�！�

王石頭回過頭來，問：“怎么了？”

肖小小說：“我愿意了。”

王石頭拉著肖小小的手，親了一下她的唇。

肖小小把頭埋得很低。

王石頭興奮不已，說：“肖小小，你現在是我女朋友了�！�

肖小小輕輕抬手，抹了抹被王石頭吻過的唇。

少女的甜蜜像浪花一樣，漾過青梅竹馬般的純真心事。

親吻是一件美妙而親密的事情，戀愛中的成年人也會樂此不疲，剛剛開始戀愛的兩小無猜，更是對此充滿了貪婪的迷戀。王石頭和肖小小正式捅破那一屋薄薄的窗戶紙之后，親吻成為他們表達愛戀最直接的方式。每天晚自習后，他們都會相約散步，在無人處忘我親吻。

有時候甚至不是晚上，下午放學后，在學校后面的樹林子里，在旁邊的小河埂上，在花壇邊，四顧無人，這對小情侶就會情不自禁地擁在一起。這一幕恰巧被楊勇志看到。

楊勇志像是發(fā)現了新大陸似的，第一時間告訴李茍子。

李茍子半信半疑：“真的還是假的？”

楊勇志說：“我親眼看到的，還能假，哪個騙你哪個是小狗！”

李茍子罵道：“這對狗男女！”

楊勇志說：“唉，你說，我們該不該告訴校長，這狗日的王石頭，不是很屌嗎？他媽的如果被全校通報處分，看他還屌不屌得起來�！�

李茍子說：“你們哪個去跟校長說？”

楊勇志有些為難：“不會又是我去吧！”

李茍子想了一下，說：“哪個都不用去，讓校長自己知道�！�

楊勇志問：“校長自己怎么可能知道？”

李茍子故作神秘一笑，說：“我有辦法�！�

李茍子在丙妹鎮(zhèn)鎮(zhèn)上，有個在縣城讀高中的表哥，叫李憲生，別人叫他的時候，總覺得是在叫李先生。李憲生一路相安無事地讀到高二，突然覺得讀書是一件沒意思的事情，尤其是將要面對高考，他覺得當牛作馬一樣就為考一個自己并不喜歡的大學，是不是有點愚蠢。況且即便考上了大學，那能說明什么，又能達到什么目的，畢業(yè)了還不是從零開始找工作。

并且，你所從事的工作，往往與你寒窗十年所學的東西，南轅北轍。

當他這樣想的時候，對學校的一切都突然覺得很不順眼。李憲生喜歡看書，經常涉獵一些課堂外的經史子集，具備著比其他同學更為獨立的思想。學生一思考，悲劇就發(fā)生。

如果他不思考，不去質疑當下教育的合理性，老師教什么就學什么，該高考時高考，一生可能就平坦得多。但問題是，他突然質疑起教育來，一質疑起來，不由自主就開始排斥了。

成績每況愈下。到了高二下學期，已經屬于被高考判了死刑的行列，考也考不上。

李憲生很清楚，他雖然質疑教育體制，但不能放棄教育。尤其是對他來說，如果放棄了繼續(xù)升學，他可能就會成為打工仔的一員，在碌碌無為中虛度一生，思想和理想，都是狗屁。放棄在學校里深造，努力自學，并成材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這種可能性是小數點后面好幾位的事情。不能把買彩票中五百萬當成勵志教育的范本，那是極端愚蠢的事情。

李憲生想讀書，但不想通過高考去讀書。就算想通過高考，他也考不上。

彼時，藝術考生、體育考生的訓練已經開始了。把自己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瞅了個遍，才突然發(fā)現自己一無是處。畫畫的水平，停留在臘筆畫；唱歌，只會哼流行歌曲；體育，光看到這兩個字就讓人頭大。當然，就他所知，那些學美術的，唱歌的，體育的特長生，也都十分不靠譜，長得像鉛球的，說是扔鉛球的特長，長得像籃球的，說自己籃球打得好，這種話別說連自己都不信，光看看那長相就出賣自己。李憲生不屑同流合污，去做一個沒有特長的偽特長生。

高考要考，大學要上，但是怎么上？難道向北大校長寫封自薦信？這只傳說。

在一個無所事事的午后，他去學校旁邊的電影室里，看了幾部周星馳的電影，突然發(fā)現電影是他的最愛。他覺得自己找到了理想，那就是電影�；ㄥX買了部相機，從學攝影開始。

李憲生確立了要做一名電影人的志向。李憲生有個同學，叫吳天才。吳天才是個胖子，巨胖的胖子，除了喜歡吃之外，沒發(fā)現有什么特別的特長，也是被高考判了死刑的類型。

在李憲生的諄諄善誘下，吳天才也覺得，電影是很不錯的職業(yè)。之前，他所有的關于電影的基本常識，是通過報紙得來的，對潛規(guī)則印象十分深刻。當李憲生對他說起時，吳天才以展望未來的方式說道：“我這形象是當不了演員的，但是可以當導演，有很多美女��！”

兩人組成最佳拍檔，一起為電影的理想而奮斗。從網上下載大量的資料學習，學習了一段時間后，李憲生突然覺得，如果他們在高考之前，能拍一部電影，或許可以破格錄取。

很多東西都可以玩，但你要玩得起才行，拍部電影，沒有幾萬塊錢，怎么拍？

就算演員全部是友情演出，一分錢不花，但攝影機要錢，一些基本的道具要錢。

李憲生把這個想法告訴吳天才，吳天才覺得不錯，興奮得像第一次吻女朋友的嘴似的。

剛剛被劃時代的想法激動得一塌糊涂，才突然發(fā)現，他們什么都有，就是沒錢。

李憲生回家跟父母商量，能不能給他籌點錢。

李憲生他爹說：“娃，你說你要拍電影，要多少錢？”

李憲生說：“兩三萬吧，最少兩三萬。”

他爹目瞪口呆，兩三萬，在農村都可以修套房子并且娶媳婦了。

李憲生他爹表示愛莫能助，說：“娃，兩三萬家里拿不出啊，就算把房子賣了都不夠�！�

李憲生清楚家里的現狀，他也只是隨便說說，并不抱什么希望。李憲生他媽不知道到底要花多少錢，看李憲生郁郁寡歡，悄悄拿著一疊零錢給李憲生，說：“娃，你阿爸是不是不愿意幫你，這老頭一輩子都摳，媽幫你，這是媽這些年的私房錢咧，你拿去，不夠媽想辦法�！�

