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看了王華近期的短篇小說《老北京布鞋》，深感弱勢群體生活和情感的凝重。這是一篇貼近生活、貼近現實生活的值得一讀的好小說。小說中故事情節(jié)容量大，思想密度高，短小精悍，一氣呵成，確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作品。

煤洞之下，無法無天。一個名叫英梅的女子，來到野兔梁子去找丈夫，沒想到在野兔梁子挖煤的丈夫早已悶死在了瓦斯之中。那種悲涼情景，叫人一下子就響起了"孟姜女哭長城"。趁著黑夜，丈夫被一個名叫"匪老板"的礦主用拖煤的藤條框拖出來，"把人當成荒"，像"荒"（煤矸石）一樣倒進了山下的煤矸石堆里，然后就以煤矸石填埋了。英梅心中難平悲憤，硬是用雙手死去活來的把男人從煤矸石堆里面挖了出來，以此狀告"匪老板"。

"匪老板"草菅人命，對于英梅的訴求開始是隱瞞欺騙，繼而嗤之以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當實事已經擺在面前的時候，便和英梅討價還價。當英梅決定要告他的時候，又拿出"二十萬"說話。英梅不要錢，只要天理，將"匪老板"告到那個在她看來就像靠山一樣的鎮(zhèn)子的面前。沒想到鎮(zhèn)長的辦公室早已暗藏貓膩，已和"匪老板"沆瀣一氣地坐在了一起，狼狽為奸，還是以錢說話。英梅不服，決定往縣里上告。那情景，又像《秋菊打官司》一樣的悲壯。
無奈之下，"匪老板"使出殺手锏，叫成天匍匐在煤洞里的挖煤工人挖不成煤，以弱勢群體向英梅施壓。由此，善良的軟弱的英梅放棄了上告，在天理面前欲哭無淚，以認輸為結局，收下了以丈夫白骨換來的二十萬.

這就是整篇小說的線索，也就是這部現實主義作品的故事梗概。小說就是小說，首先，以文學的思想性而言，她可以是以謳歌先進人物為主題，也可以避開粉飾，以揭露陰暗、鞭打瘡疤為使命，從而體現文學在時代主題里面深度的東西和道德里面的彈性與張力，展示文學在社會中的地位，以引起生活對文學的敬畏。

其次，從藝術性表現手法而言，整個過程都體現了"不是意識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的創(chuàng)作原理。在作家的筆下沒有彎彎繞，而是單刀直入，一針見血地揭示了當今社會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這一方面的典型環(huán)境，塑造了一個個圓雕似的和浮雕似的典型形象。

整個情節(jié)沒有抑揚頓挫的委婉，通篇充滿高潮。將司空見慣的矛盾升華到一個振聾發(fā)聵的緊張程度，從而喚起讀者的共鳴，自然而然地引起愉快、悲傷和憤怒。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占主導地位的矛盾的主要方面，是以"匪老板"、鎮(zhèn)長和那兩只狗為主，形象鮮明，性格突出，活靈活現，是一幅圓雕似的群丑圖。英梅呢，作為一個代表弱勢群體的人物，也形象和生動，但是與前者相比，只能算是一面浮雕，在她的身上，刻畫著一幕幕底層草民的辛酸像；至于月半和老黃他們，由于要依仗"匪老板"的煤洞求生存，養(yǎng)家糊口，因而只能算是一個個膽小如鼠、若明若暗、若有若無、鬼魂似的影子罷了。弱勢群體呀，仿佛他們都沒有了個性，只要"匪老板"們聲高一拍，就會嚇得周身打抖，就像當年何士光筆下的"馮幺爸"一樣。因此，其形象的生動性、聲音的音樂性與"匪老板"和狗們栩栩如生的情形比較而言，都要遜色的多也要低三下四得多.

 力透紙背，情節(jié)之外有情節(jié)。高妙！便是王華的手法。其實回頭看看我們身邊的現實生活，農民與官僚之間、打工者與老板之間、下級與上級之間無不如此、無不比比皆是。那些飛揚跋扈的"企業(yè)家"，那些男盜女娼的敗類和這些若隱若現的草根人們，無時無刻不在注解著小說里面的角色。也許作家自己并沒有意識到，典型環(huán)境之中的典型人物，在她的筆下都已經發(fā)揮到了一個極致的境界。
  此外，小說中不時閃現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的影子，也有小品譏笑怒罵的幽默，寫作方法多種多樣，主題卻只有一個，就是替與法律無緣的弱勢群體發(fā)出感嘆、對遲到的覺醒發(fā)出呼喚和對黑惡腐朽發(fā)出憤怒和聲討.

當然，此篇小說也并不是十全十美的，故事情節(jié)也存在著一些不盡完善的地方。比如，英梅從"荒"中挖出丈夫遺骸的整個過程中，細節(jié)的脈絡似乎也跳動匆忙和簡單了一些，叫人難以認同；英梅與月半的愛情更是來的太快了一點，缺乏應有的支撐，叫人想起丈夫夫尸骨尚未寒冷她就有些耐不住寂寞的樣子，或多或少地損害了英梅們的形象。這些不足，要是將短篇擴展成為一個中篇小說，或許就更會完美一些。

白璧無瑕瑕。但是這并不妨礙整篇小說的美學架構和感染力，并不妨礙其生活容量大、思想密度高的審美價值。并且在一些地方，以粗線條勾畫似乎更為精準、更具穿透力，反而倒要比散淡的拖拖踏踏的敘述更能打動心靈。這便是王華，一個作為貴州文學界的領軍人物，將思想的表達方法和美學藝術的表現手法發(fā)揮到了一種較高的程度。

                                                          ——寫于2012年，2月11日

【編輯：管慶江】