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從小飯店出來，言蕭終日感到惶恐不安，總是覺得有個可怕的黑影像惡藤在纏繞他。他借故在家休息了一個禮拜，誰的電話也不接，學(xué)校的事情有陸天和韓明親自登門商定。
這天清晨，言蕭正在家里邊喝茶邊聽京劇《鍘美案》，門鈴響了，高寒匆匆開門一看，教育局馬濤局長來了。
“怎么了？身體不佳？”滿面春風(fēng)的馬濤一進(jìn)門就向言蕭疾步走來，言蕭還沒來得及站起來，馬濤已經(jīng)到他身邊按住了他！澳闵眢w不好，可把我給急壞了！”馬濤長的很高大，臉上永遠(yuǎn)有種讓人難以琢磨的微笑。他放下手里一大堆的營養(yǎng)品，接過高寒的茶！暗苊醚，今天在你家吃飯，我這兒有五百元，一會兒你去菜場多買點好菜，我最喜歡吃你燒的糖醋排骨和宮爆雞丁，中午的時候還有四五個人要過來！备吆f什么也不敢接馬濤局長的錢，可馬濤堅持說這是政治任務(wù)，必須無條件、高質(zhì)量完成，高寒拿著錢，笑瞇瞇地一路小跑出去了。
雙方寒暄之后，他們來到言蕭裝點得特別雅致的小后花園，圍著石桌坐了下來。
“怎么了？聽說最近有情緒？還很嚴(yán)重？”馬濤說話一向開門見山。
“是的，我很困惑，您是我的老領(lǐng)導(dǎo)，有些事情我要向您匯報！毖允捴е嵛幔恢獜暮握f起。
“不要說，是不是想跟我講邢光離的事？”馬濤還是一針見血。
“是的，您怎么知道我要說這事？”
“還有程敏的事？”馬濤沒有正面回答言蕭，只是從側(cè)面又追問了言蕭。
“對呀！您？”言蕭驚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言校長，現(xiàn)在只有你我二人，我今天來，就是想和你推心置腹地談一談，說說交心話，你是我的老下屬，對你這個關(guān)鍵的人物，我如果都不了解，我還能當(dāng)這個教育局長嗎？說句良心話，在管理上，你的確是一個難得的好校長，骨頭里面還有那么一肚子正氣，為我縣的教育所你做了卓越貢獻(xiàn)，不但我要感謝你，全縣人民都要感謝你，這可是我的真心話！可話又說回來，你們下面什么事情還能瞞得過我？邢光離岳父欠錢的事，我知道；你和程敏背著學(xué)校和高寒去省城私會的事，我也知道；程敏和你去了幾趟，住在哪家賓館，以及她從學(xué)校撈了多少油水，我都知道；還有你自己收了別人多少禮，我全知道。我也不想一點點地抖漏出來。我只想告訴你：你是全縣最高學(xué)府的校長，我還能不完完全全地了解你的一切嗎？” 馬局長語輕意重！
“那您為什么不？”言蕭聽完馬局長的話，冷氣直冒，雙腿哆嗦的像鬧鐘里的搖擺。
“言校長，正因為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在管理學(xué)校方面具有獨特的方法和經(jīng)驗，我不忍心說你，怕傷了你的那份自尊。但是上次召開全縣校長會議，我不是明說了嗎？有些同志千萬不要居功自傲，要好自為之，懸崖勒馬，你最大的缺點就是不能及時很好地調(diào)整自己的位置！
“那我以后怎么辦？您說？”言蕭一向以為馬濤是個馬虎人，整天的大大咧咧，沒想到自己的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想和局長交心攤牌，可局長的表情卻表現(xiàn)出一千個一萬個沒興趣，他心里沒底，不敢再說什么。言蕭的臉就像雨前烏云，青一塊紫一塊的。
“你呀！這段時間可能太緊張了，所以，我特地安排你去廬山休假一個半月，機票我都為你買好了，后天就動身，你在外面好好地散散心，暫時什么也別再去想，廬山那邊我已聯(lián)系好了，機場會有人接你的，你放心的去吧！后天早上我開車送你機場，回來那天我還親自開車為你接風(fēng)洗塵！闭f完，馬濤從包里拿出了飛機票和一張銀行龍卡。
中午吃飯的時候，分管教育的李亞軍副縣長、邢光離、陸天、韓明和學(xué)校會計小劉都來了，高寒燒了滿滿一大桌菜，大家相互敬酒，邢光離和副縣長老李的到來，使言蕭倍感意外，心里又增添了無數(shù)的猜測。
酒一直喝到下午三點多才結(jié)束。
十四