看著有幾百塊的零錢，李憲生心里一熱，說不出話來。

李憲生想，我一定要把這部電影拍出來，一定要拍出來，一定上大學，不能讓媽失望。

吳天才那邊呢，他阿爸是個酒鬼，為人豪爽有余，踏實不足。

吳天才剛說起要拍電影，他阿爸正在喝酒：“拍電影？你是說拍了可以在電視上看到的那樣，真是那樣，我娃就太有出息了，說要多少錢？”

吳天才說：“大概要兩三萬，少一點也行？”

這話差點讓他阿爸崩潰掉：“哪樣？要兩三萬，拍個電影要兩三萬！我們家那頭大水牛，也不值兩三萬呀！”吳天才知道把他阿爸愣住了，小聲嘀咕道：“兩三萬，可能還不夠�！�

他阿爸便表示：“兩三萬，就算把你阿爸我殺了，賣肉也不值那么多錢！你還是好好讀書吧，將來你有本事了，賺了錢了，不要說想拍電影，買飛機都可以，現在，嘿嘿，你阿爸是沒這個錢的�！�

李憲生和吳天才，兩人聚一起，感嘆理想容易想，但沒錢卻寸步難行。吳天才比較悲觀，人家拍個電影要幾千萬，甚至幾億，少的也要幾百萬，我們就算弄到幾萬塊錢，能拍得好嗎？

李憲生說：“弄到幾萬塊錢再說吧！”

吳天才說：“到哪弄��？”

李憲生說：“想辦法，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

之前，李茍子他阿爸讓李茍子把些黃豆送到李憲生家去，李茍子他阿爸答應了李憲生他媽，要送些黃豆給她。李茍子背著黃豆，來到李憲生家，李憲生他媽正在院外洗衣服。李茍子說：“姑媽，我阿爸讓我給你送些黃豆來�！崩顟椛麐屨f李憲生在家，讓李茍子去找他玩。

高二過后，讀書已經兩極分化，立志考上好大學的像瘋狗一樣，拼命做題，刻苦得恨不能效法苦人，頭懸梁，錐刺股；已經放棄的，像豬一樣，紀律渙散，老師不管，學校不究，處于放任狀態(tài)。李憲生幾乎屬于后者，為了拍電影，他回到家中，天天閉門，潛心修改劇本。

李茍子推門進去，見到李憲生正在俯案思考，叫了聲：“表哥�！�

李憲生抬頭來，李茍子問：“你在搞哪樣？”

李憲生說：“我在寫劇本，我想拍一部電影�！�

李茍子來勁了，問：“拍哪樣電影？”

李憲生說：“拍一關于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的電影，叛逆，囂張和愛情�！�

李茍子說：“拍電影，你想哪個時候拍？”

李憲生說：“不曉得，沒錢�！�

李茍子問：“要多少錢？”

李憲生說：“最少兩三萬�！�

李茍子說：“這么多啊�！�

李憲生說：“還不一定夠。”

李茍子說：“表哥，如果錢夠了，你打算找哪個來演？”

李憲生說：“還不曉得，如果真的要拍了，叫你你要幫忙�！�

李茍子說：“那行，你叫我演哪樣，我就演哪樣，演壞蛋也行�！�

李憲生說：“好，那我們就說定了，到時候叫你，你可不許說這樣不行，那樣不行�！�

李茍子說：“當然，如果你要人，我還可以把我同學喊來。”

李憲生說：“那好，這事可算是你答應我了�！�

李茍子說：“那當然，又不是哪樣子大不了的事�！�

那天，李茍子還看到了李憲生的相機，還拿著玩了一會兒。

李憲生說：“想拍電影，首先得有個好一點的攝影機，最少都要萬把塊錢，我現在呢，只有這個相機，拍拍照片還行，拍電影吧，根本行不通，所以，要想辦法弄到一筆錢�！�

李茍子說：“這也太多了，不好弄到�！�

李憲生說：“是啊，所以，我想先把劇本寫出來，找人投資�！�

李茍子說：“表哥，錢我是幫不了你，但是要有哪樣是我能幫的，你盡管說�！�

李憲生說：“那一定，到時候我讓你演個重要角色�！�

李茍子說：“那樣我會不會成為明星？”

李憲生說：“不一定，但是有可能的�！�

李茍子哈哈大笑，說：“到時候，我的相片就可以賣錢了�！�

李憲生教李茍子怎么用相機，又跟李茍子談一些拍電影的想法。

李憲生說：“現在的電影，都是大導演拍的，花很多錢，如果我們拍出來，那肯定會不一樣，說不定還真的在全國出名，真能成大明星，很多事情都是說不準的，關鍵是去不去做�！�

雖然拍電影的事情八字還沒一撇，但表兄弟倆已經陷入到充滿著無限可能性的向往里。

當楊勇志說起王石頭和肖小小的親嘴的事情，李茍子想到了表哥的相機。上一次校長之所以沒處理王石頭，一來是校長包庇，二來是因為沒有證據。如果有了證據，校長想不處理都不行。尤其是，如果想辦法讓這個證據全校都知道的話，就算不處分，看王石頭還屌不屌得起來？抓住這個證據的辦法，就是把照片拍下來，不然你怎么說別人都不會相信。

就算你親眼看見了，總不能就把正在接吻的兩個人，以接吻的姿勢送到校長面前吧。

李茍子決定去找他的表哥借相機，收拾王石頭，以報上次被王石頭咬傷和逼迫下跪之仇。這一次，要讓他王石頭連本帶利地還回來。他媽的王石頭不好惹，我李茍子更不是好惹的。

事情發(fā)生的那天早上，教導處主任與往常一樣，以一種不茍言笑的威嚴感，穿著高跟鞋踏著正步走來。有五六個學生，在學校的公告欄前竊竊私語，不斷伴來笑聲。教導處主任雖然早已結婚，但給人一種老處女般不解風情和不可親近的感覺。她邁著目不斜視的腳步，往公告欄旁邊走，她以為學生們會注意到她。當她走得很近的時候，學生們還在有說有笑。

她站在那里，大概過了幾十秒鐘，一位剛剛說說笑笑的女生，看到了她，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沉默下來了。學生們不約而同把目光落到她身上，一下子都不再說話了。

教導處主任問：“你們在那里看什么，大早上的為什么不到教室里去上早自習？”

學生們都沒有說話，沉默地往教學樓的方向散去。

教導處主任保持著昂首挺胸的姿勢，往教學校走，剛邁了幾步，想想不同，折回公告欄。

她看到了公告欄上貼著五六張照片，照片上是兩個人在接吻，正在心里嘀咕，誰居然干這種事，還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照片貼到這里來，難道不知道這是學校嗎，真是太過份了。

她伸手想把照片撕掉，畢竟在學校張貼這樣的照片，是不合時宜的。她的手剛觸到照片，覺得這照片上的人，怎么那么面熟，不仔細看不知道，一仔細看嚇一跳。這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怎么會干出這樣的事情來，還把照片貼到公告欄上，簡直目無校紀，太無法無天了。

教導處主任氣壞了，她三下兩下撕下照片，往辦公室走去。經過校長辦公室前，本來沒打算進去跟校長說這件事，但見校長正在桌上沉思，都走過幾步了，想想不同又折回來。

校長見她進來，抬頭問：“張主任，有什么事？”

教導處主任說：“校長，今天早上我遇到一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跟您說？”

校長說：“有什么事不能說的，遇到什么事了，你說。”

教導處主任把照片放在校長面前，說：“今天在公告欄上看到貼著這些照片，不仔細看還不知道，上面的這兩個人，居然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你說這影響有多惡劣，現在的學生，也太無法無天了，如果這樣的事情不處理好，對學校，還有對其他學生都會產生不可估計的惡劣影響�！�

校長一邊聽教導處主任說，一邊把桌上的一本書拿開，下面壓著的，也是幾張照片：“你看，我也正為這件事情傷腦筋，也不知道是誰，竟然把這些照片，從我的門縫里塞進來。”

這件事情，看來是有人故意讓學校知道。校長想，又是王石頭和肖小小，這兩個學生，都是學校的尖子生，中考的種子選手，上次就有學生提出來了，以為無傷大雅，作為校長他也清楚，現在十四五歲的小男女，有點好感，產生些朦朧的愛意，再正常不過，只要不發(fā)展得過份，睜只眼閉只眼過去就算了，誰想到發(fā)展到現在的程度，想捺都捺不住。

照片不僅貼在宣傳欄上，還貼在開水房，反正學生們經常去的地方，都貼上。一大早，肖小小和王石頭親嘴的事情，在整個學校，人人皆知。倒是肖小小和王石頭，是最后知道的人。肖小小一大早起來，就發(fā)現宿舍的氛圍不對，幾個女生在小聲議論，還不時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她。肖小小覺得奇怪，正云里霧中的，平時和肖小小要好的一位胖女生對她說：“小小，學校好幾個地方都貼著你的照片，上面是你和王石頭，你們在親嘴，這不會是真的吧？”

肖小小看著這個一臉疑惑的胖女生，問：“在哪里？”

胖女生說：“宣傳欄和開水房都貼有，好像宣傳欄的被張主任撕走了，開水房的還在。”

肖小小急忙往開水房跑，她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這照片到底是從哪里來的。當她跑到開水房時，發(fā)現王石頭正在那里把照片撕下來，王石頭看上去十分憤怒，撕下來后，又三下五除二把它撕個粉碎，往空中一撒，像片片哀傷的蝴蝶，飄落了一地。

王石頭看上去很生氣，撕完后，氣沖沖地往教學樓走去，嘴里不知道在罵些什么。

肖小小沒讓王石頭看見她，閃身躲到墻后，待王石頭走遠了，她才走過去。

看著一地的碎片，她的心情很復雜，也很好奇，她想知道到底這照片是什么樣子的。

她撿起一枚，又撿起一枚，再撿起一枚。

肖小小把地上的碎片都撿起來，放在手里成一捧。

王石頭走進教室，站在講臺上，大聲說道：“我問一下，誰他媽的沒事做偷拍老子，還把照片貼出來的？是誰！”王石頭很火，要是他現在知道是誰，可能非得把對方撕碎不可。

教室里靜悄悄的，同學們都看著他，都沒有說話。

王石頭說：“是哪個，有本事做沒本事承認了，什么東西！”

教室里還是靜悄悄的，幾十雙眼睛看著他，但是誰也沒有說話。

王石頭說：“我發(fā)誓，要是讓老子知道是誰干的，老子不宰了他，我王字倒過來寫�！�

王石頭這話說起來，雖然是笑話，但其他同學誰也不敢笑，都清楚王石頭不好惹，他絕對是那種隨時隨地都可能跳起來跟你拼命的人。王石頭見沒有人理他，一個人氣沖沖地坐到座位上。李茍子和楊勇志他們幾個，看也不看王石頭，抬眼看著天花板，一副不是我，我們善良老百姓的樣子。王石頭心里八九不離十有點譜，站起來問：“狗腿子，他媽的是不是你搞的？”

李茍子說：“你他媽的放哪樣臭屁，你有證據嗎？”

王石頭沒證據，理虧地說了一句：“最好不是你搞的，不然老子會要你好看�！�

李茍子說：“那你找到證據再說啊�！�

李茍子和幾個死黨得意地笑了，看著一向囂張的王石頭抓狂，實在是一件暢快的事情。

這時候，一位學生來到教室，說：“王石頭，校長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王石頭心中有數，一聲不響離座，往校長辦公室里去。

當王石頭耷拉著腦袋出現在校長辦公室時，發(fā)現肖小小已經在那里站著了。王石頭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處分肯定是少不了的。不過王石頭覺得無所謂，別人愛怎么想怎么想，王石頭還是王石頭，別人還是別人。他唯一擔心的是肖小小，她是一個女生，這種事情她可能受不了。

雖然校長辦公室的門敞著，王石頭還是禮貌地敲了敲。

辦公室里，除了站著的肖小小外，還有教導處主任。

王石頭說：“校長好，李主任好。”

王石頭悄悄看了一眼肖小小，她咬著嘴唇，把頭埋得很低，臉色很差，似乎哭過。

校長說：“王石頭，你知道叫你來干什么吧�！�

王石頭說：“知道，校長。”

校長明知故問：“那你說說，我為哪樣要找你？”

王石頭說：“照片的事�！�

校長又明知故問：“那照片，又是什么事啊？”