自從他們酒足飯飽走了以后，言蕭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他不明白：邢光離和老李怎么會來呢？難道他們研究好了？他漸漸感覺身后似乎有一大群惡魔要吞滅自己。而自己的力量卻是那么的渺小，說不定哪天就輕輕松松地成了他們的替罪羊。
第三天一大早，馬濤親自開車把言蕭送到機場，臨走的時候，再三叮囑言蕭：放下包袱，盡情娛樂。
經(jīng)過二個多小時的飛行，飛機終于緩緩?fù)Ｔ跈C場，言蕭夾起皮包，順著人流往外走去，在機場的出口處，老遠(yuǎn)就看見一個人舉著個大木牌子，上面寫著“歡迎您！尊敬的言蕭！！”三個特大的感嘆號足以說明主人的用心和誠意，只不過牌子把整個人擋住了。
言蕭快步走到接待牌的不遠(yuǎn)處，馬上又緩緩地停住了腳步，因為站在他面前那位女孩的穿著讓他即熟悉又陌生，深紅色的上衣？潔白的休閑褲？脖子上那條海藍(lán)色的窄窄的蘇州刺繡？第一次在飯店，第二次在狀元樓賓館門口，難道是她？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言蕭覺得自己又在想入非非了，怎么可能呢？他對自己的癡迷感到幼稚和可笑，我在廬山，又是馬局長親自安排來休假的？她怎么可能會在這兒？言蕭情愿相信這是個不可能。
“黃菊枝頭生曉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風(fēng)前橫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盡清歡。黃花白發(fā)相牽挽，付與時人冷眼看”。誰在朗誦黃庭堅的《鷓鴣天》？
正當(dāng)言蕭猶豫不決時，牌子移開了，程敏猛撲上前，用雙手緊緊地?fù)ё⊙允挼牟弊，沖他甜甜地微笑，“想不到吧，我最尊敬的校長先生！”
“你怎么？”見到程敏，言蕭呆傻了，已經(jīng)完全沒有當(dāng)初在省城的那種幸福和陶醉感，卻增添了更多的惶恐，他隱隱地覺察到什么，他仿佛把程敏看作是他們裝在自己身邊的一顆具有相當(dāng)殺傷力的定時炸彈。
“走吧？”程敏用一只手輕輕扶著言蕭的腰，把頭依偎在言蕭的肩上！耙姷轿也桓吲d呀？這是在廬山，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我的老哥，忘掉所有的憂愁和煩惱，讓我們盡情地享受這難得的一個月吧！我不是經(jīng)常對你說嗎？我不在乎天荒地老，只追求美好一刻！
“告訴我，誰叫你來的？”事到如今，言蕭也想從程敏的嘴里得到點信息。他始終堅信，不管怎么說，他和程敏還是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礎(chǔ)的，他們在一起，除了彼此的利用，應(yīng)該還有數(shù)不盡的共同語言，那種莫名的快樂也使他們有另外一種難以言狀的默契，這種無聲的默契只有他們彼此的心才會體會。
“大哥，是誰叫我來的真的有那么重要嗎？你像審問政治犯似的，審的我好委屈、好哀悲！只要我們開心，只要我們的心永存，其他的一切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連鄭板橋那樣的名人都能做到‘難得糊涂’，何況你我乎？哥，什么也別想，到賓館后我們好好地洗個澡，徹底洗掉身上所有的晦氣和污垢，然后再美美地睡上一覺，晚上我們?nèi)タ措娪啊稄]山戀》，到廬山來的人是一定要看這個電影的，據(jù)說這個電影放映的場次和觀看的人數(shù)已載入吉尼斯世界大全！
在廬山的一個月里，言蕭又一次真正品味到了人生愛的真諦，和志趣相投的有情人在一起游山玩水，暫時擺脫了人世間的明爭暗斗和爾虞我詐，獨自沐浴在只屬于他們的這片明朗的天空，言蕭脫胎換骨似地盡情享受，仙境一般的山山水水使言蕭每天飄飄欲醉，白天，他和程敏游山賞水；晚上，他們在依山傍水的賓館里縱情歡樂，從程敏身上，言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肉體和心靈的滿足，他們整天過著神仙不如的生活。
不過，言蕭的心里總是不塌實，一晚晚的噩夢攪得他時常的徹夜難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