王石頭說：“我和肖小小談戀愛的事�！�

校長聲音提高了八度：“談戀愛？你也知道是談戀愛！什么是戀愛你知道嗎，戀愛是尊重，是責任，是承諾，是為對方著想，你們懂嗎？之前就有學生反應過，我還不相信，以為同學之間產生好感是正常的。我也跟你們說過了，早戀是有害的，早戀會影響你們的健康，影響你們的學習，影響你們的前途，但是你們是怎么做的，當耳邊風！當耳邊風也就罷了，還讓人拍這樣的照片貼到學校里面來，難道你們不知道，這樣會給學校造成多惡劣的影響嗎？”

王石頭說：“我知道錯了，校長，這件事情，都怪我，是我追的肖小小，我喜歡她，是我影響了她，不關她的事情，如果要處罰就處罰我吧，我接受學校的處罰�！�

校長看著王石頭，顯得無可奈何。問教導處主任：“張主任，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教導處主任說：“這件事情，我沒什么說的，王石頭和肖小小同學都是我們學校最優(yōu)秀的學生，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實在不應該，只希望你們兩個能夠給學校的師生一個交代�！�

校長要求，讓王石頭和肖小小各自回去，寫一篇深刻的檢討交上來。

兩人前后走出校長辦公室，走到樓下，王石頭叫住走在前面的肖小小，說：“對不起。”

肖小小停了一下，沒說話。她實在不知道說什么，這件事情她也有責任，她是喜歡王石頭的，只是沒想到會這樣，事情變成了今天這樣，還能說什么呢？她低頭繼續(xù)往前走去。

王石頭無比沮喪，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沖著肖小小的背影大聲喊：“對不起！”

肖小小回宿舍寫檢討，王石頭本來想去教室，想想也回宿舍。王石頭覺得，要檢討他真不知道該檢討什么？在岜沙一帶，十四五歲就結婚的，大有人在，追求自己喜歡的姑娘，也是理所應當的。因為在學校讀書，追求自己喜歡的姑娘就成了早戀，他清楚學校的紀律，但是他喜歡肖小小，肖小小也喜歡她，這礙著誰了，為什么大家會把這件事情看得這么嚴重。

偷了，搶了，殺人還是放火了？

王石頭清楚，不管怎么說，這個檢討他還得寫，并且要寫得深刻。

就算他不在乎學校的任何處分，但是他不想讓肖小小繼續(xù)難堪。

怎么罪大惡極就怎么寫，王石頭把整件事情，寫成自己主動多次追求肖小小，是自己思想不健康，目無校紀校規(guī)，并充分認識到了整件事情的嚴重性，他深刻反省，并為這件事對學校和廣大師生帶來的惡劣影響，表示嚴重的道歉，并希望學校和廣大師生原諒。此外，王石頭還進行了表態(tài)，一定改邪歸正，努力學習，用優(yōu)異的成績，來彌補自己不可饒恕的過錯。

寫完了，覺得去教室上課也沒心情，索性在床上躺一會。在腦海里搜索，到底是誰干的好事，要是讓老子知道了，非抽他筋，剝他皮，挫骨揚灰不可。這樣的人，不得好死。

想著想著，罵著罵著，竟然睡著了。

這件事情，對于校長來說，也相當棘手。如果是其他普通學生，開除都不過分。但偏偏是王石頭和肖小小，開除是萬萬不行的，這么優(yōu)秀的學生開除了，豈不是便宜了其他中學，對于今年的升學率來說，就是自廢武功，誰也不會干這樣的蠢事。處理輕了呢，又怕給其他學生造成錯覺，要是以后學生都談起戀愛來，怎么辦，那豈不是因小失大，后患無窮。

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嚴肅校紀校規(guī)，是不能就這樣被破壞掉。

雖然貴為學校的一把手，這種事情還是大家來處理比較好，開會研究研究再定奪。

在校長的組織下，學校德高望重的老師們，領導們都來開會。

議題是：如何處理王石頭和肖小小的早戀事件。

教導處主任主持：“各位領導，各位老師大概都知道了王石頭和肖小小談戀愛，照片被貼到學校里的事情，對于這件事情，在學生中間反響都很大，今天早上，不怕各位聽了笑話，我還聽到兩個女同學在說接吻的事，其中一個還說，沒嘗試過，十分向往。如果這件事情沒處理好，后果是不堪設想的，早戀之風應該要及時剎住，所以，校長的意思是聽聽大家都是什么意見。”

一位年紀比較大，干干瘦瘦的老教師，以一種蒼老的聲音說：“孩子戀愛這種事，難免的，我們都是為了孩子成長著想，我個人意見啊，就是批評教育，讓孩子知錯改過就好了�！�

另一位胖乎乎的女教師說：“我不太同意張老師的話，王石頭和肖小小如果只是談戀愛，沒有張貼接吻照片的事情，批評教育也就可以了，但問題是，現在弄得整個學校盡人皆知，如果不進行公開的嚴厲批評，給予其他學生一個警告，只怕以后對于學生早戀的事，不好處理。所以，我個人的意見是，最好公開嚴厲批評，讓其他學生知道，早戀是不允許的。”

另一位頭發(fā)花白的女老師說：“孩子嘛，錯誤是難免的，我個人意見，就是批評教育到了就行了，知錯就改，不能批評過頭，給孩子帶去傷害，這樣也不是我們教育的初衷�！�

一位年輕的男老師說：“我個人覺得，年輕的時候，誰都會犯這樣的錯誤，況且現在時代發(fā)展越來越開放，我們這個地方，少數民族地區(qū)，民風本來就很純樸，所以我個人覺得，這種事情就找學生來談談，把心中的心結打開了，校長在全校集中的時候總結一下，就行了�！�

另一位戴著眼鏡的女老師說：“我不同意吳老師的說法，也許吳老師比較年輕，思想比較開放前衛(wèi)，這樣的處理方式應該說，比較為學生考慮，但是，我們也應該這樣想，學生也應該學會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承擔。況且，之前我們有過學生早戀，全校通報批評的，肖小小和王石頭雖然是很好的學生，學習成績在學校一直名列前茅，但我們也應該清楚，這一次的惡劣影響是學校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所以，我覺得這件事情處理，還是敞開來比較好，讓全校的其他學生也都知道，學校的紀律是嚴肅的，不管是誰，都一視同仁，這也是公平的根本�！�

老師們你來我往討論了半天，意見始終不統(tǒng)一，最后干脆變成了爭論。

甲派說：處罰，就應該一視同仁，古人還有，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能因為他們是優(yōu)秀的學生就網開一面。這對其他學生來說不公平，也有損于校紀校規(guī)在學生心目中的份量。

乙派說：教育的根本是什么，不是批評處分學生，是讓學生成長，雖然校紀校規(guī)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學校以人為本，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這也是為人師表應該有的處事態(tài)度。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后陷入到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無聊的扯淡中。最后校長發(fā)話：“聽各位老師，各位領導討論了半天，我都明白大家的意思了，要保護學生，又不能偏袒學生，好吧，如果大家沒有意見的話，我們也不通報批評了，就讓他們當眾讀他們的檢討書，一來讓他們明白過錯，二來，也給其他學生一個交代，畢竟照片貼在學校里，大家都看到了，不公開處理說不過去！”

想象中，檢討書應該都是深刻反省自己的過錯過失，立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決心。校長沒有把兩人的檢討書收上來先進行審閱把關，也沒有提前通知二人要做好上臺讀檢討書的準備。

第二天，升旗儀式，當鮮艷的五星紅旗冉冉升向天空。操揚下，欣欣向榮的學生們排成列隊，像向日葵一般向著主席臺。校長在做完相關總結后，聯系到王石頭和肖小小的事情上來，談到早戀，校長語重心長發(fā)表一通長篇大論，無非是談學生的職責和早戀的危害。最后說，大家都知道，這兩天我們學校發(fā)生了一件事，王石頭同學和肖小小同學談戀愛，照片被貼到學校公示欄了，在這里我多說一句，談戀愛不對，但是貼照片更不對，這不僅違反學校紀律，更是暴露他人隱私，是違法的事情，但是鑒于大家都是學生，有大好的前途，學校就不予追究了，希望涉及這件事情的同學好自為知。王石頭和肖小小同學違反校紀，談戀愛這件事情，經過學校老師的教育，他們也充分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現在，我們想請王石頭同學和肖小小同學到臺上來，向全校師生檢討，并表明他們改過自新的決心。其他同學也要以此為鑒，從他們犯的錯誤中汲取教訓，避免重蹈覆轍。

王石頭根本沒想到，肖小小也根本沒想到，學校居然會讓他們當著全校師生念檢討。眾目睽睽，大庭廣眾，上千雙眼睛，這讓他們情何以堪。王石頭直覺得腦袋里一片五光十色，手心在冒汗，這讓他怎么讀得出來。他覺得這太陽怎么那么耀眼，好像就在他的頭頂上似的。

點名批評就讓肖小小很難受了，她一直埋著頭，悄悄在人群中抹眼淚，沒想到還讓她上臺去念檢討，當著那么多同學，那么多老師，這讓她的臉往哪兒放，她根本做不到。

見王石頭和肖小小都沒上去，校長說：“王石頭和肖小小，你們兩個上來�！�

班主任在旁邊推了一下王石頭：“上去，把檢討念完這事就過去了，不要讓校長不高興�！�

王石頭遲疑了一下，硬著頭皮走上主席臺。臺下上千只眼睛齊刷刷地看著他，王石頭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站在主席臺中間，揚著頭，也不看下面一眼。王石頭上去之后，見肖小小沒有動靜，班主任推了推她的手，旁邊的同學也都把目光射過來：“快上去，沒事的。”

肖小小抹了一下眼淚，紅著雙眼，大步走上主席臺。

兩人并排站在主席臺中央。

校長對此很滿意，他說道：“那么，王石頭，你是男生，你先來吧�！�

王石頭從褲兜里摸出一張紙，展開念道：“檢討，我叫王石頭，是初二三班的學生，因為肖小小同學成績好，人漂亮，性格好，我對她產生了愛慕之情�！眲偰钔赀@一句，下面嘩的笑了起來。校長立馬說道，大家要嚴肅，誰要笑我就讓他上來笑。下面不笑了，王石頭繼續(xù)念：“像她這樣好的女生，很多人都喜歡她，只是我無視學校紀律，向肖小小同學表白�！毕旅嬗中α似饋�，但一看到校長就又都忍住了�！靶ば⌒⊥瑢W多次嚴辭拒絕了我，并勸我要好好讀書。但是我不聽她的勸，青春期的男生大概都這樣，我無法控制對肖小小同學的愛慕，向她遞紙條，寫情書和當面表白。”下面又嘩地笑了起來，校長吼道：“嚴肅！”

王石頭繼續(xù)說：“肖小小同學禁不住我的死纏爛打，才答應做我女朋友。那照片上的親嘴，也是我去親的肖小小同學�！毕旅嬗謬W地暴發(fā)出一陣難以抑制的笑聲。

校長很是惱火，吼道：“有什么好笑的，看熱鬧是不是，大家要嚴肅，要認真聽，要從別人的錯誤中，去提醒自己，去避免犯相同的錯誤，搞不好下次上臺來檢討的，就是你。”

王石頭說：“一切都與肖小小無關，她還是那個努力學習，遵守紀律，漂亮善良，樂于助人，熱愛師長的好學生，是我擾亂了她的生活，給她帶來了不好的影響。也給我自己帶來了惡劣的影響，在校長，老師和同學們的教導下，我深刻地認識到了，這是害人害己的事情。我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同學，對不起學校，對不起老師，對不起黨，對不起國家，更對不起肖小小同學。我知道，我們很年輕，是應該好好學習的年紀，當務之急是把學習搞好，考上好的高中，好的大學，取得好的前途。我在這里表態(tài)，在今后的學習中，我會更加努力學習，用實際行動去彌補自己的過錯，努力成為國家有用的人才，做一個對自己負責，對學校負責，對父母負責，對國家負責的人�！�

王石頭停頓了幾秒鐘，沒什么反應，他補充道：“我的檢討完了�！�

下面突然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大概同學們忘記了，他是在檢討，不是在演講。

校長說：“王石頭的檢討十分深刻，他也從這件事情上獲得了教訓，受到了啟發(fā)，我們希望，其他同學也要從這件事情中，汲取教訓，好好學習，避免類似的事情在自己身上發(fā)生�！�

輪到肖小小公開檢討。她一直低著頭，并且一直在哭，校長叫了兩次，她才把寫好的檢討書拿出來。聲音很小地念了幾句，話筒又離得遠，下面的同學和老師根本聽不見。

校長伸手把話筒往她的嘴旁送了送，提醒說：“大聲一點�！�

肖小小說：“我叫肖小小，初二三班的學生。這件事情完全是我的錯，都說女生比男生成熟得早，但又喜歡沉溺在自以為是的想象中，也許真的是這樣。因為喜歡看青春偶相劇，我總是被劇中那些浪漫的愛情故事吸引，我也常常想，要是也有一位優(yōu)秀的，喜歡我，愛護我的男朋友該多好。這個錯誤的思想嚴重的影響了我，王石頭同學是我認識的很優(yōu)秀的男生之一，他特立獨行，敢作敢當，特別聰明，比較幽默風趣，或許因為這樣，我控制不住自己對于浪漫愛情的胡思亂想，就喜歡上了他。整件事情，是我主動和王石頭同學相處，是我的自以為是和天真，造成了今天的后果。我知道學生早戀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也知道這給學校、老師和其他同學，尤其是王石頭同學帶來了惡劣的影響，害人害己，在此，我向大家說一聲對不起，希望能夠得到校長和各位老師的原諒，并從這件事情中汲取教訓，再也不犯同樣的錯誤。希望老師和同學們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加倍努力，好好學習，用優(yōu)異的成績來回報父母，回報學校，回報老師，回報自己，回報社會。”

肖小小念得比較平談，沒有引來笑聲。

念完了，校長覺得納悶，這到底是誰的錯？問了一句：“你們兩個在這件事情上，到底是誰的錯？當然，你們都有錯。雖然今天當面檢討了，但是檢討內容不統(tǒng)一，不夠深刻�！毙ｉL對這個檢討顯得不夠滿意，他本來想說，你們回去再各寫一份更深刻的交給我。但是他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王石頭和肖小小異口中聲說：“是我的錯�！边@一下又引來了一陣笑聲。

校長說：“當然是你們的錯，但是誰是主犯，誰是從犯，要把這個寫清楚了�！�

王石頭說：“校長，這是我的錯，是我喜歡肖小小�！�

校長轉向肖小小，問：“肖小小同學，那你說說，你又是怎么回事？”

肖小小說：“校長，王石頭學習成績好，是我主動喜歡他的。”

校長說：“你們兩個都很仗義，仗義是好事，但不能用在這個時候�！�

王石頭突然覺得，校長是在故意刁難他，讓他和肖小小當眾丟人。

他火了，直接說：“校長，你這是什么意思，你讓檢討我們檢討了，你讓上來當著全校的老師和學生念，我們也上來了，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談戀愛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她喜歡我，我喜歡她，礙著誰了，不偷不搶也不犯法，如果說影響了成績，我王石頭愿意跟學校最乖的學生比比，看誰的成績好。早戀怎么了，誰讓我在這個時候遇到了我喜歡的人，這只能說是上天的旨意，我有什么辦法。難道我遇到我喜歡的人我不說，等到畢業(yè)，等到升上其他學校，等到分別了，等到該戀愛的時候她變成了別人的女朋友的時候，才后悔嗎？在我們岜沙，像我這個年紀不要說談戀愛了，結婚的都有，我只不過因為讀書，就變成了大錯特錯。就算我們有錯，校長也不應該讓一個女生上來，當著全校的面丟臉，如果是你女兒和我談戀愛，你愿意讓她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在這里念檢討書嗎，校長，你只知道我們的錯，你有沒有覺得你這么做太過分了，我現在告訴你，我喜歡肖小小，之前喜歡，現在喜歡，以后還會喜歡，如果有一天，我不讀書了，我想娶老婆，我一定會娶她，也會一直喜歡她到死�！�

全校，突然被王石頭一番慷慨陳辭給愣住了，大家都目瞪口呆。

校長怒道：“王石頭，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王石頭說：“校長，你可以開除我，但是不能污辱我。”

校長氣得頭發(fā)發(fā)抖，全身的汗和油一起流出來。

整個操場，雖然跳動著幾百顆心臟，但是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

如果讓這個爭論繼續(xù)下去，沒有什么好處，校長說道：“王石頭，你知不知道你這是目無尊長？”

王石頭說：“我承認我的錯，但難道校長你的所作所為，就一定是對的嗎？”

校長啞口無言，他沒料到自己捅的，竟然會是這么大的一個馬蜂窩。眾目睽睽之下，校長說：“全體學生，馬上返回教室上課�！睂W生們滿懷好奇依依不舍地離開操場，每個人的腳上似乎都加重了東西，不斷回頭，似乎想在離去的最后一刻，看到些什么。

最后，操場上只剩下校長，教導處主任，肖小小，班主任和王石頭。教導處主任說了句：“王石頭，你怎么可以當著全校的面，頂撞校長？”

王石頭并不服軟，說：“我也當了全校的面，丟了人�！�

班主任說：“你知道丟人，還談戀愛？”

王石頭說：“談戀愛又不丟人。”

校長看了一眼肖小小，說：“肖小小，你先回去上課吧�！�

肖小小充滿憂慮地看了一眼王石頭，走了。

王石頭歪著臉，打算跟校長等人抗爭到底，老子怕什么，大不了把我吃了。

校長沒打算跟他理論下去，說：“你也先回去，明天叫你父親來學校一趟�！�

校長和教導處主任走了，王石頭還站在那里。

班主任說：“王石頭，你這樣當眾頂撞校長，是不對的，下去給校長道個歉�！�

王石頭說：“對不起，老師，我做不到�！�

班主任說：“你這孩子怎么那么倔？”

王石頭沒說話。班主任說，行了，先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自己這樣做對不對。

王石頭沒去教室，在宿舍躺在床上，一直到下午放學。劉成�；貋�，跟他講大家都在議論今天的事情。他對此毫無興趣，他問肖小小有沒有去上課，劉成福說，去了，但是一直坐在位置上，埋著頭，什么話也沒說。王石頭有些擔心，他擔心她想不開會出事情，女生嘛，太容易鉆牛角尖。

下午放學后，他打算回家去，一來遵照校長的吩咐把他阿爸叫來學校一趟，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大不了把他開除了，反正這學上的也挺沒勁。同時，他也打算見肖小小，跟她單獨好好說說，希望這件事情不要讓她想不開，女生都比較脆弱，怕她一不小心會出什么事，那就糟了。

放學后，王石頭在學校門口等到了肖小小，他叫她。肖小小愣了一下，沒理他。

王石頭追上去，肖小小徑直往前走。他發(fā)現旁邊的人似乎在議論，指點，王石頭沒理會。

王石頭拉住肖小小，說：“小小，我想和你談談。”

肖小小說：“事情都這樣了，還有什么好談的。”

王石頭說：“就因為事情都這樣了，我們才要好好談談�！�

肖小小說：“談什么，你說吧�！�

王石頭說：“我直說了，我怕你想不開�！�

肖小小說：“然后呢？”

王石頭說：“自殺了�！�

肖小小說：“你放心，我還沒傻到那個程度。”

王石頭說：“你確定你不會？”

肖小小說：“你就是為這件事情嗎？”

王石頭說：“就是這件事情。”

肖小小說：“那你可以走了，我肯定不會自殺�！�

王石頭說：“那好，這是你答應我的，你記住了�！�

肖小小說：“你煩不煩啊，無聊�！�

肖小小走遠了，王石頭還追著說一句：“記住了，你答應我的�！�

王石頭回家對他阿爸說，校長讓他去學校一趟。王石頭他阿爸從來沒見過什么官，他這一輩子，打交道過的最大的官，就是村長，一聽說校長叫他，難免有些惶恐。他問王石頭是不是在學校里干了什么壞事，王石頭說：“我能做哪樣壞事，就是校長想找你擺龍門陣�！�

王石頭他阿爸忐忑不安地來到校長辦公室，小心翼翼地問什么事。

校長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王石頭他阿爸臉上樂開來，說：“我當是哪樣事呢，就這事啊，王石頭這孩子吧，十四五歲了，是該談朋友了，如果不是在讀書，都該娶媳婦了。校長，我跟你講，我還在操心他是不是讀書讀傻了，連婆娘都不會談，現在聽你這樣一講，我可就放心了。”

校長被王父一番話弄愣了，說：“王家長，你是沒聽明白我的意思吧，王石頭還是一名學生，他談戀愛就是早戀，早戀是學校不允許的，是違反校紀校規(guī)的，我希望你們當家長的，能配合學校好好教育孩子，知子莫若父，王石頭同學學習很好，但性格倔強，不服管，這是很難成才的�！�

王石頭他阿爸大為不解，說：“校長啊，怎么讀書談戀愛就成了早戀了呢，王石頭今年要上十五歲了，不早了，我和他媽談的時候，還沒他這個年紀呢，還比他小一點。”

校長無可奈何，說：“王家長，那時是那時，這時是這時，王石頭聰明，學習好，他應該好好讀書，將來考上好的大學，而不是毀在小小年紀就談情說愛這件事情上。”

王石頭他阿爸若有所悟，說：“校長，你這么一說我是曉得了，意思是讓我好好教育教育這兔崽子，讓他好好學習，校長，這你放心，既然學校要求了，我一定會好好教育�！�

談了半天，也沒談出個什么名堂來。結果找家長談話，變成了向家長告學生的狀。

談話過后，王石頭他阿爸覺得頗為矛盾，按校長的意思嚴加教育吧，覺得不太合理。王石頭十五歲了，喜歡姑娘再正常不過，如果不喜歡那才糟糕呢！但不教育吧，校長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這么早就談朋友了，哪里還有什么心思好好讀書。算了，還是回家聽聽老婆子的意思再決定。

回到家，王石頭他阿媽問起，學校叫去干什么。

王石頭他阿爸無精打采地說：“還能是哪樣好事，石頭那小子，在學校談朋友了�！�

誰知道這話一出，王石頭他阿媽不僅沒有沮喪，反而像撿了塊寶似的，喜悅溢于言表：“真的，石頭會談朋友了，唉呀，我說我們家石頭就不懶，那姑娘你見過沒，長得周正不？”

他阿爸直接崩潰，說：“好哪樣，學校不允許，說學生要好好學習，讓我們跟著教育�！�

怎么教育，他阿爸推他阿媽說，他阿媽推他阿爸說。最后他阿媽硬著頭皮問王石頭：“石頭啊，聽你爸說，你在學校談姑娘了？”王石頭說：“談了�！�

他阿媽似乎忘記了自己教育的目的，忙好奇地問：“真的，姑娘誰家的，長得好不好看？”

王石頭看了他阿媽一眼，說：“還行�！�

王石頭他阿爸忙推他媽，以示談話偏離了主題，他阿媽反應過來，忙說：“石頭啊，談姑娘是好事，說明你長大了，但是我和你爸商量了，你還沒到該結婚的年齡，應該好好讀書。 ”

王石頭他阿爸接著說：“對，你就應該好好讀書，不要把心思放在那個早戀上�！�

王石頭說：“是校長讓你這么說的吧�！�

王石頭他爸說：“對，校長是這個意思，當然，我也是這個意思�！�

王石頭說：“哦，我知道了�！�

王石頭并沒有被家長訓斥，因為在岜沙這個地方，對于這種事情，家長一般都不會責罵孩子。相反，覺得孩子談戀愛，交朋友是長大的標志，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兒。沒有哪一個父母，會因為自己的孩子長大而去責備他。雖然校長一席話，但王父也只是象征性地談談。

肖小小就有些不同了。校長并沒有把肖小小的父母叫到學校來談話，但是因為照片貼得全校都是，又當著全校師生的面進行檢討，想讓父母不知道都難。肖小小的父母，都是在小鎮(zhèn)上做生意的外地人。幾年前，肖小小的父母想再生一個男娃兒，為了逃避計劃生育，背景離鄉(xiāng)，來到岜沙做生意。當肖母知道小小在學校的事情后，忙活了一天，火不打一處來。

肖母開門見山問道：“小小，其他同學都在說，你在學校談戀愛是不是真的？”

肖小小不說話，低著頭，這個時候，只要開口就是頂撞父母。

肖母見肖小小不說話，想來八九不離十了，她生氣道：“你看你，才多大啊，你爸爸和我容易嗎，一天天忙死忙活，就是為了掙幾個錢給你們念書，你居然小小年紀就去談戀愛，交朋友，你這是想氣死我�。　睘檫@事，肖母罵了兩天，肖小小正是叛逆的年紀。有次吃飯的時候，肖母在念叨，小小把碗啪地一放，說：“你還有完沒完啊，我的事不要你們管。”

肖母怒道：“不要我們管，你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是我們管的。”

肖父雖然不吼小小，但壓低聲音說：“小小，怎么跟你媽說話呢�！�

肖小小哭道：“怎么說話，你們怎么說話呢，都說了兩天了，還讓不讓人活啊。”

肖母說：“你還嫌我煩是不是？”

肖小小哭著說：“你就是煩，交個男朋友多大點事，你年輕的時候不交男朋友嗎？”

肖母說：“你這死丫頭，頂撞你媽，你大了有能耐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肖父說：“小小，不要這樣和你媽說話�！�

肖小小轉身，往自己房間里跑去，趴在床上，悄聲哭泣。

小小三歲的弟弟用筷子敲著碗，歡樂地說：“姐姐哭啦，姐姐哭啦。”

肖父對肖母說：“孩子大了，有自尊心，你不要總拿這件事說。”

肖母說：“有自尊心就不該在學校談戀愛，就該好好學習�！�

肖父說：“這個年紀的孩子，就算是談戀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肖母說：“我知道，但是小小是個女孩，萬一吃了虧，受罪的還不是自個�！�

肖父說：“那你也不能這么說呀！”

肖母說：“不這么說，不這么說我害怕萬一真出了什么后悔的事，誰為咱閨女負責�！�

肖父說：“那也要注意方法嘛，這個年紀的孩子，你這套是行不通的，越罵越叛逆�！�

肖母說：“你是說我沒注意方法，那你注意方法你來管�！�

肖父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啊，都是為了閨女好，我是說，不要一昧的罵，要好好溝通，和她好好談談。現在的孩子，你罵她她肯聽你的？孩子大了，道理也是懂的，要多點耐心，你也別生氣了，來，吃飯。”肖父給肖母挾了一筷菜，緩和了肖母的憤懣。

下午，肖父親自來找小小談。肖父說：“你在學校的事情，我和你媽也都聽說了，你們這個年紀啊，對異性產生好感，是正常的，爸爸是過來人，能理解你們這個年紀產生的情感，你媽罵你，那是因為她關心你，怕你吃虧，也希望你能理解她。你們年紀都還太小，談戀愛還太早了，談了，又不會結婚組成家庭，畢業(yè)后多半是各奔東西，我們讀書的時候，很多同學也談，但是沒有幾個是走到一起的。所以，現在談戀愛，如果影響了學習，影響了你的前途，那是得不償失的�！�

肖父說了半天，肖小小靜靜地聽著。

末了，肖父說：“小小啊，爸爸書讀得不多，道理也講不出多少，但有一點是明白的，不管你現在是怎么想，但是有一天你會長大，會自己去面對生活與這個社會，像我們這些沒有背景的人家，如果你不自己好好學習長本事，那時候你所面對的，將會是你毫無還手之力的殘酷社會。爸爸并不希望你將來有本事了，圖什么回報，只希望你能夠好好為自己負責，過得比爸爸好�！�

肖父說完，小小依然默不作聲。

肖父往外走去，小小瞥見了他微略佝僂的身影，鼻子一酸，她喊道：“爸�！�

肖父回過頭來。

肖小小說：“謝謝爸，我知道錯了�！�

肖父說：“你沒有錯，這只是長大的一些經歷，要好好處理�！�

王石頭和肖小小，依然正常在學校上課。王石頭心里似乎多了個大疙瘩，覺得任何事情都毛毛躁躁的，作業(yè)作業(yè)不交，有事沒事遲到，有時候老師正在上課，他突然舉起手來，老師問：“王石頭，你有什么問題？”他往往會說：“老師，我想上廁所�！�

老師同意他去，但這個廁所往往一上，就上到下課。

王石頭不爽的原因，并不是遭到學校的批評和公開宣讀檢討，而是肖小小不理他了。

肖小小變得很沉默，似乎和誰也不說話，像個書呆子一樣潛心讀書。

王石頭實在受不了這種路人般的待遇，攔住肖小小問：“你這是怎么了？”

肖小小說：“沒怎么了�！�

王石頭問：“那你為什么不理我了？”

肖小小說：“我沒有不理你。”

王石頭說：“你明明故意避著我。”

肖小小說：“我沒有。”

王石頭說：“你有�！�

肖小小說：“那你想讓我怎樣，難道上次出丑還不夠嗎？”

王石頭說：“這樣你就怕了�！�

肖小小說：“跟怕不怕沒關系�！�

王石頭說：“那是為什么？”

肖小小說：“我只想為自己負責�！�

王石頭說：“負什么責？”

肖小小說：“我們這樣是不會有結果的，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好好學習呢？”

王石頭說：“為什么沒有結果？”

肖小小說：“你會娶我嗎？”

王石頭說：“會。”

肖小小愣了一下，說：“我們才多大，別說這種話。”

王石頭說：“我說會就會�！�

肖小小說：“你別鬧了，難道你想再出一次丑嗎？”

王石頭說：“我不在乎，只是希望你不要把我當成仇人�！�

肖小小說：“我沒有把你當成仇人�！�

王石頭說：“你是不是打算不理我了？”

肖小小說：“不是�！�

王石頭說：“那你要我怎樣？”

肖小小說：“我跟你說了，我想好好學習�！�

王石頭說：“你的意思是，和我分手了？”

肖小小說：“你不要胡說，我們現在真的不適合談戀愛�！�

王石頭說：“什么時候合適？”

肖小小想起父親說的話，說：“我們可以結婚的時候，有能力承擔責任的時候�！�

王石頭說：“什么時候可以結婚？”

肖小小說：“你不要鬧了行不行？”

王石頭說：“你告訴我，什么時候可以結婚，那時候我一定會再追你�！�

肖小小說：“至少，你可以獨立，可以賺錢吧�！�

王石頭說：“好，我賺到錢，可以獨立的時候，你要嫁給我�！�

王石頭斬釘截鐵，把話說完，轉頭就走了。但似乎空氣中，留著一個聲音：

“肖小小，到時候你可千萬不要耍賴不認帳�！�

這種固執(zhí)的，倔強的，無所畏懼的性格，或許是肖小小之前喜歡的，也是肖小小現在討厭的�？粗跏^遠去的背影，她的心里生出一絲不舍與青澀，這種味道大概就是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